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門後的安沐直奔著蘇無息的方向前進,她快步走著,將身上的衣物一一扯下,拿在手裏。


    一直靜靜坐在走廊旁邊的蘇無息還是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好似沒變過,雙腿交疊。


    窸窸窣窣的燈光灑在他的側顏,更顯得五官俊俏,劍眉星目。


    沒了眼鏡遮擋的眸子冷得嚇人。


    安沐伸著手,摸了摸自己鼻尖上的鏡框,動作輕柔的給摘了下來。


    是時候該還給他了。


    走廊盡頭的窗黑黢黢一片,濃稠的夜色被隔絕在白熾燈的光影下。


    在兩人相距十米左右的時候,青年側過了頭。


    四目對視,蘇無息便彎起了眉眼,滿是繾綣。


    這時候的安沐按道理來說應該迴他個笑,即便是出於禮貌。


    但不知道為什麽,安沐一下子垮了臉,整個人都有些垂頭喪氣的。


    她耷拉著腦袋,像是行屍走肉般快走了兩步,直接坐在了蘇無息的身邊,將眼鏡遞還給了他。


    蘇無息抬了下眼眸,閃過一絲詫意,骨節分明細長的手麵張了張,接過了眼鏡。


    他輕笑了聲,帶著些安撫的意味,語速平穩。


    “這是怎麽了?”


    人對情緒的把控能力是很微妙的。


    難過的時候若是沒人關心和在意安慰,那這個閾值就會相應提高。


    但若是有人在這種脆弱的時刻遞出一塊紙巾,再問一句怎麽了,那閾值就會相應降低。


    蘇無息單手托著下顎,微低著頭去瞧安沐的臉色變化。


    一個合格的傾聽者,是溫柔的。


    不管你需不需要,他都會在,並隨時隨刻會遞給你一張紙巾。


    安沐可憐巴巴的吸了吸鼻翼,眸子中霧蒙蒙的,像是一對染了水汽的黑珍珠。


    “唉!”


    長歎了口氣,才接著說道:“本來我到我姐病房的時候是隻有一個人的,可沒一會兒我三哥哥就來了……”


    安沐絮絮叨叨的講述著,蘇無息一直微微笑的傾聽著。


    可說到安逸蕭突然道歉並承認是自己的錯的時候蘇無息卻僵硬了瞬。


    “安少爺就這樣突然認錯了麽?”


    “對啊,我哥是說他最近有些累,腦子不太好使。我也不太清楚我哥為什麽年紀輕輕就腦子不太好使了,不過怎麽想怎麽奇怪,是不是?”


    安沐語氣中帶著些擔憂,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甚至有一種現在扭頭迴去,拉著她哥去拍個腦補ct的想法。


    蘇無息收斂著眼瞼,輕輕點頭:“確實有些奇怪。”


    按照他對這幾位的了解,是從來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的。


    安沐懊惱的‘啊’了聲,又揉了揉眼睛,困極了的模樣。


    “你說,是不是我露出了什麽馬腳,讓我哥察覺到了不對勁兒?其實我從剛剛就開始想這件事。”


    “但我又覺得應該不會,你看我那身裝扮,怎麽看都是一個老實巴交的小護士呀,可能是專業能力差了點兒。”


    蘇無息搖了搖頭,無奈的注視著安沐。


    “我想,這件事我們可以等等再說,你看起來很困的樣子,當務之急,是將你送迴山莊睡覺。”


    安沐還沒搞清楚這件事,根本不想迴去睡覺。


    猛地睜大雙眼,盡全力讓自己看起來很清醒,微搖著頭拒絕。


    “我不困!真的,我不困!”


