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不好了!淳哥!不好了!”


    二娃子何邑連滾帶爬跌跌撞撞的從大帳外跑了進來,帳內廖淳、泥鰍徐驍、陳家兄弟、鮑恢等人正在一處飲酒說笑。


    “出了什麽事?!”鮑恢問道。


    一眾人都詢問的看著何邑,等他的迴答。


    “地道,地道那邊出事了,官軍早有準備!”二娃子喘著粗氣答道。


    “地道出事了?官軍早有準備?”


    廖淳暗思當下心中便是一沉,隻是他今日的身份已經不同往昔,不管願不願意,不管是虛名還是實權,他都是這龐大聯軍的副帥,十數萬人生死的實際掌控人,他的任何一個不當舉動都可能會讓身邊的這些手足兄弟,甚至是十數萬聯軍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更不用談替大賢良師、替百萬黃巾將士複仇血恨了,所以即便是麵對身邊這些生死兄弟他也不能表露出絲毫的震驚。


    他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問道:“句就種部的傷亡如何?”


    “大概幾百人吧,不會過千,地道狹窄容不了多少人。”


    “哦。”


    廖淳輕應了一聲,原本緊繃的心稍稍鬆馳了些,計雖不成,總算也沒太大的傷亡。


    “那你瞎嚷嚷個什麽勁啊?!還‘不好了!’‘不好了!’讓我們白驚嚇一場!”泥鰍憤憤的說。


    “滇吾的兒子被燒死了!”二娃子又說道。


    “什麽?!”廖淳大驚,一拍桌子騰的站了起來。


    ……


    句就種部營地此時已是一片素縞,營地的中央壘起了一個不小的柴堆,一群人圍著柴堆,隻有一個須發花白的半老羌漢獨自抱著一梱梱的幹柴繼續往那柴垛子上堆放著,柴堆的上麵是一具被火燒得麵目全非但穿戴整齊的屍體。不用問,這屍體定是句就種部那戰死的少頭領,而半老羌漢便是滇吾。


    廖淳也從邊上抱起一捆柴要幫著滇吾架柴堆,同來的二娃子等人也忙撿拾木柴去幫忙,卻不想滇吾一把扯住廖淳剛要往柴堆上柴的手臂道:“不敢勞副帥動手。”


    廖淳以為滇吾隻是出於禮節性的客套,想要堅持。


    滇吾看出了廖淳的意思,便歎了口氣道:“我想親自打發了我兒,望副帥成全。”


    說罷屈膝便要下拜,廖淳忙丟了手中的柴摻住。


    約有半個時辰,廖淳等人與一眾句就種部的將士就這樣靜靜的圍著柴垛子,看著滇吾獨自一人慢慢的把它壘大壘大。滇吾是在進行莊嚴而神聖的儀式,將每一塊木柴都碼放得整齊井然,一塊又一塊,不急,不徐,不停。


    就在廖淳恍惚以為滇吾要將整個營地都壘滿木柴的時候,滇吾點起了火把,口中高喊一聲:“兒啊!走好!”


    將火把扔上柴垛。


    “送少頭領!”


    滇吾沙啞、蒼涼的喊聲響起,用的是羌話,廖淳可以聽懂。


    一眾句就種部的將士紛紛點起手中的火把向柴垛投去。


    廖淳也忙去尋火把,泥鰍忙從一名句就種部兵士手中要過來他的火把遞給廖淳,廖淳接了火把剛要走向柴垛,滇吾又製止道:“句就種部的勇士就讓句就種部自己來送吧!”


    說罷向著廖淳一揖到地。


    廖淳隻得訕訕作罷。


    火光中滇吾老縱橫。


    廖淳思量終是自己計敗,導致滇吾喪子,心中愧疚,便又安慰道:“將軍節衰!”


    同時吩咐泥鰍道:“句就種部傷亡撫恤按雙倍發放,多出的那一份在我們賬上出。”


    泥鰍應諾。


    “副帥!副帥!”


    滇吾拜伏於地哭喊道:“副帥之恩句就種部銘記,隻是軍中規中矩豈可因我句就種部而壞?戰死沙場乃我部兒郎之幸,副帥勿需掛懷!望收迴成命!”


    廖淳思量滇吾的話也不無道理,軍中規矩確實不宜亂改,自己有欠思量,便一麵扶起滇吾,一麵又對泥鰍說道:“撫恤之事照舊例抓緊辦了,現在去我帳內木箱中取一千金來。”


    泥鰍領命,匆匆跑去。


    不待滇吾開口,廖淳道:“休再推辭,此乃我自家銀錢,與軍中規矩無幹。”


    滇吾隻得拜謝。


    廖淳陪著滇吾直至柴垛燃盡方迴,為排解滇吾心中悲痛,等待的時間廖淳故意找話和滇吾聊天,兩人從眼下戰事聊到西域風土人情,又從西域風土人情聊到中原、荊州、太平道……


    ……


    從句就種部營地出來已是近五更天,眾人都是腰酸腿漲、困倦疲乏,廖淳還得外加一樣,“口幹舌燥嗓子疼”,他從二娃子那裏要了酒囊,狠狠的灌了半囊酒才舒服長籲出一口氣來。


    他自嘲的歎道:“一計不成損兵折將,倒要靠這三寸不爛之舌來善後,把‘統帥’做成了‘書生’唉!”


    鮑恢聽了說道:“元儉,我說你至於嗎?”


    廖淳不解,看向鮑恢。


    鮑恢道:“原定著是挖完地道,等待軍令,而後待各部集結,由句就種部為先鋒從地道突入陳倉城中,其餘諸羌部隨後跟進,韓遂、馬騰二部分打四門,裏應外合一股破城,那滇吾自己貪功,想獨成大事,挖通地道後不等迴報便獨攻入城去,慘敗能怪誰?!依我看得追究他個‘違反軍令,貪功冒進’之罪!你倒要好,還登門撫慰,慈不掌兵,元儉別忘了你現在可是副帥,王國基本已是個擺設,十數萬聯軍現在可要靠你執掌!”


    看著鮑恢氣不憤的樣,突然想起之前聽聞的鮑恢的那些光輝事跡,忍不住拍著他的肩頭笑道:“正氣凜然!看來‘貴戚且斂手以避二鮑’非虛傳!”


    鮑恢道:“說眼下戰事,提那些個陳年舊事幹什麽?”


    廖淳歎道:“官軍識破了我的地道計,這仗無論怎麽打都是個輸。”


    “兩碼事!違反了軍令就是違反了軍令!”鮑依舊堅持他自己的觀點。


    廖淳忙製止了他,接著道:“剛剛我等也了解了,此舉並非滇吾本意,是他兒子貪功,況且他兒子已死,滇吾老年喪子,我還能再罰他?滇吾在羌人中也頗有聲望,此事處理稍有不慎,不單句就種部難再為我所用,其餘諸羌不免心寒。”


    鮑恢不再言語,然而一夜沉默的陳幕卻扔出一句話來。


    “就這樣滇吾還能為我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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