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安沐怎麽想都覺得她姐的語氣並不對勁。


    但出乎意料的,自己竟然充滿了幹勁。


    如果非要描述這種感覺,那大概像是剛剛被唐僧放出來的孫悟空,能邊跳邊叫三百個來迴不帶大喘氣兒的。


    更何況沒有規則的強行製約,這讓安沐異常放心。


    本就是崩壞的劇情,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


    這種時候,安然的存在更像是一種特別的保護符。


    安沐側過頭去看安逸蕭,得到了一個篤定的眼神,才輕輕一笑。


    如夜般閃著亮光的星眸一轉,在燈光下依舊瑩瑩生輝。


    那女人還在吵鬧,一直衝著李招娣尖銳嘯叫。


    “李招娣!你懂點事!你快跟我迴家!你弟弟還一個人在家裏!”


    “你真就是個白眼狼啊!我們辛辛苦苦把你養這麽大!你就這樣對我們,非得讓我在別人麵前抬不起頭?”


    “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養大的啊,你連跟我迴家你都不願意,你啊你!李招娣啊!”


    安沐站在原地未動,挺直了身板。


    雙眸盯著那女人不斷掙紮的身影,冷哼了聲,聲音輕柔,卻能讓在場的所有人能聽清。


    “這位大媽,李招娣同學她為什麽跟我們離開你心裏沒點數嗎?那是因為她失血過多昏倒了呀。”


    “說起來呀,這事兒還挺離譜的呢,你們都不在家,好像李招娣是被你們撿來的,為什麽你根本不管她?哦~我知道了,因為你那個帶把的寶貝兒子還活著啊。”


    “不過李招娣真是你女兒嗎?你把她鎖在家裏不管她死活的時候你真的在想她是你女兒嗎?”


    “在她正遭受校園霸淩,試圖向你們求助的時候你們也知道她是你女兒嗎?在她選擇割腕自殺,沒有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你們也知道她是你女兒?”


    那女人瞬間像是被點燃的炮仗,氣急敗壞的指著安沐叫罵起來。


    “你少在這放屁!我對我女兒怎麽樣你怎麽知道?管你屁事?你誰啊你,憑什麽插手我們家事?門口掏糞車路過你是不是還得嚐嚐鹹淡?小姑娘家家的你管那麽多事兒做什麽?”


    “還有你啊,李招娣!我現在管不了你了是吧?翅膀硬了是吧!好啊好啊,你長大了!”


    安沐“嘿”了聲,挑了下眼,用看珍稀動物的眼神上下打量著那女人,譏諷的勾著唇,直接把人激的不輕,才漫不經心的開口嘲諷。


    “大媽啊,你唾沫星子都快我家的牆皮給噴掉了,這裝修還要不少錢的,您慢點噴好不好?”


    “不過我確實比不上您這化學攻擊,您這一張嘴就跟個吃了屎的大野驢似的,口氣比二大爺在陽光底下暴曬一天的咯吱窩還惡心衝人,嗬嗬。”


    她笑得極為溫柔,端得上是矜貴的安家千金,隻是嘴巴不饒人。


    “不過你確實挺有意思的,雖然像隻大野驢一樣隻知道呲著上下兩排門牙叫個不停,但智商就像單細胞生物草履蟲,直接沒有腦子嗬嗬。”


    “您呀,有時間在我這兒狗叫,還不如去看看你那幾百萬的贓款還在不在你賬戶上呢。”


    “牛糞就是牛糞,上鍋蒸了也變不成香餑餑,您為了你兒子累死累活的,看都還做著買房買車的美夢?重男輕女的同時您是不是忘了,自己也是個女人?”


    “您給她取名叫做招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們怎麽想的,就你們自己心裏沒數,才會來這兒逼逼賴賴的,您到底有什麽立場帶她迴家?”


