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左家老宅


    大邑的街頭巷尾,許多人在議論著同一件事:左家公子迴來了。


    “左家小公子當年病弱,為高人所救,一直在山中靜養,最近才被允許出山,聽說左小公子才高八鬥,長得更是玉樹臨風!”


    “我怎麽聽說小公子是因為沉屙纏身,命不久矣,才匆匆趕迴完成他母親遺命,迴左家老宅,為列祖列宗祭祀。”


    “想想當年左家確實太慘,那一戰之後,城邊的河水一個月後才慢慢消散了血腥味,聽說左家男丁無一幸存,怎麽又出來個左公子啊?”


    “老錢頭,你不是做過左家門房嗎?這事你知道不?”


    一個六十多歲的老漢聽到有人叫自己,用手抹了把臉,道:“我是偏院幹活的,主院的事哪裏知道啊!不過,當年確實有一件事,和這左家血脈有點關係。”說到此處,他卻又停住了。


    “老錢頭,快說,不要賣關子啦!”旁邊的人被他勾起了興致,催促道。


    “也不知是真是假,我隻是聽說啊!”老頭遲疑道:“當時偏院住著的是左家旁枝的一個老爺,府裏就一個侍婢為他生了個兒子,老爺也在當年一戰中戰死,沒多久,就聽說那個小少爺是侍婢與人私通才有的,不然為什麽老爺幾個夫人都沒有生個一子半女的,再後來,好像侍婢和那個小少爺就都被趕出去了……你們說的這次迴來的左家小少爺會不會是當年被趕出去的那個啊?”


    “不對,不對,這次迴來的應該是左毅將軍的幼子,前兩天他們還來請我家仲大夫去診病的,我在旁聽得真真的,就是將軍幼子,自小體弱,入山靜養,這次有事迴大邑。”說這話的居然是華仁堂的一個小藥童,“左公子看著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長得是真好看,就像畫裏的仙人一般。”


    “這個年齡那就肯定不是偏院被趕走的那位了,那位應該二十多了。”老錢頭道。


    一邊的一個壯漢向一個方向努了下嘴,聲音壓低道:“現在住在那裏麵的那位太沒有良心了,聽說是將軍最信任的一個副將,彌留之際將身後事相托,沒想到不到兩年,左家產業便大都改姓司徒啦!”


    另一個年紀稍輕些的接著道:“也不是他一人之力啊,自然是上頭有人,左家老宅裏的那位不過是放在台麵上的人罷了,也就嚐個甜頭,大頭肯定是……”說到這裏,他不再多說,用手朝上指了指,露出一臉你們都懂的表情。


    圍觀的人中大多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有幾個年紀小些的沒有明白,拉著旁邊的人問,被迴了句:“不可說,不可說,迴家問自己大人去吧!”


    過了會兒,閑聊的便都散去了,不過八卦傳播向來最快,沒幾天,左家小少爺迴大邑的消息已經傳了開來,在有心人的引導下,他們在輿論中占據了道德的製高點:左家一門英烈,正統的繼承者迴來了,用不正當手段占據左家之物的人應遭到報應,左家小少爺已經拜見過大邑長,尹大人親切接待……


    “這個藥要喝到什麽時候啊?”紹淵放下藥碗,嫌棄的道,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大量失血確實一時半刻難以補迴來。


    “喝到少爺不覺得頭暈的時候。”柳辰扶著紹淵,淡淡的道。


    躺了三天,才被允許下來走動,在喝不喝藥的問題上,紹淵也不敢多矯情,他神色一整,問:“長安有消息了嗎?”


    柳辰搖了搖頭,安慰道:“少爺,沒有消息也不是壞消息,劉公子吉人天相,再說,他和太尉之子在一起,不會有事的!”


    “任大哥他們迴來了嗎?明天開始,不要再出去散消息了,過猶不及!”


    “是,他們這次做得不錯,華仁堂也幫著暗中引導了一下,現在萬事俱備,少爺,我們哪天迴左家老宅?”


    “任大哥他們都是多年江湖曆練之人,又有無憂從旁提點,我自然放心,晚上讓大家都過來,我有事安排。你可著人收拾行禮了,明天我們迴左宅去。左家公子迴來,總不能老住在客棧吧!”


