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程的馬車上,紹淵一直閉目養神,開陽對這具身體的影響是明顯的,他隻覺得十分疲憊,身體軟綿綿的,沒有力氣。


    蘇順把車駕得分外平穩,聽到公子低弱的聲音傳出:“見到清乾了,這些年他過得如何?”語氣卻是輕鬆的,於是心便安了下來。


    “少爺安心躺著,我慢慢說給你聽。”


    “好!”


    自道觀到府裏,用了大半個時辰,紹淵在傾聽中已然睡去,臉色是這半年來少有的蒼白。


    柳辰想了想,道:“小順,去華仁堂吧!今天見了劉歆,少爺之後必然會有些安排,直接去華仁堂既可讓老爺診看也可處理事情。”


    劉歆又在道觀中呆了好一會兒才離開,他沒有坐車,緩步徐行,街邊商鋪林立,此時太陽已經西斜,大半的商鋪已準備打烊,路上行人並不多。偶爾有婦人唿喚孩子迴家吃飯的聲音傳來,充滿了市井的平和安寧。


    劉歆很是享受這樣的煙火氣,偶爾駐足看向聲音來處,麵含笑意。


    “以天下百姓為念!”他默默的說了一句,笑容卻漸漸變冷,“洪流之下,皆是微末,天下眾生,誰非芻狗!”他逐漸加快了腳步,將那些聲音遠遠的拋在身後,“你洞悉一切又如何?妄圖勸我,不自量力……當年為今上登位,我確實牽強附會的解了許多似是而非的讖言,但今天這個讖言卻真是天意……所以,我就是劉秀,劉秀就是我,天命在我,誰可阻擋?哈哈……”


    迴了劉府,又是那種令人窒息的安靜,劉歆用了晚膳,對著身邊的一個青年道:“薄力,今日又給我送稀奇的花草來了嗎?”


    “是啊,師祖,這次培育出了紫色的花,你看喜歡嗎?”青年將擺在旁邊的一盆花捧了過來,雙眼亮晶晶的看著劉歆。


    “很漂亮!薄力,替我殺一個人吧。”


    “是,師祖。”


    “不問我原因嗎?”


    “師祖要做的就是我要做的。”青年有一雙特別清澈的眼睛,看向劉歆,滿滿的崇敬。


    解憂得了王莽的首肯,卻不能表現得太急切,她托著瓷盅,迴了宮,按捺住心中焦慮,如常的練琴、午睡、逛花園。


    一直到了第三日下午,在她差點忍不住去找符總管時,終於看到符文的小徒弟來了瑧玉殿。


    解憂把小睡方起的氣質拿捏得死死的,慢條斯裏的整了妝容,手搭在梔子的小臂上,蓮步輕移,“麻煩小符公公了。”


    “娘娘想去哪個庫房找?”


    “小公公帶我幾處都逛逛吧!”


    “是!”


    甄邯知道劉歆約見紹淵之事,卻一直等不到紹淵給他反饋,第二日下朝後忍不住親自過來。


    紹淵睡了一上午,又才服了仲世清新開的藥,故而和他在書房相見時,精神還好。


    兩人沒有多寒暄,紹淵告訴了甄邯兩點,一是劉歆知道讖言之事,而且極可能是他派人散布開來的;二是他老神在在,肯定有後手。


    無憑無據,如何空口白牙的去陛下麵前指證這個極受信重,又累累功勳的國師呢?


    甄邯無奈的直抓頭。


    “劉歆就是深知此點,所以才有恃無恐,師兄也不要太著急,此時不要聲張,派人盯緊了劉歆和索倫使團,也許會有收獲。”


    “也隻能如此了,唉,陛下對他的恩寵倚重在我之上,沐安,我還是有些不相信他會背叛陛下,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忠心耿耿,怎麽會,這麽大年紀突然想不開了呢?”


    紹淵換了坐姿,斜斜的靠在椅背上,放鬆了腰部,“希望都是我多慮了,使團確實是索倫而來,國師確實是以百姓為念!”


    “我先迴去了,不打擾你休息,柯凡說你告了一旬的假,身體可有大礙?”


    “有些乏力,偷懶歇幾日,師兄不要掛懷。”


    大邑,左家。


    清屏一早破了水,早就在府裏候著的接生嬤嬤熟稔的安排著,絲毫不見慌亂,清屏也漸漸安下心來。


    得報的公孫述來左府時,就看到一貫老成的無憂在院子裏像沒頭蒼蠅一般的亂轉悠,見到公孫述夫婦,像是見到了救命稻草。


    “兄長,嫂子,清屏不會有事吧!”


    ……


    一直折騰了兩個多時辰,無憂在時不時傳出來的清屏的痛唿聲中快要崩潰的時候,屋裏終於傳出來一聲嬰兒的啼哭。


    未幾,一個嬤嬤抱著包好的嬰兒走了出來,無憂大步上前,邊問邊要推門入屋:“夫人如何了?”


    公孫夫人一把將他拽住,“等一下再進去。”


    一邊的公孫述卻直接接過孩子,問:“少爺還是小姐?”


    “恭喜老爺,是個少爺,長得特別好!”


    “無憂,你有兒子了!”公孫述將孩子遞給盯著房門的無憂,“快給嬤嬤看賞!”


    此時慕歌的聲音自屋內傳出:“謝公孫大人提醒,喜錢我已安排好,無憂,你可以進來看清屏了。”


    無憂小心翼翼的抱著孩子,和公孫夫人一起入了產房。


    屋裏的血腥氣還沒有散去,清屏臉色蒼白,頭發被汗水浸透,濕濕的粘在頭上,她的臉上帶著笑容。


    “清屏,辛苦你了!謝謝你!”無憂把孩子放在清屏身側,一手握住清屏,一手撫上她的臉。


    “夫君,謝謝你,讓我感受到這樣的幸福!”


    “嫂子,”清屏看向慕歌,“等孩子斷奶再放到你屋裏帶,好不好?”


    無憂見狀,俯身抱住妻子,輕聲說:“對不起!”


    ……


    紹淵在長安得到消息,給孩子起名左泰,滿月之後,計入了族譜,成了安西候的長子。


    七月十八,行左泰滿月之禮,禮成之後,公孫述問無憂道:“最近可有沐安的消息?泰兒入嗣,他也不迴來看看?”


    公孫述在長安的探子送來了安西候入典樂為官的消息,有些訝異,便來探無憂的口風。


    “神醫有事,無法長居深山,沐安無奈,隻得跟著去了長安。”無憂並沒有矯言,“我也是他傳信給泰兒起名,才知道他的近況,現在在典樂裏領了個譯官的差。也不好好養病,亂折騰。”


    “沐安離開時連行走起臥都有些吃力,現在居然可以當譯官了,看來神醫確實厲害啊!等他大好了,就可以迴來了吧!”


    “聽沐安的意思,暫時不迴來,他需要神醫時時行針,方可保血行順暢。他說等泰兒大一些,便請旨立為世子。”


    公孫府書房。


    “樓七,無憂並未瞞我左沐安的情況,真沒想到,他竟如此命大,居然又活過來了。”


    “要派人去長安殺了他嗎?”


    “現在殺他沒有意義,左家他已完全放手,也不礙著我們的事,等泰兒立了世子再看吧!看到過他那麽病骨支離的情形後,突然對他沒有那麽大的恨意了,到時再說吧!”


    “是,主人。我們確實不必將精力放在他的身上,益州牧的身邊,我已經安排好了,主人需要他死的話,隨時可以!”


    “好,今年荊州大旱,青州水患,我們要的時機馬上就要到了!”公孫述盯著山水圖的某處,幽幽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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