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夢婷在敘述她一路尋夫的艱辛曆程時,時不時的會將身子靠到泥鰍的身上去,尤其是說到泥鰍為她吸出腳趾上的蛇毒,以及泥鰍背著她走路之時,更是將整個人都往泥鰍的懷裏依偎過去。


    而泥鰍則常會把陳夢婷推開,但很多時候,泥鰍把她推開,隻是覺得她煩,還有怕她這種粘人的親密舉動,會讓自己被兄弟們笑話的,然而若真要捫心問來,他發現自己還真是有些喜歡這粘人的陳夢婷。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淳哥也喜歡這陳夢婷。


    廖淳在起先看到陳夢婷老往泥鰍身後躲時,也沒去多想,隻是以為陳夢婷定是害怕才表現出來的舉動,因為廖淳依舊清晰的記得,初初見到陳夢婷時,從她那雙剪水般的雙瞳中流露出來的無比的羞怯與驚恐,從那時他便覺得陳夢婷是一個柔弱的、膽小的、需要保護的姑娘。


    而隨著陳夢婷講訴到她與泥鰍之間發生的種種事情時,眼神中流露出無限的柔情,語調也變得溫柔起來,同時再配上兩人之間那親昵的舉止,廖淳便猜到了八九分了。然而作為大哥,作為部曲長,他不能為了這事,跟泥鰍爭風吃醋的鬧起來,再說他知道這種事情向來是你情我願,沒有誰對誰錯,也勉強不來的。


    但盡管廖淳一直在內心告訴自己,“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要自己忍住不能失態,然而他臉上那種失落的、不知所措的神情已經出賣了他,而且此時他的腦中更是一團漿糊,當泥鰍與陳夢婷二人說完了一別以來的種種經曆時,廖淳既沒有表示同情陳夢婷的遭遇,也沒有表示歡迎泥鰍的歸來、陳夢婷的到來,而是呆站在那裏,一聲不吭。


    周圍的一眾兄弟,如陳老大、薑蘭甫、鮑恢這三個知道廖淳心事的人早在聽到陳夢婷說她與泥鰍之間的事情時就覺得這大事不好了。而其他人一如二娃子何邑、陳嶺等雖是不知道內情,但他們看到廖淳臉上神情的變化,也知道定是事有不好,因此這一刻便也都沉默在那裏。


    而泥鰍又是何等樣聰敏與機靈的人,他見眾人聽了陳夢婷的敘述竟不取笑自己,而且臉上也不見了剛剛見麵時的那種興奮欣喜的神情,便知道這其中定有緣故,隻是他無論如何也猜不到廖淳早在自己之前便迷上了這陳夢婷。


    最後,還是龔都打破了這尷尬沉默的局麵,將泥鰍、陳夢婷二人邀入了城內,並接下了本應由廖淳來接的話頭,答應幫陳夢婷去孫仲那裏打聽她未婚夫的下落。


    其實,龔都在廖淳說起新野那一夜的事情的時候,便什麽都知道了,他雖說性格粗獷,但他也看得出,廖淳喜歡陳夢婷,而陳夢婷卻喜歡上泥鰍了,並且泥鰍也喜歡這陳夢婷。所以為了緩和一下這種尷尬的局麵,他隻好故作不解陳夢婷的心意,順著陳夢婷的話頭,答應幫她找未婚夫,以期用陳夢婷的未婚夫來緩解廖淳心頭的痛苦,要廖淳知道這陳夢婷本來就不屬於他。


    這之後的幾天,眾人都在尷尬的氣氛中度過,原本眾人是期望官軍不要打上門來,好讓安眾的城防做得更牢固一些,而眾人也可以喘口氣。但現在卻巴不得官軍快快打來,好打破城裏這尷尬的氣氛,或許一場廝殺之後,大夥之間的氣氛便又融洽了。


    二娃子何邑是個心直口快的人,自己心裏有事藏不住,而如果他發現別人有事對他藏著掖著,他也難受。因此,自泥鰍迴來廖淳表現出那種奇怪的神情之後,他便天天追著廖淳問。不過,廖淳什麽都不告訴他,隻推說沒事。


