「可是我做不到……我隻想迴到爹娘身邊,哪怕麵對的隻剩死亡,我也想和他們一起死。因為我本就是這樣懦弱的人。」


    「左右情形也沒有轉圜了,便容我再任性一迴吧。」


    她深唿一口氣,抿了一下幹燥的嘴唇,用手推向那道曾經代表生機的小門。


    可是,小門紋絲不動。


    伊綿急了,用身體使勁去撞門,卻依舊打不開。門已經從裏麵上鎖,關得異常牢靠。


    她疑惑,若盧獄的人一定知道自己逃獄了,可是為什麽迴來的路上既沒有追兵,也沒有加強警戒?


    伊綿瞧那小院的高牆光禿禿的,斷定憑她一己之力難以翻越,索性直接跑到若盧獄的大門口去。那裏一切如常。


    伊綿向看守的官兵坦白道:「我是裏麵的犯人伊綿,可以讓我進去嗎?」


    官兵的視線略過她,並不搭理。


    「我是關在裏麵的犯人呀!今早偷跑出來的!」她繼續道,語氣有些著急,「你們應該把我關迴去!」


    官兵見她聒噪,走到旁處,仍舊不說話。


    她怔在那裏,疑惑萬分。若盧獄的人對逃犯如此視而不見?


    伊綿想到自己身上還有銀票,於是塞給那位官爺,請他行個方便。那位官爺沒有收她的東西,但終於捨得吐出幾個字,「找我們沒用,反正不能讓你進。」


    「我……」


    伊綿囁喏一聲,頓覺五雷轟頂。


    所以這一切,都是寧之肅的圈套。


    那個男人故意放她出來,給她自由,實則要的就是這一刻,讓她嚐嚐什麽是無能為力的滋味,讓她知道手中捏著的自由是多麽燙手,又是多麽諷刺的一件事情,讓她明白,死原來不是最要緊的。


    至親分離,想見而不能見,方能痛徹心扉。


    她氣得手發抖,小手捏成拳頭,轉身跑到街上去,尋了一輛馬車,找去寧之肅的府邸。


    —


    車夫見她穿著得體,沒講價錢便拉她去了太子府,在門口稍遠一些的位置停下,免得衝撞了府裏的貴人。


    但在付錢時,伊綿和車夫都為難起來。她身上隻有二百兩的銀票,沒有碎銀子,周圍也不見可以兌換的錢莊,車夫做的小本生意,哪能找開這麽大的票子。


    伊綿好說歹說,才讓車夫將那張銀票直接收下,左右自己也用不著,從前的小姐心性兒讓她對銀錢沒有太多概念,也沒有多餘的打算,倒是白白便宜了別人。


    可明明是自己給了一筆巨款,怕是那車夫一輩子也賺不了這麽多銀子,伊綿自己卻不好意思起來,臊得臉蛋兒和耳朵緋紅滾燙,像是把自己置於火堆裏麵炙烤一樣。


    她也太害羞了些,於這世間生存仿佛沒有半點經驗可言。


    伊綿來時的氣憤早在路上便耗光了,腦中剩下的隻有對寧之肅的畏懼。她怯怯地去到太子府門前,著侍衛通報一聲。侍衛卻直截了當地告訴她,「太子殿下說了,不見。」


    她望著高大巍峨的太子府,中間是重兵把守的烏頭門,威嚴氣派,側麵的紅牆高聳結實,每數米就有侍衛交替巡邏,便是隻麻雀也飛不進去。


    伊綿泄了氣。


    她來迴奔波累得心慌,神經時刻緊繃著,再加上沒有進食和逐漸加重的腹痛,使她沒了硬闖進去的心思,隻能靠在殿門外的朱柱旁坐下,將臉埋進雙膝,休息一二再作打算。


    大約半個時辰過去,她在半夢半醒間聽見門口的動靜,勉強睜開迷濛的眼睛,終於看見寧之肅在侍衛的簇擁下出來。


    男人今日著淡茶色麒麟長袍,背脊挺得筆直,臉色仍舊是平和無波,看不出心情好壞,就連跟在周圍的人都隨了他的性子,一個個恭敬無言,煞是嚴肅。


    她身子軟得很,待費力起身後已是頭暈目眩。


    寧之肅立在門口,似在看外麵的天氣。申時將過,烏雲黑壓壓一片,醞釀一場急雨。


    「太子殿下……」伊綿穩定住心神,腳步漂浮地找過去。


    寧之肅隻斜晲她一眼,又將頭轉過去,但未走下台階。


    「求你把我關迴去,好不好……」伊綿毫無阻礙地來到他身側,身子綿軟得像是團空氣,連語氣也帶了些不易察覺的嬌。


    寧之肅輕吐兩字,「不好。」


    「那我要怎麽做,你才能改變心意呢?」伊綿無法,哀求著問道,眼睛裏有光芒在流動,嘴角也有些向下撇。


    寧之肅想了一下,正眼打量她後,道:「你要是立時能拿二百兩銀子出來,我便讓你迴去。」


    「你……你……」伊綿瞧著他,說不出話來。男人明明仍是那副冷淡的樣子,但她愣是從中瞧出了一些惡劣的捉弄。


    她突然慶幸沒有逃走。不然,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控製之下,怕是會連累封默受牽連。


    可是這個男人,怎麽這麽可惡。


    偏偏他還不放過她,語氣促狹,「花二百兩坐趟馬車,伊小姐真是好大的手筆。」


    伊綿臉上發燙,說不上是被寧之肅氣的還是羞的,內裏又有一陣惡寒,肌膚上全是雞皮疙瘩,讓她有些顫抖。


    男人見她睜大了眼睛,想說些什麽,又吐不出具體的話來,嗤笑一聲便要走。


    伊綿再也管不了那麽多,她抓住男人的手,一定得和他論出個究竟。


    「你總有條件的,對不對。我能為你做什麽,你才能放我迴去?」少女將眸子裏的水潤壓下,盡量保持聲線的平穩,甚至還故意帶了一點兇。可伊綿這樣的人,那點兇實在沒有威懾力,像是足月的奶貓勉強亮亮爪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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