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劉嬸前來送飯。


    蕭洵半夢半醒的睡著,他隻覺得身體難受的緊,又冷又熱,隱約聽到開門進來的聲音便清醒了過來。


    “劉嬸···”蕭洵一開口便是聲音嘶啞的嚇人。


    劉嬸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看到他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她忙倒了一杯水送去床邊擔心的問道:“陛下聲音怎麽這樣了?可有哪裏不舒服?”


    蕭洵飲了一口水,喉嚨的火辣感才稍稍退去,他說:“朕可能生病了···”


    “我去跟王爺說!”


    “等等···”蕭洵拉住她的衣袖道“阿笙···他把丞相的藥寄出去了嗎?”


    劉嬸聞言眼神不自覺的躲開了。


    蕭洵見狀,急道:“他沒寄?”


    劉嬸不答,隻道:“陛下生病了,我先去跟王爺說一聲···”


    “別走!”蕭洵死死的抓著她不讓走“告訴我,他是不是沒寄?他為什麽不寄?阿淵會死的!他為什麽···”


    “陛下!”眼見蕭洵失控,劉嬸忙安慰道“王爺寄了,您放心。”


    “不···不對!”蕭洵盯著她道“你說謊!朕還是皇帝,你敢欺君!”


    劉嬸苦著臉道:“陛下,您又何必為難我呢?那藥寄了也無用···”


    “什麽叫寄了也無用?”蕭洵染上哭腔,他異常的敏感,一聽那話便知道有問題。


    “說啊!什麽叫寄了也無用?”淚水大顆大顆的滾落。


    劉嬸見他這般,不忍心告訴他實情。


    “阿淵他怎麽了?”蕭洵盯著她,怕對方說出讓他崩潰的話。


    劉嬸拗不過他,隻能安慰道:“人死不能複生,陛下節哀!”


    “人死···不能複生?”蕭洵頓覺一團棉花堵住了他的氣管,恐懼襲上心頭,他雙手顫抖的鬆開了劉嬸喃喃道“阿淵···阿淵他···不會死···他答應了要等我迴去···他說會等我···”


    “陛下···您節哀啊。”


    “嘔~”蕭洵猝不及防的嘔了一口血,後背的傷又疼的厲害,可卻不及他心裏的痛。


    “哎呀!天呐!陛下!”劉嬸手忙腳亂的替他擦拭,迴過神來後又急忙衝出門去。


    “來人啊!快傳府醫!陛下吐血了!”


    蕭洵聽著外麵亂哄哄的聲音,他隻覺得心疼的要厥過去了,那鋪天蓋地襲來的窒息感,快要將他逼瘋了,他緊抓著胸口,眼淚卻止不住的流。


    他的阿淵啊!那個永遠都無條件支持他的少年,那是他此生的摯友,是他的親人···


    天塌了!


    這一夜他做了很多夢。


    他夢見了幼時的顏故淵,那個白淨又稚嫩的小阿淵,總是像個小大人一樣正襟危坐著,認認真真的看著書,一副清冷貴公子的模樣,而貴公子身旁的孩子卻是在唿唿大睡,流了一灘涎水···


    他夢見貴公子一手執書,一手為他搖扇納涼。


    他夢見那日臨行前,顏故淵坐在四輪椅上送他,卻還生著悶氣。


    “好阿淵,別生氣了,我去去就迴,你在家等我呀!等我給你帶好吃的牛肉幹好不好?”


    蕭洵總是那般耍賴,而顏故淵也是那般好哄。


    他說:“去了北梁不可上戰場,不可涉險,早些迴來!”


    “都聽你的,你在這等著我,等我迴來!”


    “好···我等你!”顏故淵說這話時,眼裏黯然無光。


    蕭洵要離開之際,顏故淵還是叫住了他。


    “洵兒,你早點迴來,我怕我等不了太久···”


    蕭洵走到他麵前蹲下身,握著他的手道:“你可以,我相信我的阿淵一定可以。”


    顏故淵問他相信人有下輩子嗎?


    蕭洵說:如果真的有下輩子,做我兄弟吧,換我護你一世。


    顏故淵沒迴他,隻是淡笑著囑咐他:“早點迴來!”


    ····


    太痛了,那種心髒被揉搓撕裂的痛苦···


    蕭洵是哭著醒來的,醒來時他依然沉浸在痛苦中無法自拔,呆愣的睜著眼控製不住的流淚···


    顧時笙看著他這副模樣,心髒陣陣抽痛。


    “傷的這麽重,為什麽不說?”


