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淵意識很快便恢複了過來,人已躺在聽濤閣的軟榻上,入眼便是陰識滿是焦急的臉。


    他搖頭安撫道:“我沒事!”


    “沒事怎麽突然暈倒?鑫雲,你來說,他怎麽了?”


    “兄長,阿淵脈象平穩,確實無礙,幾年前也曾有過一次。”


    紹淵自榻上坐起,向張霸微微俯身致歉道:“讓張老板受驚了,實在抱歉!”


    “公子人才風流,本想與你暢談一番。既然你身體不適,就改期再敘,我先告辭,不打擾你們兄弟談話了。”


    “張老板,我會在江陵多留幾日,待舍弟無礙,我來邀你!”陰識邊說邊和張霸一同出了聽濤閣,一路將他送至樓外。


    “這是我家裏的六弟,自小體弱,一直在山裏養病,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本來說好下午和你一起去店鋪看看,隻能失約了,實在抱歉啊!”


    “陰老板太客氣了,自然是令弟更重要些,我迴去等你的消息。”張霸招了招手,一名下人牽來一匹棗紅色的馬,他翻身上馬,動作熟練帥氣。


    聽濤閣的窗口,紹淵靜靜的俯看著張霸一騎一人的背影遠去,消失。


    “柳辰,跟上他,你親自去!”


    等陰識推開聽濤閣的門時,紹淵依舊立在窗口發呆。


    “你怎麽起來了?快坐下!”陰識如同老母親一般的操心道,“柳辰呢?這種時候他怎麽不在你身邊?”


    紹淵順從的被他又拉著坐迴到軟榻上,有些哭笑不得,“明達,我真沒事!這個張霸是什麽人?你們在談什麽合作?”


    一邊的鑫雲也在思忖:阿淵上次這樣是因為遇到了泠易大哥,這次難道是因為張霸?此人有什麽特別?


    陰識盯著紹淵的臉色,又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仍不放心的確認:“真不要緊啊?怎麽好好的會突然暈倒?”


    “真沒事!”紹淵再次保證,為了轉移兄長的過份擔心,對著剛上來的幾道菜道:“感覺有些餓了,明達陪我再用點吧!我們邊吃邊聊。”


    一聽說弟弟餓了,陰識立即道:“對對對,我們先吃飯,鑫雲,蘇順,任勳,來來來,大家一起。”


    這幾年來,陰家香米遠近聞名,香米銷售在新朝十三洲中已遍及十之七八。上月張霸親至南陽郡陰家總店,拜訪了陰家家主陰識,欲大量購入。


    陰識正好也想將陰家商鋪拓展到南郡,幾次商談後,便有了陰識的南郡之行。


    午膳之後,陰識隨著紹淵一同迴了綠林雅軒,柳辰居然已經迴來了。


    “如何?”


    “少爺,張霸非常謹慎,我怕被他察覺,並沒有什麽發現。”


    “梁飛,你速去南陽郡的聯絡點,傳信迴去,讓知離派小青過來。”


    第二日,紹淵便催著陰識約張霸見麵,他覺得自己突然暈倒是因為張霸,所以對此人非常好奇。


    也許,也許……難道他就是自己的天命之人?


    紹淵向陰識直言自己有意要與張霸相交,請他配合。陰識雖不清楚這麽多年來,紹淵具體在籌謀什麽大事,卻對他十分信任欽佩,自然不會掉鏈子。


    晚膳在他們所住客棧不遠的漢江居。出發之前,陰識督促紹淵添了夾袍,加了鬥篷,捧了手爐,恨不得再給他裹上毛裘。鑫雲在旁邊看著他無奈的樣子偷笑,紹淵可憐兮兮的給她做了個鬼臉。


    漢江居中,張霸已經提前到了,還帶了個約二十四五歲的青年文士,向兩人介紹是自家表弟,羊牧。


    雖有了心理準備,紹淵卻仍舊在和張霸行禮時控製不住的眼前發黑,腦中轟隆作響,幾乎站立不住。


    張霸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扶住。


    幸好紹淵之前給陰識打過預防針,他才沒有驚慌失措,隻是看向紹淵的眼中仍滿是憂色。


    “實在抱歉,天氣冷,我穿得太多了,剛才有些氣悶!”紹淵向張霸致謝,隨後解下鬥篷和夾袍,一邊的侍女雙手接過掛到了鶴型衣架上。


    今日晚宴,陰識作東,他熱情地道:“大家先坐下,我聽說這家的魚宴可是一絕啊!”


