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霸大驚起立,臉上勃然色變。


    座下之人齊聲問:“張大哥,怎麽了?”


    他將手中拜帖展於眾人麵前,眾皆色變,唯劉演不明所以,卻見落款乃是熟人,問道:“南陽陰家?”


    “劉公子認識?”。


    “沾了些姻親關係,不過我並不走動,舍弟與他家六郎交好。”


    “來人正是陰家六郎,陰紹淵。”


    羊牧手指著拜帖,湊到張霸耳邊低語道:“他是如何知曉那般隱秘之事?”


    張霸細想與紹淵相識以來的種種,加之綠林雅軒盯梢之人所報之訊息。


    此人確實以遊玩之名,去過綠林山一次,但並未能入山,在山腳轉了一圈便離開了。


    後來請了雜耍班子到綠林雅軒,陪夫人看了半場的雜耍戲……


    雜耍戲?綠林雅軒傳來的消息過於簡單,莫非他看的是影子戲?


    難道半場影子戲就能看破自己布置了這麽久的局?


    ……


    想了半晌,張霸慢慢搖頭:“我不知!”


    座下一個粗豪的漢子見老大為難,猛的一拍桌麵,發出“澎”的巨響,竟似帶了木裂之音,“讓我去宰了他,以除後患!”


    “不可,”張霸沉聲道:“糧草之事,我還需倚仗陰家,而且,這個陰家六郎我看不透他,不可輕舉妄動。他以陰家之名突然拜見,也許……劉公子,你如何看?”


    劉演接過拜帖,細細端詳帖中字跡,文叔時不時會在自己麵前誇這個幾乎完美的好朋友,觀其所書小篆,除了娟秀外,還帶著些空靈,便道:“從字觀人,此人字體清俊平和,既無霸氣,亦無戾氣。陰家六郎不是在陰家長大,常年在外養病,有些神秘,平素亦未聽聞其參與陰家生意,卻能讓陰識輕易交付陰家印信,以我拙見,張兄還是見見,再作打算!”


    見張霸沉聲不語,劉演又道:“他認識我,可要我迴避一下?”


    江陵長蕭泰和其餘幾人亦如是問。


    張霸搖了搖頭,“不必了,他既然知道了那麽多,不外是兩個結果,誌同道合的朋友亦或是你死我活的敵人。若是朋友,自然可以見各位,若是敵人……哼!”


    紹淵此來,隻帶了柳辰。因在門口等了好一會兒,冷風侵襲,已是遍體生寒,入了大廳,溫度變化之下,竟沒忍住,一陣猛咳,許久方勉強停住。


    張霸知他還在病中,並不覺如何,另幾人剛才稍稍升起的忌憚之意頓去了大半,不以為然的想,原以為是個威脅,沒想到不過是個弱不禁風的病秧子!


    見他抱拳行禮,張霸急忙雙手托住紹淵手腕,道:“快快請坐!”


    開陽瞬時升起的暖意,溫和的撫慰過紹淵的胸口,帶走了因咳嗽帶來的不適,“多謝張兄!突然來訪,叨擾了。”他直起身來,抬頭看到了旁邊的劉演,驚訝的道:“劉家舅舅也在這裏?好巧啊!”


    “我和張兄是合作夥伴,剛好在商量些事!”


    “老弟,我來為你引見……”


    廳中之人應都是參與張霸大事的重要成員,來自南郡下轄的縣城,除了蕭泰是官身外,大多是地方上頗有名望之人,平素豪氣幹雲,仗義疏財,也有幾人是地方富戶。


    其中一對長相粗豪的兄弟讓紹淵印象深刻,大哥叫王匡,弟弟叫王鳳。兩人身形居然不在柳辰之下,夾衣之內,肌肉塊塊隆起,孔武有力。


    而且與一般莽夫不同,王匡心思細膩,觀察入微。


    張霸介紹他的名字時,紹淵隻是心中微微一怔,便被他察覺。


    他隨即便抱拳問道:“陰六公子聽說過王某?”


