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暴雨成災,長河水位暴漲,各地都在上折子求援,蕭洵忙的焦頭爛額,京城連著下了數日的暴雨,城外的農田和低窪的村子也被河水淹了不少。


    蕭洵頂著大雨帶著禁軍去了城外指揮救援,天雷轟隆作響,暴雨劈頭蓋臉的澆下來,即便穿著蓑衣雨笠,還是從裏到外都濕了個透,他幹脆撤了笨重的蓑衣,指揮著禁軍們轉移百姓。


    禁軍們紛紛卸了盔甲和鋼刀,背起行動不便的百姓和婦女孩童,牽牛的,搬農具的,現場有條不紊的進行著,連蕭逸飛也在場幫忙,他背起一個瘸腿的老人毫不費勁的從坡下爬了上來將人放上牛車。


    上官玨頂著大雨,踩著水坑往蕭洵的方向趕去,即便有人替他撐傘,也頂不住這潑天的大雨,他也淋了一身。


    “陛下!”上官玨大聲喊著他,大雨幾乎將他的聲音淹沒,他急著喊蕭洵,卻腳下一滑直接從坡上滑了下去,顯得狼狽至極。


    幾個隨從連忙將他扶起來,他才勉勉強強來到了蕭洵身邊。


    “陛下,河水大漲了,您不能在這裏啊,太危險了,您快些迴宮吧!”


    蕭洵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道:“太傅先迴去吧,朕在這盯一會,農戶們沒撤離,朕不放心!”


    “陛下!”上官玨急的直跺腳“您是千金之軀,怎麽能在這淋著?城中不論官階職位,能幫忙的都來了,您可是一國之君啊,您的安全最為重要,先迴宮吧!”


    蕭洵看了一眼陸陸續續來幫忙的,便是朝廷大臣都冒著雨來了,他欣慰的點了點頭,正準備離開,忽聞上遊有人驚唿一聲,隨後就聽見有人喊了一聲:“孩子落水了!救命啊!”


    蕭洵往聲音的方向看去,就見一個小孩被渾黃的河水裹挾著往他們的方向流過來,孩子的父母急的直拍大腿。


    “快把人撈上來!”上遊的師仲軒急忙推了一把身邊的禁軍。


    那禁軍惶恐道:“總督,屬下不會水啊!”


    師仲軒立刻對著坡上的人群高喊了一聲:“會遊水的人都過來!”


    蕭洵看了一眼坡上滑下來的人,以這流速,等他們過來,人都被卷走了。


    他咬咬牙,扯掉頭上的雨笠,一頭紮進了湍急的河中水。


    這一舉動,嚇得岸上的上官玨差點厥過去,季懷明立刻帶人沿著河岸追人。


    “陛下落水了,快來人啊!”上官玨情急之下,抓著身旁的護衛就要把人丟下去救人。


    “太傅,我不會遊水啊!”身旁的護衛嚇得臉色慘白。


    岸上一時間亂作一團,河中的蕭洵卻冷靜的朝著孩子的方向遊去,待接近人後他一把扯住在河中掙紮的孩子的頭發,奮力往岸邊遊去,河水裹挾著他們向前,蕭洵便順著水流的方向斜向前方,慢慢的靠近岸邊,最後成功抓住了季懷明拋出的麻繩,將人拽上了岸。


    一群大臣和禁軍們圍了過來,孩子被抱走,與父母團聚,劫後餘生的慶幸,蕭洵渾身濕了個頭,頭發滴滴答答滴著水,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看著那一家子卻突然想到了蕭宸。


    那年夏天,蕭宸在水中一遍遍的教他如何遊水,前塵往事再多怨恨,人都死了,也該釋懷了···


    在各方積極搶救下,總算有驚無險的過了汛期。


    連日的暴雨也漸漸停了,陽光再次籠罩了大地。


    勤政殿內,蕭洵從容不迫的安排著災後複產工作。


    季懷明在一旁替他研墨,看著他處理完最後一份折子,癱在龍椅上,眼底泛著青黑。


    季懷明輕輕替他捏著肩道:“陛下這段時間辛苦了,所幸此前各地加固的河堤都派上了用場,這次大水倒是沒造成太大的損失!”


    蕭洵疲累的歎了口氣道:“是啊,幸好加固了堤壩,否則這一次大水,怕是秋收就該出問題了,一旦秋收出了問題,糧食就緊缺了,北境還在打戰,此時最是怕饑荒,由此引發的一係列連鎖反應,朕真是不敢去想。”


    季懷明笑道:“陛下有先見之明,加固堤壩,興修水利,輕徭薄賦,所立之策都是利國利民的。”


    “若是北境無戰亂就好了。”


    “聽聞聖君隻帶了十幾個人深入敵軍腹地去找敵軍主力了。”


    蕭洵瞬間一個激靈,他坐起身來緊盯著季懷明,“此事朕都不知道,你哪聽說的?”


