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溪亭內,君山看著滿池的荷花和水下遊動的紅鯉,突然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一個少年正坐靠在那柱子上,頭枕雙臂,悠然小憩的模樣。


    一旁的君卿正為榆太妃施針,在頭頂紮下最後一根銀針後,榆太妃的臉色竟然肉眼可見般的紅潤了不少。


    隨後君卿將銀針收起,榆太妃感覺渾身舒暢不少,不禁感歎:“君公子醫術還是這般了得,哀家感覺好多了,多謝君公子。”


    君卿輕笑:“太妃不必客氣,晚輩應該做的。”


    他說著還意味不明的瞥了一眼一旁的蕭宸。


    蕭宸麵色如常,眼底卻是藏不住的冷漠。


    榆太妃看了一眼君山的背影,對蕭宸笑道:“宸兒,你種的夾竹桃正是花季,你與君公子也多年未見了,何不帶君公子去看看,敘敘舊?”


    蕭宸知道對方是有意支開自己,便帶著君卿走了。


    “君山先生!”榆太妃輕聲喚了他。


    君山收迴神思,迴頭看了一眼榆太妃,對方眉眼盡是溫柔之色。


    “沫兒,先生的茶涼了。”


    “是!”侍女沫兒重新上了茶水。


    君山在她麵對的石凳上坐下。


    榆太妃語氣親和,如敘家常般道:“多年不見,先生風采依舊,不知這幾年過的可還好?”


    “承蒙掛念,在下很好。”


    “那便好,去年聽聞先生在齊州病著了,可還好全了?”


    君山看著她,微微蹙眉,眼中盡是不解。


    榆太妃笑問:“先生怎麽這麽瞧著哀家?”


    “沒什麽!”君山將視線重新投向這片池塘“你我之間不必來這些虛禮,有話直說便是。”


    見對方如此不願多與她敘話的樣子,榆太妃輕撚茶蓋。


    “旭黎也迴來了。”


    “嗯···”


    “先生可見過她了?”


    “在下今日剛入京,未得空見她。”


    榆太妃輕笑:“想來先生也知道哀家書信邀您入京所為何事,不知先生是何想法?”


    君山看向她,對方好像永遠都是那般溫柔敦厚的模樣,誰能把眼前的人與初來京城時那活潑好玩當街狠抽地痞的呂國公主聯係在一起呢?


    君山深吸一口問道:“是宸兒想要這個皇位?還是你想要?”


    “有什麽區別嗎?”榆太妃笑道“他的意思便是哀家的意思,況且,這個皇位本就該是他的,哀家不過是想讓他拿迴屬於自己的東西。”


    “你也知道,如今情況大不相同了,顧時笙掌握朝政,他能受得了顧家掣肘?”


    “所以才要先生和旭黎公主幫忙,哀家相信,以你們二位的能力,顧家不敢硬碰硬。”


    君山冷冷一笑:“他顧家不是不敢硬碰硬,隻是大黎此刻內戰,易招外敵入侵,屆時你說北梁軍是先製外還是先安內?”


    榆太妃點了點頭:“先生所言甚是,隻是哀家不覺得他會為了個蕭洵大動幹戈,如若不然,讓其退迴北梁,再以利曉之,想來他比較能接受這樣的做法。”


    “他不是顧馳安。”君山輕歎一口氣道“那孩子完全沒有遺傳到顧家死忠,他隻相信自己的選擇,洵兒也是我的學生,這孩子的品性我比誰都清楚,他會是個明君。”


    榆太妃臉色微沉,思索片刻後,她紅了眼眶道:“宸兒是容玉太子唯一的孩子,太子殿下一生都獻給了大黎,如今隻留下我們孤兒寡母。當年殿下戰死,宸兒未出生,不知是男胎女胎,為穩定朝堂,旭黎才選了先帝,旭黎和先帝也都在太子殿下靈前承諾過,隻要出生的是男孩,必立為太子,當時你和先帝也都在場,可先帝欺我孤兒寡母,沒有遵守承諾···如今,連你也不願幫他嗎?”


