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笙走後,顏故淵在鎮上滯留了幾日,安頓好救他的那對爺孫後,一行便準備啟程迴京。


    北梁軍侍衛為他尋了個四輪車,推著他出了門。


    他坐在四輪椅上,失神的看著他們套馬車,鋪軟墊,他總覺得這一切都像在做夢一般,那些掙紮求生的日子結束了?


    小鎮街邊的小販並不多,隻有當地農民在地上擺著自己種的蔬菜,也不吆喝,就與隔壁小販聊著家長裏短,等著來買菜的顧客。


    “駕~”一陣急促的拍馬聲打破了寧靜,街邊小販紛紛看向那策馬疾馳而過的少年。


    遠遠的,喬星策看到一個清瘦的少年坐在四輪車上,他心頭猛烈一顫,一瞬間忘記了唿吸,那人一身幹淨的淺青色長衫,如第一次在宮門口見到的那人一樣,宛如不染塵埃的世外仙人,飄飄然出現在他的視野裏···


    顏故淵眼中沒了往日的光亮,他不知道迴去了自己該如何麵對,比起身體的病痛,內心的負罪感壓的他喘不上氣,他無聲的長歎一口氣,或許,他不該活下來的···


    傷懷之時,又忽感一陣寒意,便又忍不住劇烈的咳了起來,喉嚨一陣腥甜,再看那白色的絲帕已經染紅了。


    忽而,一抹身體停在了他的麵前,他正要抬頭,那人忽然蹲下了身,在他還未反應過來之際,他的身體就被攬進一個結實的懷抱,帶著幾分微涼的觸感,還有那濃重的汗味···


    他本想推開那人,卻發現那人在微微的顫抖,他能感受到那人連唿吸都在發顫,一滴溫熱的液體滴落在他的肩頭,他的衣領在那人的擁抱下扯開了,那滴溫熱的液體卻如一滴熔岩一般滴在他裸露的皮膚上,炙熱,滾燙···


    顏故淵喉間發緊,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艱難的唿吸了一口,才啞聲道:“你怎麽來了?”


    喬星策放開他,單膝跪在他麵前,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生怕自己一眨眼,這人又會消失,他喉結攢動,半響才從喉間擠出字來:“顏大人···我來找你。”


    我來找你···


    陽光從雲層中透出,悄悄灑在他們的身上。


    顏故淵看著眼前人,有些不敢相信曾經如陽光般燦爛的少年,如今卻滿臉的胡茬,眼裏布滿血絲,憔悴的仿佛蒼老了十幾歲···


    他的手情不自禁的撫上喬星策的臉,卻被喬星策躲開了。


    “別···”喬星策緊緊抓住了他的手,憐惜道“好幾日沒刮了,別紮著你。”


    顏故淵鼻尖酸澀,心中卻湧入一股暖流,仿佛在這無盡的寒冬尋得了一絲暖意。


    他濕了眼眶,將手從他手中抽出,輕輕撫上他的臉,溫柔如春風拂麵,看著他眼底的青黑,他知道這家夥怕是好久都沒好好睡覺了,他微微笑了笑,似有些責備道:“你怎麽搞成這副樣子?”


    喬星策強行將眼中的淚水壓下,卻在張口瞬間失控的湧出,他聲音嘶啞顫抖,又似很委屈一般:“我找了你好久,好久···連做夢都在找。”


    顏故淵心中觸動,被人掛在心尖上的感覺,好暖···


    他含著淚輕聲問道:“你找我做什麽?外麵都說我已經死了,連屍體···都被狼群叼走了,你···”


    他搖頭道:“我不管,我隻知道我要找你,隻要一日沒找著,我就一日不停歇。”


    “那如果我真的死了,你怎麽辦?”


    喬星策扯起一笑:“那就找到不想再找的那一日。”


    顏故淵也笑了,苦澀中帶幾分歡喜,他擦了擦喬星策臉上的淚水:“你幹嘛啊?我對你那麽壞,你還管我做什麽?”