    蕭洵完全沒聽進去他的話,仿佛還未從夢中清醒,眼神呆滯。


    想到蕭洵後背那一大片的青黑,府醫說他背上好幾處骨折,若是撞著後腦怕是得命喪當場···


    顧時笙終是不忍心責備他,隻拿起床頭的湯藥,舀了一勺遞到他唇邊道:“把藥喝了!”


    蕭洵微微張嘴,苦澀的湯藥入喉,淚水卻止不住的往下掉。


    顧時笙胸口堵的厲害,他拿著帕子給他擦了淚水道:“軍情緊急,我馬上就要帶兵出征,兩個孩子還在他們手上···”


    他指尖輕撫著那張憔悴的臉,嗓音中染上幾分溫情:“你在這養傷,劉嬸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在你的飲食裏做手腳,也別想跑,煙雨閣外都是高手,不論誰來都別想活著出去,隻要你聽話,我不會讓人害了你。”


    “阿笙···”蕭洵紅著眼圈看向他。


    半晌才問道:“我們迴不去從前了是嗎?”


    顧時笙避開他的視線道:“你在這,等我處理了外麵的事,自會查清你的身份,隻要你不是那人的血脈,不管你是誰的兒子,哪怕是盜匪之子,我們都還會像從前那般···”


    “如果我是那人的血脈呢?”


    “你一定要問嗎?”


    “告訴我吧,讓我有個心理準備。”蕭洵的語氣異常的平靜,淚水掛在眼睫上。


    顧時笙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煩躁不安。


    他說:“我說了,會保你性命,你會在這裏生活下去,但不能離開這座樓。”


    蕭洵看著他,即便對方不願與他對視。


    “你說錯了。”蕭洵說“我們迴不去從前了,即便,我不是那人的血脈,你已經做出選擇了。”


    顧時笙的眼眶熱了起來,他喉結滑動,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蕭洵抓著他的溫熱粗糙的手哽咽道:“阿笙,怎麽辦呢?可我還是好愛你。”


    淚水從眼角落下,他說:“我一直都隻是我,我既愛了你便是一輩子,我也明白你的痛苦,我不怪你,真的···”


    “我很抱歉,是我太沒用了。”蕭洵如敘家常般說著,淚水卻不受控製的落下,他說“我這一生,護不住至親,護不住摯友,護不住摯愛,連自己都護不住···我本是這世間一個平庸之輩,本該庸庸碌碌過完一生,可命運偏生讓我生在了皇權下···”


    “可是,阿笙···那都不是我所願。”


    蕭洵擠出一絲微笑,眸中蓄著的淚水滾落,他抓緊了顧時笙的手臂道:“從前你壞的很,我怕你,你非要逮著我就親···那年,上元節,你哄著我穿了女裝,那是我第一次穿女裝···”


    那年顧時笙哄騙他穿女裝的場景猶在眼前,卻好似隔了幾個世紀一般遙遠。


    “你說···我穿一次,你就答應我一個要求,我一直未要求過你什麽,你說過,許人一物,千金不移,你答應我的還作數嗎?”


    顧時笙迴頭看著他,眼底複雜的情緒翻湧。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放我走。”


    “嗯···”


    蕭洵苦笑了一下道:“那你再親親我好嗎?”


    顧時笙心中隱隱作痛,他看著眼前的少年,霧氣模糊了雙眼。


    最後,他還是俯下身,吻上那雙微涼的薄唇。


    這個吻並不美好,苦澀的藥草味夾雜著鹹澀的淚水。


    滴滴淚水砸在蕭洵的眼皮上,他伸手抱住顧時笙的腰身,去解他的腰帶···


    唇瓣分開,顧時笙按住了他的手,俯視著身下紅著臉意亂情迷的人,微微蹙眉。


    “你還傷···”


    蕭洵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勾著他的脖子又覆上了對方的唇瓣,輾轉纏綿的吻著他,淚水滴滴落在枕巾上。


    顧時笙本念著蕭洵又傷又病,可對方非要與他糾纏,他沒有把握能不能活著迴來,也許,這是最後一次了···


    他便狠下心,反守為攻,狠狠的攫住對方的薄唇,輾轉纏綿的吻著身下的人···


    酮體翻覆,少年右腳上的鐵鏈顫動,發出細微的叮當聲···


    顧時笙抽身而退時,蕭洵已經昏睡過去。


    他穿戴好後,既心疼又不舍的看著床上臉色蒼白,滿身紅印的少年,為著北梁軍和身後的百姓他不能這時候放蕭洵迴京,可他也不會把蕭洵交給任何人,不論對方是誰···


    他撿起地上的衣衫小心的給蕭洵套上,又輕輕的蓋了被子,這才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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