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請客


    雖是托病,但這半天下來,紹淵確實有些累了,迴府後,便乖乖服從安排,用餐休息。


    次日,無憂將左家請客的帖子送了出去,幾乎大邑有頭有臉的人家都請了,自然包括在太守府見證他們驗證身份的所有人。


    此次宴請標誌著左家的迴歸,紹淵非常重視,無憂和任俠兄弟六人為此忙得腳不沾地。


    辦宴席的地點,紹淵放在左府的左跨院中,原來禁於此的司徒鎮的家人被清理了出去,所有的仆從也一個未留。


    簡單的整理之後,院子非常雅致,花樹繁茂,亭台樓閣錯落有致的布於院中,屋側有一個不太大的人工湖,當初挖湖的土堆成了一座小丘,約二十米高,是左府地勢最高的所在,自湖邊向上植滿了樹木,間有小徑可以通行,丘頂被壓得很平整,建了個很大的觀景台,在此處可以眺觀整個左府。


    司徒鎮居心叵測,意圖霸占左家產業,陰謀暴露被太守大人下了大牢的消息,在紹淵的刻意安排下,傳得很快。第二天,大邑城中便已都知,左家嫡出的小少爺智鬥惡人,已然迴府。


    府裏仆從不夠,任俠便直接把一個酒樓裏的管事、大廚、仆從整個請進了東跨院,為次日的宴席做著準備。


    這日下午,紹淵小睡方起,便看到任勳守在自己房裏,奇怪的問道:“小勳,可是找我有事?”


    “公子,剛才來了幾個人,任大哥和無憂公子帶他們去祠堂了,說是祭拜左將軍,讓我等你醒了告訴你。”


    “你可知來的是什麽人?”


    “都四五十歲的樣子,穿得破舊,看得出生活艱難,其中一人右腿是假肢,聽任大哥喊他‘容哥’。”


    這個稱唿似乎聽說過,紹淵想了一下,便憶起來了,“左家軍中的舊人,容哥用槍,當年可令裂風帶傷,是個高手!”


    任勳驚訝的張開了嘴,看來他所見之人與“高手”之間有些差距。


    說話的時間,紹淵整好了衣冠,“小勳,陪我一起去看看吧!”


    剛進後院,便看到無憂和任俠陪著幾人出了祠堂,明顯都是哭過的樣子,情緒還有些激動。


    無憂看到了紹淵,便迎了過來,對著幾人道:“這便是左毅將軍的幼子,左沐安左公子。”


    紹淵今日將所有的頭發都束上挽成了發髻,戴著青玉的冠,用同質的簪子固定,月白色的長衫配著玉製腰帶顯得長身玉立,小睡之後,臉色難得的帶著潤紅,很是精神,讓周邊之人不自覺產生自慚形愧的感覺。


    幾人行禮:“見過左公子!”


    “這位可是當年在裂風上留下凹痕的容哥。”紹淵彎腰扶起為首的身形有些佝僂的男子,辭氣溫和。


    容鐵沒有想到小公子居然知道自己,更為激動,身體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待他站穩後,紹淵又道:“感謝大家祭拜家父,這麽多年了,你們還記得左家,先父若有靈,定會欣慰!”


    “當年將軍身故,我們都身負重傷,無緣拜祭,等傷愈再來時,司徒小賊說將軍留有遺命,不許人來,我們……昨日聽說公子迴來,我們便趕過來了,還有些弟兄,沒法過來,但是他們對將軍的心意與我們一般無二。”


    紹淵有些感動,當年的左毅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十多年了,還有人這樣的懷念他。


    紹淵將幾人帶到了正廳中,讓人奉茶落座。


    幾人有些拘謹的坐下,屁股隻一小半放在凳子上,容鐵的右腿確實是假肢,直直的杵著,無法彎曲,當年一戰,逝者永別,生者亦多受磨難。


    “容哥,這麽多年,苦了你們了!”


    “公子千萬不要這樣稱唿,若您不見外,叫小人一聲老容更自在些!”容鐵已不若適才的激動。


    “公子,你就按容哥說的吧!”任俠道,在外人麵前,他極有分寸,並不稱他沐安,“這是老顏,最會布陣,這是老賈,他有一手絕活……”


    任俠剛說到這,被賈棉打斷了:“小任,那個就不說了,汙了公子的耳朵。”


    紹淵卻饒有興致的盯著他,“好,任大哥不說,那就你自己說吧!”


    賈棉一張黝黑的臉上居然透出羞色來,囁嚅道:“年輕的時候不懂事,做過一段時間的梁上君子,學了個開鎖的本事――不過我入了左家軍之後,就再也沒有做過這種事了!”


