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


    孤兒院門口的小房間裏,約翰坐在窗前,透過玻璃,看著外麵的大雨,他的手中拿著一個麵具,一張悲傷的哭臉。


    約翰的童年,很幸福,可以說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那種,他出生在一個貴族家庭,他是家裏的獨子,是一家人的心肝寶貝。


    所有人都疼愛他,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什麽髒活兒累活兒都不讓他幹,有一點危險的事情都不讓他觸碰。


    他原本,隻需要接受家裏安排的一切,乖乖的繼承家族的產業,就能幸福快樂的過完一生。


    可他卻因此感受到了迷茫,十八歲的他感覺自己的一生實在是太順了,全是歡樂與幸福,沒有經受一點兒苦難。


    他一成年就擁有自己的爵位,擁有自己的巨大別墅,擁有一個美麗的貴族小姐未婚妻,擁有其他人努力一輩子也得不到的東西。


    可這些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在悲悼伶人們搭乘跨越星星的貢多拉,降臨到他們的星球進行演出的時候,他被深深的折服了。


    那一個個曲折的悲劇故事,讓他的心靈得到了升華。


    他們見證悲劇,演繹悲劇,傳播悲劇。


    生命充滿跌宕,苦痛使人成長,喜悅往往稍縱即逝,為人生帶來無望的誘惑。


    廉價的娛樂是人迷失自我的麻醉劑,眾生應當摒棄歡愉,承受哀拗以錘煉精神。


    約翰缺席了他的十八歲成年禮,踏上了悲悼伶人的貢多拉,成為了他們的一員,開始了禁欲與苦修的新生活。


    從那天起,他走過一個個星係,踏上了一個個星球,見證了一個個世界,他搜集和佩戴著來自各個世界的臉譜、麵具,以之象征那些已逝和未逝的種族。


    同時,他也記錄下這些智慧生命的哀傷,為步入終末的英雄譜寫壯絕的悲劇,為即將熄滅的星辰吟唱婉轉的哀歌。


    如今他手中的這張哭臉麵具,是由一張張麵具重疊而成,再加上他的塗改,終於完美了。


    朋克洛德是他人生的最後一站,這裏的苦難比他想象的還要多,根本不需要他傳播,他希望自己的生命結束在此。


    可他發現了這家奇怪的孤兒院,裏麵的孩子竟然能衣食無憂,這怎麽能行呢?


    所以,在傑克雇傭他當院長的時候,他立刻答應了,他要讓這些孩子,體驗生活的艱辛,不然他們長大後,很難生存下去。


    在聽到傑克要付給他十萬信用點的月工資後,他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這不是在侮辱他嗎?


    他一個悲悼伶人,苦修一輩子,即將圓滿,怎麽可以擁有這麽多信用點呢?去享受生活嗎?


    這間小小的保安室,就是他這個院長三年的居所,而他的食物,都是自己用一千信用點的工資買來的。


    麵包,米,脫水蔬菜,孤兒院三年的夥食,幾乎都是這些,隻有偶爾加加餐,加餐也是孩子們加,唯獨他這個院長沒有。


    苦修一輩子,晚年能來到這家孤兒院,已經很悲傷了,沒有什麽是比這更悲傷的了,如果有,那就是離開這個世界,結束這悲傷的一生。


    約翰望著小十三和小十四的房間,拿起了手中的筆,將麵具上的哭臉,塗改成一張笑臉,一張苦笑的臉,麵具的眼角是水,那是眼淚。


    他戴著麵具,穿上戲劇服,站在了孤兒院的門口,小屋子裏的燈光,如同舞台上的聚光燈,聚焦在他一個人身上。


    三十多位觀眾就位,他開始了,自己的演出,他身上的戲劇服不斷的變換著各種模樣。


    在垃圾堆尋找食物的小孩兒,在街道旁苟延殘喘的流浪漢,在小流氓身下淚流滿麵,苦苦哀求的女孩。在巷子裏被毆打的小年青。


    在店鋪裏被老板責罵的員工,在公司統治下低聲下氣,唯唯諾諾的駭客。。。。。。


    他們所承受的苦難,都被約翰演繹的淋漓盡致,三十多位觀眾,此時竟然沒有一個人有動作,他們認真的觀看著這場悲劇,這場名為朋克洛德的悲劇。


    雨,還在下!


    演出還在繼續!


    觀眾開始哭泣,無聲的哭泣,他們忘記了自己的能力,他們的身上被雨水打濕,他們的淚水與雨水混合在一起,沒人看得出他們此時在哭泣。


    孤兒院屋頂上,傑克撐著傘,被金羊拿走的那把傘,他嘴角微微揚起,微笑的欣賞著這場悲劇,這場有趣的悲劇。


    又一道閃電劃過,接著傳來一聲炸響,有觀眾開始清醒過來,他們感覺自己經曆了別人一生的苦難。


    絕對理智的算珠大吼一聲,“快使用鎮定劑!”與此同時,她往自己的肩膀處注射了鎮定劑。


    可是,隻有區區兩位駭客能反應過來,大部分人都陷進去了。


    “你們兩個,發動攻擊,我去喚醒他們!”算珠冷靜的指揮著。


    一位駭客發射炮彈,卻在距離約翰不遠處消失,憑空消失,就跟魔術戲法一樣。


    悲劇就像人生,演出一旦開始,絕不會被中斷,直到生命的盡頭。


    另一位駭客見遠程攻擊不起作用,武器變換為光劍,直指約翰的頭顱。


    可他看著約翰的演出,越靠近,心中的悲傷越濃,等衝到約翰身前,已經泣不成聲了,哪裏還有戰鬥的欲望,鎮定劑都沒用。


    一位駭客,加入了悲劇演出。


    算珠將所有駭客身上的鎮定劑,注射入他們體內,他們一個個才從極致的悲傷中脫離,清醒過來。


    他們閉上眼睛,不再去看約翰的演出,為什麽要閉上眼睛,而不是移開視線?


    因為,那演出就像擁有魔力一般,隻要眼睛睜著,就忍不住去看。


    “別管那個悲悼伶人了,繞過他。”算珠再次大喊一聲,發出指令。


    所有的駭客領命,就算不用眼睛,他們也能分辨方位,他們偵查到,孤兒院裏還有三個生命體征信息,全部幹掉就行了。


    他們打開傳送門,即將進入孤兒院,這時,約翰的口中,開始演唱一曲悲傷的曲子。


    他的聲音很小,小到隻有他一個人能聽得見,在周圍嘩啦啦的雨聲中就更顯的微不足道了。


    可就是這微小的聲音,清晰的傳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就好像,他們戴上了為這場表演專門配套的耳機,聽到的聲音,還是360度無死角的立體環繞音。


    這次,他們不再是默默的流淚,而是嚎啕大哭,絕對理智的算珠,哭得最兇。


    越是理智的人,破防之後,情緒爆發的往往越劇烈。


    雨,還在下!


    演出,還在繼續!


    演員在哭泣,觀眾們在哭泣,隻有傑克笑得流出了眼淚。


    良久,一曲終了,約翰的身形永遠定格在謝幕的最後時刻,但他沒有倒下。


    雨,還在下!


    演出,還在繼續!


    在悲劇演出中迎來生命的終結,正是他最完美的演出。


    什麽是完美的悲劇,正如約翰最後塗改的那張苦笑的臉。


    苦笑著流出悲傷的眼淚,在無可奈何中成長,才是完美的悲劇。


    在演出結束的時刻,約翰的麵具下是一張苦笑的臉,他的眼角有一滴水。


    雨還在下!


    演出還在繼續!


    晚安了,院長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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