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仁堂別院,院內遍植藥草,藥香滿園,兩人相攜在院中散步時,紹淵情緒已平複。


    陳年過往,早已無法迴去,再痛心遺憾又能如何!隻是這兩天確實不想迴陰家老宅,那裏有著太多關乎病痛的記憶。


    胸口“開陽”似能感受主人心緒,微微溫熱,讓人安心。


    迴得屋中,紹淵將玉牌取出。自尋得“天璿”後,“開陽”玉身上的紅色絮狀物依舊在緩慢的增長,在北鬥之形的勺內欲形成新的圖案,但已經許久沒有給予新的提示了,今日自己心緒波動,卻似乎又隱隱感受到了點什麽。


    鑫雲見紹淵看著玉牌發呆,“阿淵,怎麽了?”


    “它好像要告訴我些什麽!雲兒,你先休息,我冥想會兒。”


    “好,不要太累了!”鑫雲摟了下紹淵。


    紹淵亦緊緊迴擁,在鑫雲的眉心印下了一吻,“不要擔心,我沒事。”


    鑫雲特意調製的熏香在屋角的鶴形香爐的嘴裏嫋嫋升起,氣味淡雅舒爽,紹淵盤腿而坐,將“開陽”覆於眉心,閉目凝神,細細吐納。


    心神似乎入了“開陽”的世界,自己宛如在星空之中,四周漫無際涯,群星閃耀,璀璨的天河在不遠處蜿蜒,不見來處,難窺盡頭,是超越了時間和空間的亙古永恆。


    心念所動,即可神往,北鬥清晰的展於眼前,自己立於“開陽”之上,俯瞰群星,“開陽”和“天璿”之間似有實線相連,兩者閃爍的頻率一致,代表兩者已在一起,而其餘五星仍各自閃耀,“天權”、“玉衡”兩星之上紅光縈縈,似要出世。


    紹淵根據“開陽”和“天璿”的位置分布,仔細推演了一番,一個地名慢慢的出現在腦中――“長安”!


    紹淵深深的吸了口氣,將“開陽”自眉心取下,緩緩的睜開了雙眼。


    次日,紹淵便讓陰識派人去長安給自己安排住處,甄府附近,兩進小院,不必奢華,以安西候名義安置。


    許心文帶紹湛再次到農莊時,已物是人非。而華仁堂近來也不知道怎麽迴事,處處針對善養堂,又有兩個服了善養堂藥物後加重病情的人上門鬧過幾次,他的經營益加艱難。


    徐心全隱隱猜到,是因為讓紹湛接近許心竹一事敗露,故而陰家對善養堂打壓,托人請見陰識,幾次未果,隻得眼睜睜的看著祖上的產業在自己手裏日益凋零,後悔不該受殷家的挑撥,動了不該動的貪念。


    許家在新野舉步維艱之時,機緣巧合之下,醫治好了蔡陽劉家老夫人的痼疾,受到了孝順的劉家家主劉玄的信重,逐步將善養堂向南遷移,到蔡陽郡再設醫堂,幾年之後,竟也開得有聲有色。


    紹湛卻受到了打擊,新認識的朋友和叔叔突然不見,極喜歡的幹娘又找不到,母親不許自己再去學堂,開始找老師入府來教。


    兄長又病了幾日,不知是病中煩悶還是別的原因,對自己竟冷淡了許多,雖然幾日後又恢複如常,但那日得知他身體不適去看他時,兄長看著自己的那種複雜的眼神卻讓自己難以忘記,幸好姐姐一直陪在身邊。


    紹湛將幹娘送的玉鐲細細的收好,幹娘說,等長大了,這個可以送給喜歡的姑娘。可是幹娘為什麽會不告而別呢……


    自小順遂,未知愁苦的紹湛,開始有了自己的困惑,無法與人知曉……


    新年很快到來,節後沒幾天,紹淵一行拜別了家中長輩,前往子規山。


    西域的林煒,卻陷入了苦戰。


    收到中軍“十日後焉耆集結”的命令後,先鋒營帶著從姑墨候處籌措的糧草如期到達焉耆與大軍匯合。


    大軍出關已經近半年,並未有大的戰鬥傷亡,但關外氣候惡劣,又已是寒冬,兵士的非戰鬥性減員每日都有,又遭受過幾次小型的沙暴襲擊,大軍還有約九萬之數。


    一開始王駿對焉耆還是存了幾分小心,大軍分為前中後三批駐紮,互相唿應。後來焉耆候如約提供大軍糧草,態度又極為謙恭,王駿留在西域的探子傳迴的消息也無異常,他便慢慢放下了防備之心。