    “陛下別緊張,是西陵軍那邊的人傳了消息迴來。”


    蕭洵審視著季懷明,瞬間不悅:“你們在西陵軍裏安插了人?”


    季懷明感覺他生氣了,忙跪下道:“是青龍衛的人,陛下不必擔心,定不會誤了聖君的事。”


    “朕相信他,你們這麽做若是讓人知道了,朕今後如何麵對他和北梁王?”


    “奴才知錯!”季懷明低著頭道“奴才隻是覺得陛下會想要知道他們的動向。”


    “他若想讓朕知道自會寫信與朕,不必你多插一腳!”


    “是,奴才這就讓人撤迴來。”


    “出去!”


    蕭洵氣憤的將他趕出去了,他知道單憑季懷明做不到悄無聲息的安插人進西陵軍,恐怕顏故淵也參與了,他頓覺一陣頭疼。


    翌日,大街小巷都在傳,災難麵前,當今陛下親臨現場救援,甚至跳下水救一個落水的孩子。


    “當今陛下真是愛民如子啊!”


    “是啊,從古至今,哪個皇帝不是怕死怕的要命,隻有咱們這位陛下親自下水救人,還是個尋常百姓家的孩子。”


    “聽說陛下生活節儉,原本先帝都是一百零八道菜的,現在都改成了三菜一湯,跟百姓一樣,便是連底下的官員都不敢浪費,奢侈享樂的建築是一個沒蓋,省下的錢全拿去修壩和水利了,所以這次大水才能有驚無險啊!”


    “得此曠世明君,真是吾等之幸!”


    “咱們老百姓管他誰當皇帝,對我們好的就是好皇帝,就值得咱們擁戴!”


    ····


    季懷明站在閑雲茶樓窗邊聽了一會樓下百姓們的議論,他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他關了窗,外麵雜亂的聲音瞬間被隔絕在外,他走到桌前坐下。


    他看了一眼對麵的顏故淵隻是默默的飲著茶水。


    “丞相真是為陛下費盡心血,連這種事都親自寫成了故事讓人傳出去。”


    顏故淵放下手中的茶盞淡淡道:“隻做事,不宣傳,有誰知道呢?”


    季懷明輕笑一聲,湊近顏故淵低聲道:“他若真是赫沁人的血脈,不管他為大黎做了多少事,最後都會被拋棄。”


    顏故淵不滿的瞪了他一眼道:“季公公慎言,陛下是真命天子,什麽赫沁人,沒有證據可別胡說,擔心掉腦袋。”


    季懷明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隻笑笑道:“陛下可生氣了,西陵軍那邊的人可要撤迴來?”


    “不必!”顏故淵冷冷地道“以後別告訴他北梁的情況,若是有一日他發現了,要怪罪,就讓他怪我好了,我從未想過害顧時笙,隻不過是以備不時之需罷了。”


    季懷明為他倒上茶水,道:“陛下得你這樣的摯友,這一生值了。”


    顏故淵抬眸看了他一眼道:“若這世間有人值得你付出,你也會覺得滿足。”


    季懷明淺淺一笑,沒有再迴他的話,他知道這世間怕是沒有這麽一個人了,有時候他甚至不知道該羨慕蕭洵還是該羨慕顏故淵,自己好像永遠是個孤魂野鬼一般。


    從閑雲茶樓出來後,季懷明便獨自一人迴了宮。他剛迴宮裏就見蕭逸飛坐在太辰宮的屋頂上架著二郎腿,悠哉的啃著手中的桃子。


    “季懷明,你迴來了?”蕭逸飛單手在屋簷上一撐,一個漂亮的挺身穩穩的落在他麵前。


    季懷明睨了一眼他手中的桃子:“陛下讓你入宮當禦前侍衛,你的規矩都白學了嗎?你可知道偷吃貢品是什麽罪名?”


    蕭逸飛嗤笑一聲,從懷中拿了一個遞給他道:“不是偷的,這是陛下給的,我給你留了一個!”


    季懷明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蕭逸飛將桃子塞進他手中:“放心吧,我害不了你!放心吃!”


    季懷明本想說教一番,對方已經翻上屋頂溜了,他低頭看著手中的桃子,蕭洵倒真是疼孩子,便是對蕭逸飛都格外的包容,他輕歎了口氣,還是將手中的桃子揣進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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