    “王兄見諒,”紹淵趕緊欠身,“陛下第六子乃名王匡,剛才聽聞,一時想起,失態了!”


    大家見他提起皇家之事如此輕描淡寫,心中微凜,張霸對他又多了些猜測和忌憚。


    紹淵又與幾人寒暄了一會,從劉演口中得知文叔在秋稻入庫之後就迴了蔡陽縣家中,也許年後再去宛城。


    見紹淵遲遲不入正題,張霸直接問道:“老弟今日以陰家身份前來,可有要事?”


    “我上次給張兄的合作意向,今日作廢,我想與張家換個方式合作!”


    “哦!”張霸挑眉,“老弟是想如何合作?可否讓我看看你的誠意?”


    紹淵上前兩步,走到張霸身旁,附耳低聲道:“張兄可派人去漢江的上遊迎一迎,陰家的糧船應是已入了南郡地界了!”


    “陰家有貨船?”


    “不多。”紹淵淡淡迴答。(男主的凡爾賽,嘻嘻。)“若張兄有意,我們單獨談談可好?”


    說完,紹淵又退了兩步,坐迴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張霸沉吟了一下,對羊牧耳語了幾句,羊牧轉身便出了屋子,他隨後又對剩下的眾人道:“時辰不早了,諸位今日遠途跋涉,非常疲累,先行客院休息,明日再談。”


    眾人都知兩人要單獨談事,也並無異議,魚貫而出。


    紹淵將柳辰都遣了出去,張霸見狀,安排人在院裏守著,不讓人靠近,又將廳門關閉。


    大廳之中隻餘兩人,頓時空曠冷清了起來,張霸還未說話,紹淵突然跪在了張霸座前,伏地道:“主公。”


    張霸大吃一驚,連稱唿都嚇得變了,一邊扶他,一邊道:“六公子這是何意?快快請起!”


    紹淵直起上身,仍堅持跪於地上,鄭重的道:“剛才眾人,均有大誌,都以您馬首是瞻,紹淵不才,真心投靠,願您不棄收留。”


    張霸沉吟了一會,雙手握住紹淵上臂,微微用力,讓其起來,亦鄭重的道:“六公子先起來,我們再談。”


    開陽又溫熱了起來,紹淵右手輕按胸口。兩人每每接觸,開陽都有異像,安撫著紹淵的身體,實在神奇。


    兩人相對而坐,廳中的爐火漸漸熄滅,張霸見紹淵微微含胸,右手覆於其上,有些瑟縮之態,以為他覺得冷,高聲吩咐下人送入新炭,紹淵感激迴禮。


    “六公子以陰家之名投靠,難道無需與家中商議?”


    “張兄錯了,我今日雖以陰家之名拜見,但我無意亦無權代表陰家……張兄莫惱,”紹淵柔聲安撫了一句,又道:“陰家香米雖由陰家售賣,卻非陰家所有,它是我的,我可全權處理,張兄看中陰家的,不就是這個嗎?”


    張霸有些驚訝的看著紹淵:“個中詳情,可否告知?”


    紹淵淺笑了一下,才道:“族中小事,就不細說了,張兄若不信,可向兄長求證。我自幼失怙,重病離家,漂泊多載,為陰家帶迴香米種植之道,兄長自幼與我交好,任家主後,憐我孤苦多年,便給了我這個立身之本。”


    兩人談話漸漸融洽,時間不知覺間過得飛快,約過了一個時辰左右,一人在屋外道:“稟家主,在離江陵碼頭約十裏處,發現陰家貨船!”


    得到了確切的迴報,張霸道:“六公子為何如此信任張某?”


    “我會識人,張兄可信?”紹淵笑道,隨後他起身行了一禮,“我如此誠意,張兄可願讓在下追隨?”


    張霸又略沉吟片刻,長歎一聲,右手按到了紹淵肩上,“好,謝六公子信重!”


    紹淵後退兩步,複又跪下,伏地道:“謝主公接納,屬下全心投靠,是否可向主公求一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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