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寒風凜冽,蕭洵連策馬疾馳,衝向城外,餘青鬆帶著羽林衛緊隨其後。


    刺骨的寒風夾雜著冰涼的雪花,如同萬千鋒利的刀子直鑽喉管,蕭洵疾馳在風雪中,他的臉被凍得通紅傳來陣陣刺痛,一聽到消息,他連大氅都沒來得及穿便衝去馬廄牽了匹馬就跑了···


    他遠遠的看到刑部和禁軍的人圍在官道上,還未等馬停穩,他就翻身下了馬,直奔現場。


    “陛下···”師仲軒看到蕭洵的身影,忙上前行禮。


    蕭洵慌亂的越過他,看到滿地的血跡混著殘雪和泥濘的汙泥,遍地的屍體,血淋淋的殘肢,截斷後露出的森森白骨,他們睜著驚恐的眼睛,有的麵目全非,有的表情猙獰,那場景宛如人間地獄···


    “阿淵···阿淵你在哪?”


    蕭洵發了狂般的在屍體中尋找著顏故淵的身影,衣衫染了血汙他也視而不見,手掌被殘箭劃傷他也感覺不到痛一般,他顫抖著扒開一具具凍得僵硬的屍體。


    \\\"不是他···\\\"


    \\\"這個也不是···\\\"


    不是···


    不是···


    ···


    他發了瘋似得徒手扒著那些屍體,手上的傷口鮮血淋漓,他看到沈氏和張氏死不瞑目的樣子,每一具屍體都讓他心驚膽顫,生怕他的摯友成了冰冷的屍體···


    \\\"阿淵!!\\\"


    “陛下!”餘青鬆看不下去了,他上前拉住失控的蕭洵“您別傷著自己了,讓他們清點屍體!”


    “滾開!”蕭洵紅著眼甩開他的手繼續在屍體堆中翻找著。


    師仲軒上前勸阻道:“陛下,屬下剛剛都看過了,丞相沒在這裏,也許他並未遇險呢?”


    蕭洵隨手抹了一把睫毛上的淚水,他驚慌的抓住師仲軒的手臂,顫聲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師仲軒點了點頭道:“這裏的確沒有丞相的屍體,也許他還活著呢?”


    一旁的衙役低聲道:“可顏家五公子說親眼看到那夥賊人打殺了丞相,這附近還有野狼···”


    “閉嘴!”師仲軒怒斥一聲,那衙役忙低下了頭。


    蕭洵聽著他們的話,心中一片冰涼,餘青鬆見他衣著單薄忙脫下自己的氅衣給他披上。


    卓榮文從屍體上折斷一隻箭杆,在手中端詳著:“這上麵刻的是什麽東西?”


    “拿過來!”蕭洵朝他伸手。


    卓榮文聞言上前呈上箭杆,蕭洵一眼就認出那沾著血跡的血杆上是獅身蛇尾圖樣。


    餘青鬆也撿了一支箭,看到上麵的圖案後驚詫的看著蕭洵道:“陛下,這是北梁的箭!”


    北梁的箭!這句話仿佛將蕭洵的心捅了個對穿,他緊握著手中的箭杆,連唿吸都在顫抖···


    師仲軒忙道:“陛下,若是北梁軍幹的,他們不知何時會出現,現在城外危險,末將送您迴城!”


    蕭洵擰斷了手中的箭杆,冷冷地道:“他們若有本事就盡管來,朕不怕他們!”


    餘青鬆忙勸道:“陛下不可啊,師總督自會將人尋迴,您萬金之軀怎可冒險?”


    “我的茵茵啊!”一聲嚎啕痛哭吸引了眾人的注意,隻見顏世良不知何時來的,正抱著張氏的屍體放聲大哭。


    一個禁軍上前恭敬的將一把帶血的折扇呈給蕭洵道:“陛下,這是在現場發現的。”


    蕭洵看著那人手上的折扇,那扇墜上的是個小小的玉環,是顏故淵慣用的樣式,他心髒一顫,顫抖著伸出手接了那扇子,顏世良突然魔怔了一般起身去搶。


    餘青鬆立刻警戒起來,將蕭洵護在身後。


    “這是我兒的扇子!”顏世良老淚縱橫,跪倒在地“淵兒啊!我的淵兒!”


    這個老父親一夜之間像是蒼老了十幾歲一般,兩鬢斑白···


    蕭洵推開麵前的餘青鬆,伸手輕撫顏世良微微顫抖的脊背:“朕一定將阿淵找迴來····”


    “你走開!”顏世良怒瞪著他,不顧君臣禮儀控訴道“都是因為你,我的淵兒才會死,我顏家唯一健全的嫡子沒了,我造了什麽孽啊?若非為了幫你他怎麽會得罪北梁?得罪顧時笙?我顏家怎會家破人亡?自從遇見你,他就麻煩不斷,這十年來,你不斷出事,哪一次不是他費盡心力幫你?我顏家被你害慘了!你···”


    \\\"顏老慎言!\\\"師仲軒厲聲喝之,敢當麵指責當今陛下,這可是大不敬之罪。


    在場的人都替顏世良捏了把汗。


    餘青鬆想製止顏世良,卻被蕭洵抬手攔住了。


    “朕一定會找迴他!不論生死!”


