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洵心情沉重的歎了口氣道:“太傅的意思是要他不參政,可我不想他為此犧牲這麽大。”


    顏故淵想了想道:“我明白,他打了勝仗,立了大功,寧州又沒了旭黎,西狩軍和寧州鐵騎的兵權都在他手上,顧家掌握了大黎近七成的兵權,可謂是功高震主,就算他們兄弟不想反,難保底下的人不會有推他們上位的想法。


    各大世家心裏都害怕,朝臣更是惶惶不安,如果皇位上坐的人不姓蕭了,那他們都是前朝舊臣,沒人願意做前朝舊臣。


    如今他自願交了兵權,他信你,願意放手,於你而言是天大的好事,不過一個後位罷了,還能牽製住顧家,太傅自然是歡喜的。


    對他而言,暫避鋒芒未必就是壞事,你可知道多少人忌憚顧家,他們是眾矢之的,若是有人給他們扣一個通敵賣國的帽子,要你殺了他們兄弟,你該如何自處?”


    蕭洵沉默良久,才笑道:“不可能的,隻要我信他,沒人能害他們。”


    “如果鐵證如山呢?若是將來與赫沁交戰了,隻要他們輸一場戰,就可以捏出讓人無法辯駁的證據,必然逼得你為了天下百姓非殺了他們兄弟不可。”顏故淵頓了頓了,語氣愈加嚴肅了幾分“若是從前你手中無兵權倒也罷了,隻能任人拿捏,可你如今手中有西陵軍王軍,還有君惠在手,君遠也聽你號令,真到那時候,你該怎麽自處?”


    蕭洵後背一陣寒涼,他看著顏故淵,對方嚴肅的神色更讓他心情越發沉重了。


    顏故淵歎氣道:“你因他不娶顧念池,他也乘你的情,他既不想與你為敵,交兵權是最好的選擇,太傅之意便是朝臣的意思,你與他成親後,你就是顧家的一份子,隻要你們不離心,北梁都會支持你,你手中有權,還有他在你身後,各方都不敢造次。”


    “那按你這麽說,這親可以成?”


    顏故淵點點頭:“反正你也不打算讓自己的子嗣承襲皇位,你們又相互傾心,將來學堯舜選賢繼位也不失一番美談。”


    蕭洵沉默著。


    顏故淵笑了笑道:“你是皇帝,你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被子民模仿,雖然民間也不乏男妻,但為了避免人口凋零還需出台相關政策。”


    蕭洵尷尬的撓了撓後腦勺道:“這個到時候慢慢研究,眼下還有一事比較急。”


    “是關於赫沁來的奴隸?”


    “嗯!”蕭洵拿出顧時笙修改過的那份文書,遞給他“攝政王今日劃掉的,隻留下兩條,我擔心這樣根本起不了作用,這些奴隸最後還是會死於非命。”


    顏故淵打開看了一眼,便知道哪些是顧時笙字跡,他沉默了半晌,道:“陛下,你可知道北梁軍和顧家對赫沁的仇恨?”


    “嗯,可他們都是老幼婦孺,你沒看見,她們都還是小孩···”


    “你知道攝政王的四個伯伯和祖父如何死的嗎?”


    蕭洵搖搖頭道:“我隻知道他們是戰死沙場,死後被追風封護國榮譽大將軍。”


    顏故淵合上文書,緩緩說道:“當年沁國強盛,以赫絨部為首的沁國大軍可謂是所向披靡。


    顧馳安的父親,也就是顧時笙的祖父,當年在北梁宣城戰敗,被沁國人砍下頭顱,當球踢了三日,最後被人掛在城門口,他的三個姑姑沒來得及逃走,被赫絨部的士兵淩辱致死;


    大伯顧馳謹帶兵馳援時在北梁與沁國交界的隋安河畔中了埋伏,三萬北梁軍,全軍覆沒,敖登還命人將他四肢和頭顱砍下,放進木盒送去鄴城;


    他二伯顧馳敏三伯顧馳舟為阻止沁國大軍攻入定古城帶著僅剩的五千北梁軍戰到最後一人,死後也沒能阻止敖登血洗定古城;


    他四伯兵敗後被沁國士兵拴在馬後活活拖死在神女山腳下,死後被挖出脊梁骨,懸於陣前。


    沁國於顧家而言,那是血海深仇,他能同意留下這兩條已經是極大的包容了。”


    蕭洵大為震驚,他知道沁國大軍殘暴,卻沒想到會如此殘忍,他心中隱隱不安。


    顏故淵繼續道:“你知道樂安陪嫁的五萬俘虜為什麽最後隻剩四萬五嗎?”