    喬星策抓著他的手,輕輕的在自己臉上蹭了蹭,如同一隻討寵的小貓:“我不怕你壞,下藥也好,算計也罷,就是不能死了。”


    顏故淵心中百感交集,半響才喃喃道:“真是個傻子···”


    “嗯···傻子···”你一個人的傻子。


    ***


    顧時笙帶著人在瞿城找了幾日,硬是沒見到什麽呂國人,便讓人擴大了搜索範圍。


    意外的是,原本派去呂國查探的人迴來了,二十號人隻活了一個,那人身受重傷跌落山穀,恰好被一個獵戶所救,可因身上傷勢太重,休養了好幾個月才跑迴來。


    顧時笙看著手中的書信,有些難以置信,蕭宸竟然是蔡彬的兒子,藏的可太深了···


    連日的趕路找人,所有人都累的夠嗆,一行人在瞿城尋了一個客棧住下。


    中午,用完飯後顧時笙迴房準備寫信迴京,卻見桌上的茶壺下壓著個紙條,他打開紙條看了一眼:西郊小竹林。


    小竹林?他明明昨天才找過,根本沒見著任何人。


    顧時笙打開房門,店裏的小二正巧拿著茶壺經過,被顧時笙一把揪住了領子。


    店小二被嚇得不輕忙道:“啊!客官!有事好說!”


    孟希言和高明湛正在樓下同北梁軍們吃著飯,聽到動靜,紛紛起身進入戒備狀態。


    顧時笙拿出紙條寒聲道:“說,誰讓你把這紙條放在本王房中?”


    店小二看了一眼樓下,差點被這架勢嚇哭,他哆哆嗦嗦道:“小的也不知道,那人給了銀子,說讓小的放張紙條,人就走了。”


    顧時笙丟開小二,取了桌上的刀,匆匆下了樓。


    北梁軍立刻持刀跟上。


    瞿城外的小竹林中,小屋外停著一輛馬車,小屋內,蔡彬咬著牙,一點點拆開腹部的繃帶。


    除了獨眼護衛留在屋內,其餘十幾個護衛都在屋外各處守著。


    獨眼看他疼的齜牙咧嘴,忍不住出聲道:“相爺,這些天趕路,您的傷口又裂開了,讓屬下幫你吧?”


    蔡彬眼見自己沒辦法,隻能讓他來動手。


    獨眼小心的為他拆開繃帶,腹部上赫然一道足足五寸寬的傷口,傷口縫了針,卻是裂了一些,獨眼小心翼翼的替他換了藥,又拿著幹淨的繃帶纏上,待他做完這一切,蔡彬已經滿頭大汗氣喘籲籲了。


    “相爺傷的重,不如養好傷再迴去吧!”


    “不行,這小子是真的要我命,我不走,他還會派人來殺我!”


    獨眼歎氣道:“相爺到底是公子的父親,公子怎能真的出手傷相爺呢!”


    蔡彬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是我沒盡到父親的責任,不怪他記恨我。”


    獨眼想起蕭宸瘋魔的樣子,他看了一眼蔡彬,歎氣道:“他是真的要對相爺下死手!”


    蔡彬沉默了一會,懊悔道:“我以為他隻是故意氣我,以為他隻是把蕭洵當成一個玩物,又怕蕭洵是裝傻,會害了他,想著一個玩物而已,便是弄死了也沒什麽,等迴了呂國我再給他尋幾個美人送他便是,不成想他對蕭洵如此上心,竟會為了他真的跟我拚命,到底是不了解他。”


    “公子這些年在皇城怕是經曆不少事,他心思深沉,平日看著溫文爾雅,誰也看不出他想什麽,未曾深入接觸不了解也是正常的,過段時間待他氣消了,相爺再寫信與他好好說說。”


    蔡彬搖了搖頭道:“沒用了,我是徹底得罪他了,除非韶兒出麵,否則隻怕再見麵,他還是會要我的命,如今布防圖也被他拿迴去了,幸好我記下了一部分,便先迴去準備戰事吧!”


    獨眼為他穿上衣衫,安慰道:“等到了寧州,讓公主再同他說說,把布防圖拿迴來,有公主出麵,公子會聽進去的。”


    二人正說著,獨眼突然察覺有危險的氣息,他剛拿起手邊的刀,就聽見外麵一陣叮叮當當的箭矢聲,接著便是一陣拚殺聲。


    獨眼立刻拉起蔡彬道:“相爺,從後麵走!”


    他們打開小屋的後門,卻發現顧時笙早早的等在了那裏。


    顧時笙冷冷地道:“蔡相,怎麽來了大黎也不說一聲?本王派人好生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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