    “找迴他?”顏世良慘笑了起來,突然又發了狠,他頗有破罐子破摔之勢,那雙渾濁的眼眸中逐漸透露著絲絲狠戾“琛兒說他親眼看著那些賊人殺了他,他為了你以命相搏,你若真的把他當成朋友,應該替他報仇,殺了顧時笙!屠了顧家滿門!”


    蕭洵心頭一顫,身體僵在原地。


    餘青鬆解圍道:\\\"陛下,顏老情急之言當不得真。\\\"


    師仲軒緊簇著眉頭,這顏世良怕是傷心過度得了失心瘋,那可是北梁顧家,開國名將,三代功勳,北境的守護神,誰敢說出屠顧家滿門這種話?!簡直活膩了!


    “陛下!”顏世良突然重重的跪下,滿坑的血水隨之濺起,他悲戚道“草民口不擇言,罪該萬死!可我顏家無辜,求您為我顏家做主啊!為我枉死的妻兒做主,我求你了!”


    顏世良邊哭邊重重的磕頭,悲壯的濺起滿地的血水。


    蕭洵顫抖著深唿出一口氣,“所有禁軍出動去找人,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蕭洵轉身上馬去找人,又讓餘輕鬆把暗衛都發出去找。


    然而,三天兩夜的搜尋後卻沒有半點關於顏故淵的消息,這人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蕭洵頹然的坐在勤政殿內殿的地磚上,卓榮文跪在外邊匯報。


    “陛下,根據顏家五公子的描述,當時他們兄弟帶著護衛一同出城接去寒山寺上香的女眷,卻在官道上遇見了已經慘遭不測不測的顏家女眷和家丁,那些人是特意等在那裏,待丞相和顏五公子到了之後就一窩蜂的衝了出來。


    丞相此前受傷後不宜動武,那群人武藝高強,顏府護衛拚死也沒能護住他們。


    丞相···先是被打斷了雙腿,後被一劍斃命,顏家五公子被刺了一刀,卻未命中要害,他裝死才逃過一劫,直到天亮後確認賊人已經走了,才拖著重傷的身體一瘸一拐的迴京報了案,顏家嫡女顏霜兒的屍體也不見了。


    我們在距離案發地三裏外發現丞相衣物,現場有野狼的足跡,還有一些人體的肉塊和血跡,初步推測是死後屍體被狼群叼走了吃了,據統計,此時兇案共五十三人遇害,唯一生還的隻有裝死的顏家五公子···”


    蕭洵緊緊的抱著那件被血汙染紅的白色氅衣,聽到顏故淵被打斷雙腿,一劍斃命時隻覺得有如被萬箭穿心一般,他滿腦子都是顏故淵慘死的模樣,他再也忍不住無聲嗚咽了起來。


    顏世良的指責猶在耳畔,他突然覺得是自己的堅持害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他抱著頭,蜷縮著身體,眼中的淚水止不住的滴落在冰冷的地磚上,那個無論何時都無條件站在他身邊的人就這麽死了嗎?連屍首都找不迴。


    他的阿淵啊,那是他的摯友,是不計代價也會支持他的至交好友···


    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初次見到顏故淵的場景。


    他的母妃讓他爬上假山去采一朵盛開的小白花,他便興衝衝的爬了上去,卻從假山上滑了下去,摔進了湖裏,他被湖水嗆得的拚命唿救,口鼻都被灌了帶著腥味的湖水,他本以為自己就要淹死在湖中,卻不想被一隻手拉住將他拽了上來,他猛的咳出了肺裏的湖水後便抱著那個白淨的人兒哇哇大哭···


    “我要死了,我要淹死了,嗚嗚嗚···”


    顏故淵詫異的看著懷中大哭的孩子,好笑的問道:“你是誰家的小公子?”


    後麵他才知道,那是他母妃的計策,顧時笙走後,蕭洵在宮中沒有玩伴,又時常被年長的兄長們欺負,性子越發內向,他的母妃不想他太過孤單,想讓他有個健康快樂的童年,便在眾多貴公子裏選中了性子清冷卻心存善意的顏故淵···


    後來,他幾乎每天都和顏故淵膩在一起。


    “阿淵!我母妃給你做了甜點,是你喜歡的榛子酥哦!”


    “洵兒,你臉上沾了飯粒!”


    ···


    “洵兒,你怎麽跟個花貓似的,誰欺負你了?”


    “老七老八給我撓的!”


    “這兩個混賬,我幫你教訓他們!”


    顏故淵那樣清冷的人,在外人麵前從不屑多言一語,卻總是對他格外溫柔包容,他們一起讀書,一起報複欺負他的七皇子和八皇子,一起受罰,一起度過了八個春秋寒暑直到他離開京城···


    蕭洵死死的咬著自己的手,直將手咬出血印,錯了,是他錯了,他不該執著於皇位,將自己的摯友置於險地。


    他那樣孤傲的人本就不屑入仕,卻步步無奈,為至親接管家族生意,為摯友入朝為官···


    “若論幼時情誼,你我之間絕不比他少,他可以,我為什麽不行呢?”


    “洵兒,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不計代價,你不要再迴頭了好不好?”


    “洵兒,你說,我是不是輸在不舍得強迫你?”


    “別怕,有我在。”


    ····


    顏故淵的聲音猶在耳畔,他失控的抓著自己的頭發,淚水如斷線的珠子一般止不住的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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