    話雖這樣說,但眼尾處已然彌漫出了一抹水漬,連白嫩的小臉兒上都有些泛紅。


    蘇無息笑了下,帶著幾分無奈。


    “你知道嗎?騰不出時間來睡覺的人,遲早會騰出時間來生病。”


    “所以不管你當下想不想睡覺,我們也應該先離開這個醫院,畢竟我有些困了。”


    蘇無息的話音還沒落,安沐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這下子眼尾的淚珠沾染到了眼睫的位置。


    晚上十一點了,她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睡意。


    打臉來得這麽快還是第一次。


    但蘇無息很會遞台階,他沒有反駁安沐的話,反而在說自己很困。


    安沐抬著手,擦了擦紅了的眼睛,滿臉都是遮掩不住的困意。


    隻好按著自己手上的白色衣服站直身。


    “好吧,那走吧,確實已經很晚了,真的麻煩你了,還有這衣服,改天請你吃大餐。”


    一說起吃的,安沐又有了些精神,但不多。


    兩人亦步亦趨的同行,明明身高差距很大,但一直在一條直線上。


    青年的身形高大挺拔,卻不張揚,多是矜貴儒雅的氣質,灰色襯衫下時不時隆起些肌肉的紋理,強勁有力的模樣。


    身旁的女孩兒相較之下更為纖細,紮著幹脆利落的馬尾,似乎在絮絮叨叨著什麽,走路的時候有些習慣性踮著腳,那淺栗色的頭發也一甩一甩。


    似乎說到什麽開心的地方,還會仰著頭衝青年笑笑。


    而這時候,那帶著金絲眼鏡的青年便會微側過頭,身形略低些,彎著眸子迴一個笑。


    兩人一說一聽,緩步慢行,隔著適當的距離。


    今夜的醫院沒人絡繹不絕的車聲,也就意味著是個難得的平靜日子。


    白熾燈所散發的微弱光線一直追逐著兩人離開的身影,即使早就走出了醫院大門,還依依不舍,像是在他們身上蒙上了層淡淡的薄霧。


    靜謐又虛幻。


    隻是醫院的三樓,走廊盡頭的通風窗前,站在一正裝青年,擰著眉看著兩人離開的身形。


    離得近些還會不耐煩的冷哼一聲,臉色低沉,似乎在隨時隨刻壓抑著衝下樓將兩人扯開的衝動。


    修長白淨的手指和手指蓋修剪的圓潤光澤,是精心保養過的整潔。


    可如今卻死死的握著窗台和牆麵的轉折點。


    雖然麵無表情,但已咬牙切齒。


    安然拖著身子,依靠在3018病房的門口處。


    烏黑的長發低垂,半遮半掩著蒼白的側臉,唇瓣因為低血糖毫無血色。


    這種程度的傷根本不需要住院,隨便包紮一下過兩天就自己能好。


    可為了計劃,她還是來了醫院。


    更暗自慶幸為了安靜選擇了三樓最後一間病房,得以站在門口便能看安逸蕭懊惱的身影。


    還真的有些想笑來的。


    也許是她幸災樂禍的氣場太過強大,也許是安沐已經離開。


    安逸蕭突然轉身,就這樣突然對上了安然帶著揶揄的眸子。


    他微微一愣,隨即擺出了一副兄長的模樣,好似剛剛的咬牙切齒隻是一場幻覺。


    “你在這兒幹嘛?為什麽不待在病床上?”


    安然有些意外的挑眉:“你在教我做事?”


    安逸蕭被刺了下,也沒生氣,隻是沉著臉走到了安然的身邊,半攙扶半強硬的將人給帶進了病房。


    自顧自的架著安然的胳膊,說著話。


    “等天一亮我就帶你轉院,待哪裏都是待,還不如在我的醫院。我知道你想做什麽,我不會攔你。”


    “但是,安然,請你記住我們安家已經承認了你,所以,有些事情我希望你心裏有數。”


    安然‘嘁’了聲,一點兒麵子也不給安逸蕭。


    “你是為了掙我這份錢,所以才這樣說的吧。”


    冠冕堂皇的這一套,隻是想同上官家搶個客戶。


    畢竟事兒少還交住院費的沒有病的病人,哪個醫院不喜歡呢?


    安逸蕭抿直了唇,半晌無言。


    看看,他就說他不怎麽喜歡這麽個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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