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書閣內,香案上燃著沉香,宮女們上了茶點後便候在一旁。


    臨窗的執書的白衣少年周身籠著光,仿若仙人一般。


    喬星策看著那人有些晃神,身旁的顧時笙已經抬步走了進去。


    他收迴神思,守在門口,不一會閣裏伺候的宮女太監都紛紛退了出來,關上門。


    桌案旁。


    顧時笙抬眸看了一眼正給他斟茶的顏故淵,緩緩開口道:“顏大人今日怎的有此雅興?”


    顏故淵放下手中的茶壺,語氣平淡道:“和親已定,不過下官有些肺腑之言想說與攝政王聽。”


    “哦?”顧時笙輕笑“本王與顏大人似乎沒有什麽私交,不知顏大人想說什麽?”


    顏故淵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你我從來都不是敵人,從我認識陛下起,我就知道你的存在。”


    顧時笙平靜無波的臉上似有一點波瀾,蕭洵真的一直記得他,還和顏故淵提過他···


    “我一直不明白,攝政王所求為何。”


    “什麽?”


    “你若隻是想將他留在身邊,當初又何必讓他坐上皇位?直接讓他當個閑散的王爺不更好嗎?”


    “這並不衝突。”


    “真的不衝突嗎?”顏故淵說道“攝政王不知道那皇位便是最危險的位置嗎?眾矢之的,多少雙眼睛盯著他?隻要他摔那麽一跤,就有人前赴後繼的將他踩下去。”


    “有本王在,沒人動的了他!”


    “嗯!”顏故淵點頭表示認可“攝政王如今權勢滔天,他能坐在這個位子上,是你在背後扶持,可你能一輩子護在他身後嗎?你當初選擇他坐上這個位子,隻是為了讓他永遠躲在你的羽翼之下嗎?”


    “····”顧時笙一時無言,這自然不是他的本意。


    須臾,他勾起一笑:“隻要天下太平,本王就能一直守在他身邊。”


    顏故淵淺淺一笑道:“攝政王一開始選擇他,也是看中他的本質,一個那麽怕死,卻能為了全城百姓性命而甘願赴死的人定不會是個昏君,有他在後方,北梁軍在前線才能安心打戰,我說的沒錯吧?”


    顧時笙看著他,不否認。


    顏故淵繼而道:“恕我直言,這天下太平不了!”


    “顏大人有何高見?”


    “高見不敢。”顏故淵續上茶水“當初沁國未分裂時,東部四十部才是沁國軍隊主力,沁國最強大的赫絨部,海牧部,馭蛇部,都是在其中。”


    他稍稍停頓繼續道:“這些年,北梁與西沙交戰不斷,可東沙卻平靜無波,兩方看似相安無事,可東臨國,至寒國都已經被其滅國,說是新起之秀白倉所立的戰功,可我聽人描述過白倉的作戰方式,與二十年前的敖登如出一轍,敖登失勢被囚,銷聲匿跡多年,東沙這位新戰神怕不是敖登培養出來的人,說不定他就是下一個讓人聞風喪膽的敖登。”


    顧時笙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顏大人足不出戶卻盡知天下事,本王佩服!”


    “大黎位置優越,物產豐富,就如一隻肥美的羊睡在餓狼身旁,誰能不眼饞?隻不過羊身前有兇悍的獵犬守護。”


    顧時笙看著他,對方的比喻可真是大膽,竟當著他的麵把北梁軍比喻成獵犬!


    “下官雖不是武將,但也看的出對方必在積累資本,說不定早就在籌備兵馬,養精蓄銳,隻待一個契機便能發起大戰,攝政王久在北梁,想來比下官更清楚,反觀大黎國內,西南寧州獨樹一幟,蜀地自先帝時便一直亂著,齊州也一直不表態,世家不歸心,別說主動討伐,便是抵禦外敵,又如何能守得住?”


    顧時笙聽著對方的分析,他倒是沒想到顏故淵一個世家公子,能將形式分析的這般透。


    “早知顏大人聰明,不曾想竟看的如此透徹。”顧時笙深吸一口氣道“的確,這天下太平不了。”


    “那攝政王便無暇兼顧陛下。”顏故淵說“你既知自己會離開,又何必招惹他?”


    顧時笙心沉了一下,他看著顏故淵,他仿佛猜到對方說這麽多是出於什麽目的了。


    “顏大人,本王知道你想說什麽,若是本王不能護他一世,必然不會再讓他孤立無援。”


    顏故淵輕抿了口茶水,羽睫微抬,“攝政王當初留下顏家,也是篤定了我會護他,站在他一側。不論他如何,我都不會背棄他。可並非所有人都是顏故淵。文臣武將要的是一個媲之神隻的帝王,而不是一個被子民詬病的皇帝,更不是一個被人提起就將攝政王綁在一起的小皇帝。”


    顧時笙眼神暗了暗,他又何嚐不明白,他們身居高位,萬民矚目,這段感情於蕭洵而言就是利刃,即便他替他收羅人才,隻要他顧時笙一走,便無人服他,除非他自己強大起來。


    他默默無言,站起身。


    “攝政王”顏故淵叫住他“你與他隻能是君臣。”


    顧時笙不答,抬腳出了藏書閣。


    顏故淵從藏書閣出來時見喬星策還在,他並未理會,大步離開。


    “顏大人!”喬星策叫住了他。


    顏故淵迴頭看他,眼神一如既往的清冷。


    喬星策欲言又止,總感覺對方在拆散自家王爺和陛下,但是又覺得對方說的很在理,自己好像說什麽都不大合適。


    顏故淵看了看藏書閣內他們剛剛坐過的位置,又看了看喬星策,瞬間明白了什麽,可他更吃驚的是門口離他們談話的地方足有三丈遠,中間還有放置了書籍書架,還關了門,他們說話的聲音也不大,這家夥是順風耳嗎?這都能聽見?!


    “你都聽見了?”顏故淵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喬星策略顯尷尬的清了清嗓子道:“聽見了,顏大人所言極是,隻是顏大人今日所言就沒有一點是為了自己?”


    顏故淵嗤笑一聲,“為我自己什麽?”


    喬星策見他裝死,忍不住腹誹,還能為什麽,你不也覬覦陛下?


    顏故淵見對方一副忍不住要翻白眼的模樣,想到第一次和顧時笙在藏書閣的對話,喬星策也在門口,必然也都聽到了。


    顏故淵心裏頓生出些不悅,“隔牆聽耳亦非君子所為!”


    “···”喬星策總覺得自己不該開口,見對方走了,又忙追上道:“誒~顏大人,我送送你啊!”


    顏故淵頭也不迴,“不敢勞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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