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浴之後,梔子侍候解憂穿上了繁複的宮裝,解憂道:“今日梅花應是開得極好,讓人去梅林準備,我要撫琴。”


    湯池伺候的小宮女邊清理邊低聲詢問稍年長些的宮女:“姐姐,娘娘今日沐浴,未用香湯呢!平素娘娘不是最愛姐姐配的龍涎茉莉嘛。”


    “小雅慎言,在宮中聽令做事,不要隨意打聽!”年長的宮女正色道。


    “是,知道了。”小宮女吐了吐舌頭。


    因解憂素愛來梅林撫琴,最會巴結紅人的宮中宦官為她在梅林裏修了一個琴室,室內置了地龍,四周以極為薄透的輕紗圍起,不透風,亦不影響賞花。


    此時過來,琴室之內已經暖起來了,素手撥過琴弦,宛如晨風拂過梅枝,雪落簌簌。


    梔子見自己小姐情緒不對,乖順的立於一側,解憂撥彈了片刻,見婢女未如平常般去梅園撒歡,便道:“你去賞花,我一個人靜靜!”


    解憂彈琴的身影被紗簾襯得影影綽綽,一曲《流水》漸漸充盈了整個梅林,四野再無雜音,唯這空靈的琴聲使人沉醉。


    “殿下!”梅林的至高處,太子王臨靜靜的立著,目光透過梅樹的枝丫,鎖定著那個薄紗內的身影,久久凝望,琴音停了好久,仍呆立不動,小太監帶著些懇求的喚聲,在他耳邊響起。


    他長歎一聲,道:“走吧!”隨即轉身,大步疾行。


    小太監急忙小跑著跟上,卻見自己主子疾行十幾步後,又突然停住,右腳猛的踹向旁邊的一株梅樹,花瓣和枝頭殘雪瞬時飄落,主子仰著頭,茫然的望向天際,冰冷的雪花在他臉上化為水珠,宛如淚痕。


    小太監正不知所措之際,突然有一溫婉的聲音由遠至近,“原來殿下在此賞梅,卻叫愔兒好找!”


    王臨低下頭來,接過小太監奉上的錦帕,將臉上的水漬拭去,向前兩步,道:“何事找我?”


    王臨和劉愔是少年夫妻,相伴多年,他對這個大度,知禮,溫婉的太子妃甚是敬重。


    “四郎,”劉愔溫柔的拿過王臨手裏的錦帕,墊腳拭擦他發間的水痕,又將幾片黏在他頭上的花瓣取下,“我父親府中養病已半年有餘,一直不見大好,他的學生昨日遞了信入宮來,說父親病體愈加沉重,常常念叨我,我怕……四郎,自我成了你的正妃,父親一直避嫌,不肯與我們多往來,可如今……愔兒想求四郎陪我出宮去看看父親。”


    王臨將妻子臉上的淚拭去,“愔兒別哭,我這便陪你走一趟,還有十幾日便是三朝節了(春節),你難得迴去,就多住幾日,好好的陪陪嶽父大人,節前再迴宮便可!”


    “謝謝四郎!”


    年前的最後一次大朝會,大殿之上氣氛緊張。


    青州,冀州兩地民亂已成鼎沸之勢,各地盜賊如星星之火,滅之不盡。


    王莽已派出兩支大軍進行支援剿匪,卻收效甚微,連素來擅長救火的馮異在冀州之地也舉步維艱。


    故而,每個臣子都在王莽陰沉的表情中戰戰兢兢。


    “並州如何?”


    “迴陛下,並州境內無事,騎都尉、朔方郡丞範傑整日練兵,計劃開春消冰之後即出關征討曼萊,布爾汗等部落,完成陛下聖命,此乃朔方軍報!”王舜背弓得極低,雙手呈上奏報。


    小太監接過,送至禦案,王莽並未打開,又問:“幽州如何?”


    “王州牧已重新調整布防,布防圖不日上呈,高顯關隘被迫撤了二十裏,王大人耿耿於懷,已經向河東郡下了死命令,限其三月內必須奪迴,河東郡已立了軍令狀!”


    “河東河西兩郡民生可安?”


    “尚安,王大人及時從周邊各郡調撥糧草物品予以救濟,並未影響民眾日常生活,陛下又天恩浩蕩,免了兩郡一年稅收,兩郡未現民亂。”


    皇帝的臉色,似乎好了些,他看了看禦案上平鋪著的疆域圖,又問:“除了青州,冀州兩州外,其餘各州如何?我記得荊州也是連續兩年都有天災!”


    “陛下寬心,除了青、冀兩州外,各州均安,這兩州民亂也不過是疥癬之疾,朝廷隻是有些倉促應戰,刀尖所向又是我新朝原來的臣民,他們被別有用心之人蠱惑利用,大軍才會一時戰之無功,老臣懇請陛下允許老臣親至督戰,必然一戰功成!”


    王莽卻沒有正麵迴答太尉大人的請求,又問:“青州如何了?”


    王舜避無可避,隻得道:“賊首樊崇,琅琊人,最善裝神弄鬼,蠱惑人心,糾結賊眾已近五萬,此人狡詐多奸,州牧派人圍剿,若他打不過,便會到處隱藏,蟄伏於民眾之中,讓人無法辨別,若他勢強,便會不擇手段,圍殺收服,無所不用其極。混戰之時,他們為區分敵我,將眉毛塗成紅色,被稱為`赤眉’,青州牧為此頗為頭疼!景尚將軍初至青州,暫時未有勝績。請陛下再給景將軍一點時間,我相信他一定會為陛下帶來好消息!請陛下允老臣至青州督戰!”


    “冀州如何了?”王莽卻繼續問道。


    “迴陛下,冀州並無赤眉這般成氣候的叛軍,他們每股人數都不多,目前探查得知有十九股,分散於冀州各地,馮異將軍假以時日,必然可以肅清,請陛下放心!”


    ……


    天鳳五年(公元18年)的除夕,紹淵在張府度過。


    守歲時,都喝了些酒,紹淵已有些微醺,通過近來相交,兩人關係已很是融洽,借著酒意,他便道:“綠林山腳的那個別院,可有地道直通山中?”


    “果然什麽都瞞不過先生。”


    “主公對我歸附的誠意,可還有什麽疑慮?”


    “先生怎有此問?”


    “我入張府已有月餘,主公麾下,人人繁忙,唯有我無所事事,虛度光陰,若主公不疑我投靠的誠意,何時派我任務?”


    “先生想多了,山中寒涼,先生體弱,我想等天氣暖和些再帶你入山。”


    “可是綠林山?何時?”


    “先生既已問起,便就兩日之後吧,先生也好準備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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