    屋裏的地龍早早的就燒起來了,因為陰識的特意關照,比一般時候熱了不少。


    這個溫度對紹淵來說正好,其他三人卻都有些出汗了。


    “如此寒冷的天氣,漢江居還能炮製這般新鮮的魚宴,這捕魚的本領真是一絕啊!”紹淵嚐了一塊薄得幾乎透明的潔白魚片誇讚道。


    羊牧卻輕歎了一聲:“公子生來富貴,隻知這是美味,卻不知這道小小魚膾要沒人1在水下捕撈多久,也許還要賠上性命!”


    聲音雖輕,屋裏幾人卻都聽得分明,一時場麵有些尷尬。


    張霸抱歉的向陰識兩人笑了下,沉聲道:“羊牧!”


    “我……我有兩個小時候的玩伴,以沒人為生,去年冬天,一次下水後……就再沒有上來……兩位公子,實在抱歉,剛才看到此物,突然便想起了他們,是我掃興了!”羊牧自跪坐站起致歉,隨後他又更深的歎了口氣,繼續道:“不過再深想下去,如果無人食用魚膾,他們便沒有了吃飯的營生,也許早就餓死了!兩位公子不必在意我剛才之言。”


    “羊公子請坐,”紹淵抬手示意,“你悲天憫人,滿心慈悲,何錯之有。”


    “感謝兩位不怪羊牧唐突,陰老板,正是因為有這麽多因饑寒在生死線上徘徊的人,所以才有了我們之間的相識相交啊!我敬兩位一杯。”


    陰識舉杯一飲而盡,卻對著紹淵道:“淵弟,你身體不好,還是少喝些!張老板不怪吧!”


    “陰公子隨意!”


    一個小小的插曲過後,氣氛並沒有受到影響,羊牧也漸漸的融合了進來,紹淵卻不再食用盤中魚膾。


    幾人分席而食,每案有一侍女斟酒布菜。在紹淵這席的顯然是被陰識特意交代過的,三杯之後便不再添酒,所布菜式也都是溫中補養的。


    宴席過半,幾人邊吃邊談,已經約定了合作的一部分細節,陰家可以提供稻種和技術,產出後按比例分配,香米必須冠以陰家之名,生產及銷售的過程,陰家需要全程介入等等,在分配比例和陰家全程介入的問題上,一時之間沒有達成共識,兩人先求同存異,又約了次日巡視張家商鋪的時間。


    談得高興,又有酒助興,幾人很快就感覺熱得厲害,隻是看紹淵安之若素,雙手還時不時的握著茶杯似在取暖,便歇了開窗通風的想法。


    張霸最是健壯,故極為怕熱,他脫去夾衫,又將襦衣的襟口鬆了鬆。隨著這一動作,衣襟內的一塊玉牌蕩了一下,隨即又蕩了迴去,重新貼到了主人的胸口。


    這一瞬間,開陽突然溫熱,紹淵未及多想,右手撫胸,雙目微閉,神識瞬間入了開陽的世界。


    浩瀚的星空中,搖光散發出璀璨的光芒,卻又瞬息而消,如同流星。


    剛才閃爍的位置,竟然離自己如此之近!


    搖光,在張霸身上!


    可不知是因為什麽原因,開陽竟然感應不到!


    剛才一瞬的感應,是因為搖光離了張霸的肌膚!


    這張霸,果然不同尋常!


    注釋:1“沒人”,沒入水中的人,古代以此稱唿水下作業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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