    “您是能給她付醫藥費還是能給她撐腰?你什麽都做不到,還有臉為人父母?天底下哪裏有這麽好的笑話。”


    “世界上很多父母是不合格的,可您就沒打算去合格。”


    “不養,那就不要生。”


    女人直接漲紅了臉,兩隻渾濁的眼睛都是怒火,可無論是安沐說的哪一點,她都做不到。


    她沒辦法給李招娣付醫藥費,也沒辦法替她撐腰。


    罵不過隻能搬救兵,那女人唇瓣發抖的看向了身後的當家人,李招娣她爹。


    大漢惡狠狠白了眼李招娣她媽,又衝著李招娣嚷嚷。


    “你就這樣向著別人?就看著她罵你媽?我是管不了你了!李招娣啊!你喪良心啊!”


    “我和你娘就是來帶你迴家的,你看看咱們家這個條件配的上這麽好的醫院嗎?我們省吃儉用的拉扯你,你就不能懂事一點?!”


    “你娘她懷胎十月生了你這麽個東西!你還這麽氣她!你非要把她氣死是不是?”


    安沐側過身,直接擋住了那男人的視線,皺著眉。


    “大叔,您可不能道德綁架呀,開口就是仁義道德的,可您幹得沒一件人事兒就有些離譜了,這些年,就101中學給李招娣的獎學金都夠養她自己的,說的什麽話呀。”


    “再說了,您們家向來是以兒子為重,李招娣穿的衣服都是別人不要的,您是怎麽好意思說給她花錢?拉扯她?”


    “這世界上隻有養育之恩,您什麽時候聽說過生育之恩?您對李招娣的恩情,早就結束在收了那老頭子的彩禮和贓款後了。”


    “隻生不養,在李招娣生長的過程您出了什麽力?現在想想,也就隻要那一哆嗦了吧。您現在想要來教她怎麽做人,是不是有些太沒道理了?”


    安逸蕭:“?”


    安然:“?”


    什麽一哆嗦?你在說什麽話!


    你是個小姑娘啊啊啊!


    男人喘著粗氣,彎著腰,掙紮著被拉住的手臂。


    “我們家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插手!你給我閉嘴!”


    “李招娣啊!我就不應該生你,早知道你長成這個德行!我就不應該要你!我當初就應該淹死你啊!沒良心的!”


    門口圍觀的人不僅沒少,反而更多了,熙熙攘攘的擠在一起。


    住單間也是很無聊,好不容易有熱鬧看,還不忘相互攀談。


    “這什麽情況?人父母都找來了,幹嘛不讓人走啊?”


    “沒上網吧?這你都不知道,鬧得可大了這兩天!”


    “這人是101的學生,被校園霸淩,這家人還重男輕女,不怎麽關心她,自殺了都沒人發現,要不是安家,這小孩兒就死了。”


    “這麽嚴重?小孩子能有什麽壞心眼子啊?肯定是這小孩承受不住壓力。”


    “我看是,這小姑娘唯唯諾諾的。”


    “你知道什麽啊?那個話劇叫什麽來著什麽花什麽的,都說了,這家人淹死了好幾個小孩呢,就典型的重男輕女。”


    “天哪,這不是犯法嗎?”……


    李招娣條件反射的縮了縮脖頸,將自己埋入醫療被中,害怕的抖著身子。


    安沐聽了這話瞬間想起來什麽,醍醐灌頂一般支棱起來。


    看那男人的目光都帶著鄙夷,充滿了無奈和悲愴。


    “你們的苦難難道是李招娣造成的嗎?憑什麽要她承受這一切。”


    “這一切的根源完完全全是因為你們的無知和愚昧,你們真的具備做父母的資格嗎?”


    “你們一家生了四個女孩,你們完全可以將那些孩子給送到福利院或者別的人家。”


    “可你們沒有,你們為了避免麻煩避免退迴來直接選擇活生生淹死了她們,你們午夜夢迴的時候就不怕他們來掐你們脖子嗎?”