    “公子,沒有什麽鎖是老賈打不開的,非常厲害!”任俠補充道。


    聊了會兒,幾人便要告辭,這會兒的功夫,紹淵主意已定,他非常正式的對他們道:“左家百廢待興,正是用人之時,幾位可願聯絡當年左家軍中僥幸生還,如今還願意效忠左家之人,再入左家?”


    幾人愣了一下,互相看了看,然後容鐵搖了搖頭道:“謝公子厚義,不過我們老的老,殘的殘,就不給左家添負擔了。”


    紹淵一個眼風過去,任俠和無憂都加入了勸說的隊伍,沒一會兒,幾人態度便鬆動了,紹淵見機道:“你們的赤城便是左家最需要的,同時也希望左家還可以再為諸位避風遮雨。”


    幾人剛才被任俠的一番話打動,迴想起當年的熱血豪情,跪下道:“不,小公子,是希望我等殘年病體能再為左家赴湯蹈火。”


    紹淵突的被感動了,因自小心疾,他習慣了冷情,這一刻,他卻覺得自己真的就是左家小公子,身係著左家的生死榮辱。


    他親手將幾人一一扶起,又勸慰勉勵了一番,方將人送出。


    宴客之日轉瞬即至,紹淵和無憂穿得極是隆重,嵌有金線的絲質布料垂感極佳,走動間流光溢彩,將紹淵襯托得宛若嫡仙。


    巳時剛過,客人們便陸續到來,任勳和張旭也來幫忙招唿客人,跟在紹淵身邊一段時間,兩人的氣質都有了很大的變化,也不扭捏,引客人入府時顯得落落大方。


    大部分人都帶了家眷,紹淵他們早有準備,因左家目前並無女主人,所以事先拜托了家大業大的淩老和孫老,今日一早就把家裏能幹利落的夫人和小姐派來了,此時,已安排好小丫環們領著女客前去湖東的待客處。


    左跨院內,以湖為界,男客女客分東、西招待。


    公孫述是此次客人中官職最高的,自然是最後到達,除了夫人外,還帶了兩位小姐,是他的兩個妹妹,均十五、六歲的年紀,尚待字閨中。


    紹淵他們自然是在門口迎接,寒暄之後,公孫述道:“清雅、清屏過來見過兩位左公子!”


    兩個姑娘個子差不多高,新雅略豐腴些,皮膚雪白,臉上還留著嬰兒肥,她的眼睛通透而明亮,黑白分明,如同一泓清泉,水光瀲灩,兩頰各有一個酒窩,此時微微低頭行禮,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顯得可愛親切。


    清屏瘦一些,顯得挺拔修長,兩人五官有些相似,氣質卻全然不同,清屏神色淡淡的,有些疏離,眉目間隱然有一股書卷的清氣。


    貴客均至,按時開席,佳肴珍饈,玲琅滿目,酒過三巡,氣氛熱烈。


    紹淵陪飲了幾杯,雙頰已經泛紅,公孫述舉杯向他示意,紹淵抬手迴禮,而後一飲而盡,將杯口朝下傾了一下表示自己已經飲盡。


    “左公子,下一步可有什麽打算?”


    幾位家主立即把耳朵豎了起來,關注紹淵的迴答。


    “母親給我留了幾封信,算是她的遺命吧,她生時,我無力承歡,現在自當竭盡所能,完成她的遺願,供於靈前,已盡孝道。”說這話時,紹淵想起了自己的生母柳素淼,眼中滿是思念,長而濃密的睫毛將他仿佛蘊含星辰的眼眸半掩,投下的弧度因著這份對母親的思念而顯得脆弱,令人動容。


    但隻一瞬,他便抬眸笑了一下,“還要感謝大人,若非大人作主,我左家都難迴,又怎麽去談母親遺命!”


    “小安啊,你也不小了,該找媳婦了,你家中無長輩替你打算,來告訴我,喜歡什麽樣了,我來替你把把關。”孫老說。


    “孫老,我已經有媳婦了!還要麻煩你幫無憂留意留意。”


    “左公子竟然成親了?”公孫述道,“怎未見夫人?”


    “等安置好了再接過來!”


    “都說先成家後立業,左公子既已成家,對立業可有什麽方向?左將軍一身戎馬,為國盡忠,想必你也不會墮了先人威名吧!”公孫述又將話題扯了迴來。


    “大人見笑了,我自然想恢複左家昔日榮光,隻是我遠不如先父,盡力而為吧!”


    幾位家主默默對視了幾眼,又與相熟之人舉杯共飲。


    從芝陌園中請來的美麗琴師在屋角,帶來琴聲悠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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