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五月初十,大朝會。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濟濟一堂,似乎還在彰顯著新朝盛世大國的威儀,隻是寶座之上端坐著的那個人,冕旒華服也難掩他沉沉暮氣。


    符文依舊斂眉垂目地立於殿前,仿佛是大殿之上永遠不變的擺設,又讓人無以忽視他的存在。


    朝會所議大多不是好消息。


    亂賊赤眉在馮異和景尚兩位大將的包夾之下,仍如野草般生命力旺盛,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反複。


    句町的局勢也不穩。這個有著數次歸附又數次叛出的黑曆史的西南小國,近來隱隱又有反叛的勢頭。隻是新朝內政不穩,已無力顧及。益州牧向朝廷求援無果,隻得苦苦支撐,縮緊防線,實際上已喪失了對句町的管轄權。


    庭議過半之時,大殿之上的氣氛已壓抑無比。王舜、王邑等實權大臣,在陛下的再三問責之下,已冷汗涔涔。


    “西域諸部形勢如何?”


    “稟陛下,涼州林都尉有捷報上呈。去冬今春,涼州衛軍與都護府李崇將軍協作,已收服兩地之間流寇十餘支,維護了我朝與西域諸部之間的通商安全,已有半年未有商隊被劫的事件發生。”


    “林煒!”帝王似乎笑了一下,“虜迴焉耆侯的猛將,林卿真是朕的福將啊……封林煒三品鎮遠侯之位。至於李崇……晉他長子為執金吾,以示嘉獎!”


    “陛下恩重,林侯和李將軍定願萬死以報陛下大恩!”


    “廷尉卿,荊州究竟是什麽情況,查清楚了嗎?”


    暉大人戰戰兢兢的出列,就怕自己匯報的壞消息讓帝王生雷霆之怒,“陛下,’三朝節’之後,荊州就未有求援疏奏上呈,原以為是荊州綠林之危已解……又因朝中諸事繁雜,故忽略了荊州局勢……”


    “若非有繡衣執法密報,寡人何時才能知道荊州之事?你們……”王莽指著滿朝文武,一字一頓道:“你們受天下百姓供養,整天都在幹什麽?一州得失這般的大事,竟能被蒙蔽如此之久?趙雷此人,以州牧之尊,與流寇同流合汙……當誅九族,挫骨揚灰。”


    “陛下息怒!”殿中大臣趕緊跪下請罪,“臣等萬死!”


    “陛下,”王舜瞥了一眼暉卿,接過話頭,繼續稟道:“得繡衣執法密報後,廷尉命令地方查訪,老臣亦派出密探,如今荊州形勢不容樂觀。除長沙郡外,已全部被綠林軍攻占。這些地方的官員大多被殺,部分投了反賊的,被繼續留用,協助反賊管理地方政務,故而,被占郡縣並無大亂。趙雷已投敵,自封’寬仁將軍’,占據宛城,另有’大漢將軍’劉玄,駐於南陽,’伏虎將軍’豹克羅,駐於武陵,’綠林將軍’張霸,其麾下更是文武兼有,武有王匡、王鳳,天生神力,有一夫當關之能,文有周銘、蕭泰、吳迪,心思縝密,精通內政,還有舂陵軍劉演……”


    王莽的臉色越聽越難看,殿中跪地的重臣唿吸都不敢大聲,殿中落針可聞,王邑恨不得上去將堂兄的嘴堵住。


    大殿之中僅剩王舜的聲音依舊不徐不疾的響著:“綠林賊幾路並進,已對長沙郡形成合圍,依老臣之見,荊州全州淪陷,不過是旬日之間……還請陛下早作決斷,老臣願領軍前往,剿滅反賊。”


    “司空怎麽看?”


    王邑見被點名,趕緊道:“陛下,趙雷該殺,劉玄,劉演全族,更是枉顧君恩,當千刀萬剮。臣適才聞太尉所言,確實心驚,上至州牧,下至屬官,居然都歸附賊寇,由此可知,劉氏一族定是籌謀已久。他們在南陽、新野等地經營數代,根基深厚,想要剿滅他們,尚需有萬全準備,籌措糧草,擇良將強兵,做好長時間作戰的打算,不能輕舉妄動。”


    “太尉,由你主持,協同司空、廷尉、司隸太守四符合議,十日內拿出章程來。”


    “喏!”


    “都起來吧!”王莽的聲音裏透著濃濃的疲憊,揮了揮手。


    符文見狀,尖聲問道:“可還有事奏來?”


    新任典樂副卿未滿一年的篤遠立於文官列的最後,屬於一不留神就能跌出殿外的那種。隻見他一咬牙,如壯士斷腕般出了列,高聲道:“陛下,微臣有事上奏!”


    典樂卿嚇了一跳,惟恐觸怒天顏,受池魚之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惜篤遠趴伏於地,未曾看到。


    “何事?”符文在主子的示意下問。


    “本月三十是皇後生辰,娘娘年將古稀,是耆壽整壽,為國運昌盛,陛下安泰,當以大禮賀之。皇後娘娘雍容華貴、溫良嫻舒、母儀天下,宮中許久未遇喜事,適逢壽誕,可以此之儀,驅黴晦之運,得上天賜福!”


    殿中本緊張起來的大臣們聽他這一番話,又放鬆了下來。


    王邑立即附和道:“陛下,篤副卿所言甚是,娘娘勤儉謙恭,蕙質蘭心,受萬民愛戴敬仰,整壽之期,當受百官恭賀,得福壽綿延!”


    “望陛下恩準!”百官齊道。


    “甚好,梓潼一生,為我良多,依卿所奏,不必奢靡,心意為上,由典樂籌辦!”


    “喏!”典樂卿和篤副卿同時領命。


    本以為此事已告一段落,卻不想篤遠又跪伏下來,高聲道:“陛下,皇後壽辰,統義陽王當迴宮全人子之禮!”


    知道王臨被廢真相的幾個高階大臣又是一驚,直覺今日朝會之後,至少短命三年。


    王莽可能是累了,居然沒有發怒,王臨與宮妃私通之事已過了大半年,總歸是自己的親生兒子,那種恨意在解憂死亡之後已消除大半。


    他沉默了許久,久到篤行額角的冷汗已在地上凝成了一個小小的水窪。終於聽到皇帝疲憊的說:“準了,宣統義陽王五月二十進宮,陪皇後過完生辰後再返眉塢。”


    篤行今日抱著掉腦袋的可能來完成這個任務,此時見陛下應允,虛驚一場之後放鬆下來,差點癱軟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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