    “北梁王說是發生了疫症死了五千多人!”


    “你信嗎?”


    蕭洵看著他,仿佛這事沒那麽簡單,他想了想道:“當時北梁王拉他們去修馬道,看守的都是北梁軍···你是說北梁王有意包庇北梁軍殺害這些俘虜?還是說···他對此事睜一隻眼閉眼?”


    顏故淵點了點頭:“俘虜而已,北梁王可自行處置,能迴去四萬五已經是大慈大悲了,我是想告訴你,這事,你管不了,沁國當年犯下的殺孽在大黎百姓的心中留下的創傷太大了,他們需要一個發泄口。


    這些奴隸雖然大多也是無辜平民,可他們也是那些劊子手的親人朋友,可大黎死的無辜的平民更多,他們可曾有過一絲憐憫?如今他們狗咬狗,平白多出這麽多奴隸,你若不想他們死於非命,最好的辦法就是阻止這些奴隸進來,已經進來的奴隸,你管不了他們的死活。”


    “阿淵,你說的我明白,作惡的是當權者,稚子何辜?西沁此前已經投降也割地賠償了,如今東西巨變,若櫻嫁去西沁也算是沁國人,難道她也有錯嗎?”


    顏故淵一時無言,他沉默了一會道:“當初並未想到如今會成這樣,一人聯姻能換來兩國友好,結束三十多年的紛擾才讓她去的,她若是還迴不來,一旦兩國開戰,她必死無疑。”


    蕭洵的心沉了下去,他已經讓季懷明安排人去找薑若櫻了,可一直沒有消息。


    此前安排在她身邊的護衛也都沒了音訊···


    敖登當年是赫絨部的主將,又想到在門口的一幕,顧時笙明顯也是憎惡赫沁的人,尤其是赫絨部的,而他卻留下那孩子,想來顧時笙心裏是不舒服的。


    喬星策帶著茶點走了進來,見二人臉色都不是很好,他笑道:“談什麽呢?聊這麽久喝點茶吧!”


    他搬來個茶幾放在床前,給他們二人都倒了茶。


    顏故淵看了看門口,疑惑道:“懷明沒來嗎?”


    蕭洵迴過神道:“他今日有事,忙去了就沒帶他。”


    二人閑聊了一會,蕭洵才離開,喬星策出去送他,在院裏看到換了一身幹淨衣衫的男孩,那孩子似乎刻意在等他。


    男孩想跟蕭洵說話,卻被餘青鬆擋住了。


    男孩目光灼灼的看著蕭洵道:“我看他們都有名字,你既買了我,你幫我起個名字吧!”


    蕭洵因著顧家的事心情沉重,看到那孩子時隻覺得心裏複雜的很。


    男孩還在等著他開口,一雙澄澈的眸子一直盯著他。


    蕭洵始終覺得不該遷怒孩子,他還是笑道:“也好,我給你想個名字···嗯···”


    男孩眸光亮了起來,盯著思索中的蕭洵,期待對方會給自己起個什麽樣的名字。


    “遙襟甫暢,逸興遄飛,便叫逸飛吧,至於姓氏,等過段時間你自己決定,如何?”


    這孩子輕功了得,這個飛字倒是適合他。


    男孩眨了眨眼睛,一臉懵懂,雖然聽不懂什麽意思,但是聽起來似乎很厲害的樣子,他點頭道:“好,聽你的,就叫逸飛。”


    蕭洵趕著去攝政王府,便先離開了。


    “我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你?”逸飛對著他的背影問了一聲。


    蕭洵迴頭看他,這小子讓他有種被認主的感覺,他淡笑著:“有機會的。”


    逸飛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嘴角揚起一笑,他覺得這人與旁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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