    “那可是三條人命,就因為生錯了性別,你們就殺了他們。”


    “小孩兒隻要被生出來,那就是作為一個獨立的自然人而存在,那三個女孩兒以及李招娣,都擁有自己的生命權、身體權和健康權。”


    “就算您的是她爹你也沒用,你將那幾個孩子淹死,這就是在殺人。你殺人了。”


    “現在這完全不是李招娣能不能迴家的問題了,現在,是你們夫妻兩該進監獄的問題了。”


    “我們安家,將以故意殺人罪,對你們提起訴訟。”


    安沐義憤填膺,唿吸都亂了不少,從始至終都微微笑著。


    身後的安然和安逸蕭齊齊注視著,眼神裏是掩飾不住的讚揚。


    而看熱鬧圍觀的群眾,也自發的指責起那兩個人。


    李招娣擦掉了眸中的眼淚,第一次直視著麵前生養她的父母。


    恨嗎?


    李招娣得不到答案,但她知道,當這兩人毫不顧忌盤算將她嫁給那個老鰥夫的時候。


    她想的是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世界,她也這麽做了。


    隻是被救了迴來。


    來搗亂的夫妻倆和他們的幫手一聽要打官司,直接被嚇得不輕,連看都不敢看李招娣一眼,立刻灰溜溜的離開了這個病房。


    跑得比兔子都快,滑稽極了。


    安沐鬆了口氣,手機界麵明顯落在故意傷害罪的詞條解釋上。


    他們這種人,又老實又壞,壞到能淹死三條生命都無動於衷,又老實到隻聽到打官司這種威脅便可以逃得無影無蹤。


    保安隊長對著安逸蕭說了些什麽,點了下頭,便帶著人離開。


    還隨手關上了門,隔離了外麵的聲音。


    病房一下子安靜下來,安沐訕訕對著幾人笑了笑,溫文爾雅的坐到了床邊。


    精致的小臉兒滿是乖巧聽話,脆白的脖頸帶著一條珍珠的項鏈,坐姿優雅。


    長發微蜷披在肩頭,整個人籠著一層嬌弱的假象。


    好像剛剛罵架的人不是她。


    判若兩人。


    安逸蕭也沒詢問什麽,隻伸手輕撫了下她的頭頂,慢悠悠的。


    李招娣又瘦又可憐,蜷縮在病床上,小小的一隻,看著就營養不良。


    她拉了拉安沐的手,還是割舍不斷對原生父母的關心。


    “安沐,他們真的會坐牢嗎?”


    安沐抿直了唇,看李招娣的目光滿是恨鐵不成鋼。


    “怎麽著?你還擔心他們?他們都把你賣了哎!”


    李招娣低著頭當鵪鶉,不說話。


    她總是這樣,逆來順受的,隻希望之後這種性格能早些改善掉。


    安沐無奈的歎了口氣,給李招娣掖了掖被角。


    若是原來的世界,殺害剛出生嬰兒的行為,肯定會被送到監獄。


    “放心吧,法律奈何不了他們,這種非典型的傷害罪,無法提出訴訟,隻是道德會鉗製他們,估計要偷摸的迴老家了,滿意了嗎?”


    “但是,李招娣,我讓你抄新華字典你抄完了嗎?還有心思關心他們?”


    “我早就跟你說過,狗咬你你不能咬狗,但你能把它賣給狗肉館啊!就這樣傻愣著,任由他們罵你?”


    “蠢死了,再加十遍吧!啥時候能體驗到z國文化的博大精深啥時候停!”


    李招娣抱著膝蓋,眸子中閃著盈光。


    所有的父母都在等孩子的一句感謝,但她也在等父母的一句道歉,隻是現在,


    她的父母覺得他們給了她一條命,並在此基礎上肆無忌憚的索取壓榨,還為了彩禮將她嫁給老男人。


    隻是,她將生命還給了他們,若不是安沐,她將死在狹小的廁所中。


    和話劇裏的她一樣無人問津,沒人在意。


    往後,她將為自己而活。


    用全新的身份去看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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