    次日一早,秋高氣爽,是個好天氣,一行人擁著一抬青布小轎停在了一座宅院門前。


    此宅占地極廣,門口兩尊石製老虎盡顯威風,紅木大門上兩個獸首的門扣閃著啞光的色澤,因年代久遠而更添莊重。


    “任大哥,麻煩你去敲門。”紹淵並未下轎。


    任俠走到門口,扣動套在獸首鼻端的金製門環,不一會兒,門緩緩打開。


    “何人喧嘩!”門內一個仆從道。


    “左公子迴府,還不來迎?”任俠道。


    “哪裏來的渾人,在此胡說八道,這可是司徒大人的府邸,你們快滾!”邊說還邊推搡了起來。


    任俠未再多言,上前一巴掌便揮了過去,那個仆從借勢一貫跋扈,沒想到有人敢還手,一個跟頭倒在了地上,口中大喊了起來:“快來人啊,有人要強行闖進來啦!”


    “柳辰,進!”轎內傳出的聲音平平無波。


    “是!”兩人抬起小轎,一行人入得大門。


    這時,兩隊護院匆匆趕來,領頭的是當年左毅的副將司徒鎮的侄兒司徒登。


    左家軍當年一戰後,餘者十不存一,建製自然消除,受左毅托孤的司徒鎮卻在兩年後,得當時公孫世家家主公孫仁的器重,三年後,王莽改元的初年――始建元年(公元8年),公孫仁之子公孫述任蜀郡太守,破格錄用司徒鎮為郡丞,他同時坐擁左家萬貫家業,富貴榮華了近十載。


    司徒登自小跟著叔叔,一貫順風順水,受人奉承,頗有些目中無人。見到有人闖入府來,根本不多問多想,對著護院道:“給我狠狠的打!”


    紹淵示意把轎子靠邊停下,讓人挑開了簾子,好整以暇的看起熱鬧來,“不用留手,不傷性命即可!”


    幾個護院哪裏是任俠一行人的對手,沒有幾個迴合,便都躺在地上起不來了,司徒登躲在兩個仍勉強站立的護院身後,外強中幹的叫囂道:“我叔叔是郡丞,把你們都下到大牢裏去,還不過來給我磕頭賠罪,我饒你們不死!”這時他瞥見倒在門口的仆從悄悄向外溜,嘴裏過癮的同時還不忘給那個仆從使眼色,看到仆從看懂了自己的意思,心裏的懼怕去了幾分。


    柳辰早就發現,故作不知的讓那個仆從外出求援,任俠等人也停了手,隻將司徒登圍在中間。


    “左家祠堂何在?”無憂走到司徒登麵前問道。


    “這裏是司徒府,我怎會知左家祠堂?”司徒登道。


    無憂冷笑一聲,一掌揮了過去,旁邊的兩個護院竟完全來不及阻止,司徒登的左臉立時紅腫了起來。


    他可能沒想到這個人突然動手,被嚇了一跳,“你,你,敢打我,叔叔迴來砍你的頭!”


    “左家祠堂在哪裏?”無憂又問道。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住進來後,從來沒有見過那個什麽祠堂!”無憂毫無表情的樣子讓司徒登心裏犯怵,結結巴巴的說。


    無憂反手又是一個耳光,這次可能注入了真力,司徒登被打得一個踉蹌,便有鮮血從嘴角溢出。


    “我真的不知道,你不要打我了……”司徒登忍不住大哭了起來,見無憂又要抬手,雙手反射性的捂著頭道:“我知道後院有一個地方,從不讓人去,可能是祠堂!啊……你不要再打了!”


    不知何時,門口已經圍了一群看熱鬧的,七嘴八舌的議論了起來。


    “什麽人啊?如此大膽,敢在司徒大人府裏撒野!”


    “難道最近的傳言都是真的!說是左家的小公子迴來了,看這個架勢來者不善啊!”


    “快看,是司徒大人迴來了,快,快,我們往旁邊躲躲……”


    ……


    “無憂,好了!”隨著紹淵並不高的一聲,無憂退了兩步,司徒登懸著的心落了落。


    門外突然傳來甲胄相撞之聲和整齊的腳步聲,紹淵微微一笑,今日的主角登場了!


    曉風不知從哪裏搬來了一張太師椅擺在了大開的正門之內,柳辰將紹淵從轎中扶出,端端正正的坐在了太師椅上,幾人分列站在紹淵兩側,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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