    何邑見廖淳就是不肯說,便轉而想著去問別人,於是他仔細迴想了泥鰍迴來時眾人在城門口談話的場麵,想起陳老大、薑蘭甫、鮑恢這三人在聽陳夢婷那妞講話時總是皺著眉頭,而陳夢婷講完話之後,這淳哥的神色便不對了,而眾人之間的整個氣氛也就跟著不對了,那麽他們三個人似乎應該是知道什麽的,於是便想先去問問他們。


    何邑一開始覺得鮑恢平日裏總是一臉嚴肅的擺出一副正經相,定不會告訴自己,於是便先去問了陳老大與薑蘭甫二人,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陳老大與薑蘭甫死活都不肯告訴他,一如廖淳一般,隻推說沒事,還是鮑恢倒經不住他的軟磨硬泡,說出了實情。


    在得知了實情之後,何邑便氣勢洶洶的去找泥鰍算賬。何邑去找泥鰍算賬,倒不是他偏向於廖淳,而是他自認為掌握了“公理正義”,他覺得,“既然是淳哥先認識的陳夢婷,那麽這陳夢婷便應該是淳哥的,再說做小弟的哪能夠跟大哥去搶女人?”


    而泥鰍在二娃子何邑找到他之前,也早隱隱猜到了個中原委,但是他知道這種事情不是他一個人可以說了算的,即便是他說自己不喜歡陳夢婷,要陳夢婷嫁給淳哥,那陳夢婷也不會照辦啊,而且廖淳沒明說這事情,他又怎麽提得起來?


    因而,在何邑大聲斥罵、責問的時候,泥鰍都一直沉默著。


    這樣一來何邑則大為惱火,拎起泥鰍便要打,虧得左右攔住這才作罷,不過最後他竟指天為誓,要與泥鰍斷了兄弟關係。


    而陳夢婷在見到這二娃子何邑要對泥鰍大打出手手,心中雖是十分的驚慌,但是同時卻也感到十分的幸福,她覺得泥鰍竟然能為了自己連兄弟都不要了。


    然而,他們卻都不了解泥鰍徐驍此時心中的痛苦,他甚至都在想,那時若是就這麽一頭撞死在長社城外的戰場上,或許就不會有今天等進退兩難、被兄弟唾棄的局麵了。


    而比他更痛苦的是廖淳。此時廖淳終於再也承受不住自己內心情感的煎熬,一邊是打小一塊兒長大、並跟著自己出生入死,剛剛爬出了鬼門關曆盡千辛又找迴到自己身邊的兄弟;而一邊卻是自己日思夜想,夜夜為之魂牽夢縈的姑娘。


    廖淳知道,隻要自己說出喜歡陳夢婷,泥鰍定會把陳夢婷讓出來,但是這樣對泥鰍公平嗎?而且很明顯,陳夢婷是喜歡泥鰍的,自己若是硬把她從泥鰍身邊奪了過來,那麽陳夢婷定會痛苦不堪,而自己又怎忍心讓她痛苦呢?再說這種得到又有什麽意思?得到了人,卻得不到心,這跟強搶民女又有什麽區別?


    廖淳不斷的用“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這句話來勸告自己,但每當泥鰍與陳夢婷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時候,他的心依然會被深深的刺痛,而且這種傷痛卻無處可以傾訴(其實是他自己不願意傾訴),他覺得自己快要發瘋了。


    一日,龔都在縣衙大堂例行升堂議事之時,對眾人說道:“地公將軍傳來消息,冀州的兄弟已攻下常山、趙國、廣平、清河四郡,目前那裏集起了二十萬大軍,打算圍攻巨鹿,等剿滅了窩在巨鹿的冀州官軍主力,便兵渡黃河,直擊洛陽。要我等即日起,盡全力牽製荊州的官軍主力,以遏製朝廷從荊州抽兵支援冀州。”


    一眾頭目聽到這消息都紛紛議論起來。有大聲叫好,摩拳擦掌,便躍躍欲試要跟官軍去幹仗的;也有被官軍打怕了,在那裏小聲抱怨還沒過上幾天太平日子的。


    而廖淳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卻在暗自盤算著借著這次機會離開荊州,去冀州,躲開泥鰍與陳夢婷二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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