    天氣越發惡劣,野外駐紮艱難,王駿便半推半就的在焉耆候的熱情邀約下,讓大軍入了焉耆候國。


    林煒始終記得紹淵的叮囑,未敢輕信,他將自己最精銳的三百人交給了赤飛揚兄弟,未曾入焉耆,約定了焰火信號,自己帶著先鋒營跟隨大軍行動。


    自此,西域之征的皇命已基本完成,西域南部均臣服,北部除了且彌和後車師國還未去國封侯外,也都表示了對新朝的效忠。


    隻待大軍在焉耆稍作修整,集齊糧草,繼續北上,最多一旬,便可班師。


    大軍入了焉耆第八日,焉耆候已經將王駿所需糧草備齊。王駿升帳布置了各隊之任務,定下次日卯時開拔。


    當夜子時,驚變天降。


    無數以火油助燃的長箭,如暴雨般襲擊了大軍營帳,關外幹燥,一時之間,營地火光衝天,淒厲的慘叫聲此起彼伏,逃出了熊熊大火的兵士,如同一個個活靶子,被火場之外的箭手們一一射殺,場麵慘烈,這不是戰爭,是屠殺,活生生的屠殺。


    尚還可以組織起反攻的有三處,王駿的親衛營,林信文麾下,林煒的先鋒營。


    他們最大限度的利用身邊可以利用的一切,形成臨時的屏障。


    林煒第一時間已經發射了焰火,讓赤飛揚帶隊來援。


    焉耆候、且彌、後車師國早已與北匈奴的唿揭部勾結,欲叛出新朝,歸於北匈奴。後見新朝派出大軍,來勢洶洶,又在西域戎盧一戰立威,故定下此計。先由焉耆候示弱於人,再送上糧草,消除戒心,趁大軍不備,火燒軍營。


    四處聯合,共籌得精兵萬餘,已是舉國之力,孤注一擲。


    赤飛揚帶人自外攻入時,他們顯然沒有想到。加之先鋒營的連弩都在這三百人手裏,故而攻擊異常激烈,倉促之間,包圍圈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子。


    赤飛揚以哨聲通知林煒,林煒帶領先鋒營迅速向赤飛揚靠近,同時派傳令兵向其他幾路傳遞信息。


    聯軍之中大多是神射手,短暫的慌亂之後,又迅速組織了反擊,一時之間戰況異常激烈。


    一箭射來,總有哀嚎聲起。


    王駿在親衛的保護下,付出了死傷慘重的代價,最先脫離了包圍圈,林信文身負為大軍斷後的軍令,在焉耆苦戰,林煒尋到父親時,林信文已身負重傷。


    “煒兒,不要管我!”渾身浴血的老將軍怒喝,“此戰慘敗,我若活著,必然難逃陛下降罪,也許是滿門抄斬,我若戰死,加之你的戰功,也許可保林家門楣……但你必須活著,活著,才可以為林家發聲,你明白嗎?”


    “父親……”


    “快走,保護好你母親和弟弟……”


    林煒狠下心來,一勒馬韁,縱馬迴身,兩行虎淚隨風灑落。


    林信文胸口又被對手刺中一槍,他發狠般不退反進,長槍穿體而過,他在對手目瞪口呆之際,手中大刀唰的砍過,一顆頭顱應聲落地,鮮血噴了他一臉。隨後林信文亦頹然倒地,虎目圓睜,已然沒有了氣息。


    “將軍!”


    “將軍!”


    ……


    追隨了他多年親衛的嘶吼被掩埋在慘烈的戰場上,林信文所帶的三萬兵馬,在此戰中為了斷後,戰至力竭,無一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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