    君山攥緊了衣角,喉間的窒息感讓他忍不住濕了眼眶,他站起身道:“隻要宸兒想要,我便盡力,隻是你須知,太子殿下從來不是貪戀皇權之人。”


    榆太妃抹了一把眼角的淚水道:“哀家自是知道他不是貪戀權力的人,哀家與他七載夫妻,同床共枕,他是什麽樣的人,哀家比誰都清楚。”


    對方似乎有意強調了“七載夫妻,同床共枕”,君山身子一僵,袖中的手再次握緊。


    榆太妃淺淺的笑著站起身道:“先生,宸兒之事,便托付先生了。”


    君山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先生!”榆太妃叫住了他。


    君山停下腳步,等著她說話。


    榆太妃看著他的背影,開口問道:“不知令妹鳳嬌姑娘可安好?”


    君山迴頭瞥了她一眼,對方依舊一臉的溫柔和煦之色,他眼中神色複雜,終是沒有再說一個字,離開了···


    榆太妃看著那抹身影走遠後,嘴角微微上揚。


    身旁的侍女沫兒低聲問道:“娘娘畢竟有求於人,又何苦說這話惹怒他?”


    “沫兒···”榆太妃臉色沉了些,冷聲道“你知道你母親最讓哀家滿意的是哪點嗎?”


    沫兒忙低下頭:“是母親的忠心。”


    榆太妃睨了她一眼,涼涼地道:“是她從不多管哀家的事,她跟著哀家近三十年卻從沒有一句話是多餘的,懂嗎?”


    沫兒忙惶恐下跪道:“奴婢失言,請太妃責罰!”


    榆太妃冷笑了一聲,感歎道:“到底是一代不如一代。”


    ***


    昱王府的庭院裏,牆邊種滿了成片的夾竹桃,白色的夾竹桃花開的正旺。


    蕭宸執扇,看著滿庭的百花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


    “怎麽?今日還吵嗎?”


    君卿不以為然道:“你把君家拉進局,還不許我生氣了?”


    “嗬嗬···君家本就躲不開這場風波!”


    \\\"哼!你就是個禍害!\\\"


    \\\"過獎!\\\"


    君卿睨了他一眼,對方卻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看著眼前滿樹的夾竹桃,君卿輕笑一聲:“竟然還真有白色的夾竹桃。”


    “意外嗎?”蕭宸的語氣很是淡漠。


    君卿轉頭睨著他薄唇微啟:“這花跟你很像。”


    蕭宸勾唇:“是嘛?我也覺得,這可是我的本命花!”


    二人麵對著怒放的白花,安靜的站著,氣氛陡然冷卻,隻聽的見黃鸝清脆的鳴叫。


    明明是鳥語花香的庭院,此刻卻好似有些焦灼。


    “你在零號房放了什麽東西?”君卿突然開口打破了僵局。


    蕭宸毫不在意道:“沒什麽,一點小禮物罷了。”


    君卿冷笑,“你們兄弟之間的事我沒興趣過問,不過我的東西你用了這麽久,是不是該還我了?”


    蕭宸沒有絲毫猶豫,從袖中拿出一個紅色金絲繡花的錢袋子,隨意的丟給了他。


    君卿見他還的幹脆,有些懷疑的打開了錢袋子瞄了一眼,確認是自己的東西後才轉身離開。


    “你就這麽走了?”蕭宸唇角掛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


    “怎麽?難道昱王殿下還想跟我敘舊不成?還是···”他的語氣陡然曖昧起來“你想深入探討些什麽?”


    蕭宸撲哧一笑:“師兄還是這麽愛開玩笑,隻怕以後你我能像現在這般聊天的機會少之又少了。”


    君卿鳳眸微沉,而後倏然一笑:“我並不覺得你能坐上那個位子。”


    蕭宸的唇角依舊掛著淡淡的笑意:“那就請師兄你,拭目以待了。”


    君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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