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求你了……看在我們都是人類的份上。」丁進那隻獨眼之中迸發出奪目的奇光,「你可憐可憐我吧。」


    「你不值得可憐。」陸一久依然不為所動,他瞥了一眼嶽軍陽,「老嶽,動手吧。」


    「你就不想知道s619是怎麽想的嗎?」眼見著陸一久竟然油鹽不進,這傢夥徹底慌了,「你不想知道他……他過去都發生過什麽嗎?他到底也是為你鋪路的……」


    最後這句話倒是戳中了陸一久的心思,他一直都想知道那個以自己為模板的機械人在漫長的兩次時間中到底經歷過怎樣的『思想變化』。好奇、疑惑、敬佩、同情……這些都是他們現在根據聽到的那些細枝末節的故事逐漸拚湊的對他的真正認知,真實的他……到底是什麽樣的呢?


    「有件事我沒有騙你,我和阿9之間的感情並不是作假的……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告訴你。阿9太可憐了……想想身邊每一個都在利用他,而你就是最大的獲利者。」丁進這傢夥不愧是做生意的,巧舌如簧,而且非常能夠察言觀色,洞悉心理。就這麽一會會兒的功夫,他已經馬上為自己找到了新的『求生之路』。


    克萊其頓冷眼旁觀著這傢夥,稍微有點兒欣賞他這股子強烈到極致的求生欲了。


    陸一久神色安詳地垂眸盯著這傢夥,末了嘆了口氣,在腦子裏對1號說道:「你之前說需要引線才能帶我去看s619的過往,他應該可以做引線吧。」


    『它』嘆了口氣:「你對這件事還真執著。好吧,你既然一定想要去看,那就帶你去看看吧,不然你今後肯定沒完沒了地念叨不停。」


    「那是當然。丁進這傢夥別的話都是放屁,有一句我認同,那就是我是s619離世後最大利益獲得者。既然如此,我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別人的付出,卻不清楚人家到底付出過什麽。」


    「你碰一碰他的身體,我可以馬上帶你去。」『它』不再勸說陸一久,打算隨了他的意。


    陸一久活動活動右手的拳頭,垂下眼睛來仔細地看了看。就在周圍一群人的不解目光中,他突然一拳揮出去正中丁進左邊還完好的那一半臉頰,將其給揍翻在地。


    同時,陸一久保持著這個動作,意識卻再一次地被『它』帶領著開啟了追溯過去時間節點的旅程。在意識穿過龐大的資料庫的過程中,陸一久看到了丁進每一步重要的時間點:看到了他是怎麽抓住了布魯繼而闖進『瑞賽克』的;看到了他如何變成了『紅補丁』;看到了他怎麽和『紫花苑』進行聯絡;看到了他在安吉的帶領下潛入『阿卡茲』……看到了他從冷凍狀態甦醒後的安排……隨後隨著傳送的速度加快,一下子往前追溯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最終停了下來。


    『它』對陸一久道:「看吧!」


    於是,陸一久看到了最初的那段時光。他站在雪白潔淨的無菌室的一角,看著那個在痛苦中翻滾著的小少年,立刻認出了他是誰。


    少年掙紮著從全身疼痛的折磨中按下了床上隨手可觸及的唿叫器,短短幾秒鍾的功夫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連痛苦唿叫的力氣都沒辦法發出。


    不到兩秒鍾的功夫,無菌室的門打開,飛快地跑進來了一個人影與站在床邊的陸一久的意識體錯身而過,陸一久看見了對方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眼神在這一刻不自覺就變得柔軟起來。


    s619熟練地把病床上掙紮著的少年給抱起來,從隨身攜帶的急救包中掏出了藥品和注射器,熟練地給對方紮了三針,隨後取來床頭掛著的氧氣麵罩,戴在了少年的嘴上。


    之前如魚脫水般彈動個不停的少年這一刻獲得了一點點的平靜,然而疼痛還是在不斷地侵蝕他的意誌,他想要抓住麵前唯一能幫助他的保姆機械人的手臂,奈何……力氣比才出生的小貓還不如。


    s619抱起他將他轉移到旁邊一看就十分昂貴的高科技『醫療艙』中,又是一陣熟練的操作,幾分鍾後艙內躺平的少年才平靜了下來。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他整個人就像是脫了層皮一樣,肉眼可見地越發衰亡下去。


    少年丁進有著一張還算不錯的臉,脆弱、稚嫩、蒼白、搖搖欲墜……如果不看他的眼睛,任誰看到他這副軀體都會認為這是一具幹癟的屍體,偏偏,他的眼睛就像是帶有魔咒一般,與一切腐朽、死亡、衰敗形成了強烈的反差。那是一雙擁有著強烈求生欲望的眼睛,光彩奪目,熠熠生輝,有著一種即便是再殘忍得現實都沒辦法將湮滅的那種恢弘感,讓人看著就能下意識地感受到生命綻放時的燦爛美好。


    有著無限生機的一雙眼和他腐朽破敗的身體形成的強烈矛盾,會讓很多鐵石心腸的人都忍不住對這個少年多一絲關注和同情。陸一久在旁邊這麽看著,有點兒能明白過來,他為什麽會被那麽多人『寵愛』的原因了,即便是那位溫先生對他都持有一些『關照』……這個少年如果不是心境入魔,憑他這雙眼睛他的將來都不會是個普普通的商人,或許,溫先生看到的無數個未來中曾有過另外一種形象的他吧,而那個他可能與現在這種極度自私的他擁有著截然不同的人生境遇和影像,所以才願意給他機會?


    s619處理好了少年丁進的這一次危機後,將其從『醫療艙』又抱了起來,細心地給他擦拭著骷髏般的身體,慢條斯理地為他穿戴整齊。被死亡陰影籠罩著全身的暗黑少年穿著一身華麗優雅的禮服,依偎在沉默穩健的機械人保姆的懷中,半閉著眼睛的時候就像是沒有靈魂的玩偶,然而當他睜開眼睛,就能把周圍全部的光全都吸過去,包括s619全部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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