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點上,付元隱很不滿。


    所以,這兩日他讓醫師給顧翊蕭的藥裏加了些東西。


    “啊——”


    站在院落外,都能聽見裏麵慘絕人寰的叫聲。


    付元隱靠在院牆上,手裏把玩著一串佛珠,這還是前幾日他在地牢裏一個和尚身上拿來的。


    說來可笑,好好的和尚不當,非跑去琢磨造反,真不知‘死’字怎麽寫啊。


    半個時辰後,慘叫暫緩。


    付元隱眉頭微挑,收起佛珠往院落裏走。


    這院子偏僻,平日裏無人打掃,味道極難聞。


    踏進屋,便見顧翊蕭趴在地上,似要昏厥,臉色白的不像話。


    聽見腳步聲,他抬起頭:“為···為什麽?”


    付元隱蹙眉,掏出手絹捂住嘴鼻,道:“我記得前朝尚書大人入朝為官前,曾是一位將士,他厭惡文人酸氣,做事不夠利落,便苦讀數年考取功名。”


    “哪曾想,遇到陳猖那樣的皇帝,一身才華無處施展。”


    顧翊蕭欲哭無淚,更怒不敢言,他抽噎:“這和我有什麽關係?”


    付元隱眼底那點欣賞散開,恢複冷漠:“他說過一句話我很喜歡,人隻有在絕境中才能爆發出驚人的實力,關於七村的事你再想想,這很重要。”


    此刻,顧翊蕭終於明白了那句話,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


    他氣息漸弱,生命流逝的恐懼漸強,那一刻,他仿佛真的要死了。


    “我···我知道···的,都···都說了。”


    “嘖。”付元隱咋舌,明顯對這答應不滿意。


    奈何人已經昏過去,他煩躁的閉眼,揮手讓候在門外的醫師救人。


    彼時,侍衛進來,附耳說:“宮裏傳話,讓您馬上進宮一趟。”


    付元隱抬眼,沉思片刻,吩咐道:“守好這裏,在我迴來之前,無論誰來都不準進來。”


    “是。”


    在宮裏下令在各個城池大肆貼告示時,這件事就注定瞞不住了。


    既然改變不了結果,付元隱隻能在告示內容上動腦筋,他相信,那些前朝殘留下來的亂臣賊子坐不住了。


    ······


    ············


    經過漫長的等待,七村等人終於抓到機會,偷渡出城門。


    門外,是黃沙漫天,一望無際。


    狂野的風肆意,黃沙隨之起舞,叫人睜不開眼。


    “按照地圖上標注的方向,一直走,很快就能抵達華夏國。”陳老啞著嗓子說,聲音被肆虐的風打散。


    陳大壯接過地圖,狐疑道:“陳老,您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陳老迴首,見斑斕劣跡的城門,滿眼愁苦:“我老了,就不走了。”


    聽到答案,七村之人慌了,一個個靠過來,眼睛瞬間被淚水擠滿。


    “陳老,您怎能不走,咱們大夥兒都還指望您呢。”


    “陳老,我家寒小子自幼跟在您身邊讀書,除了您的話,他誰也服,您若不走,他日後還不得翻天。”


    “陳老,您帶領咱們幾十年,怎麽能說不管就不管呢。”


    ······


    隨著說話的人越多,哭泣聲漸漸大了。


    對於陳老,七村全體是發自內心敬畏,當初國破家亡,他們兩眼一抹黑,隻覺得人生到頭了,是陳老以一人之力,帶領他們躲避新皇追查,苟延殘喘多年,還成家立業,娶妻生子。


    複國也好,不複國也罷,這麽多年過去,他們早已習慣。


    如今所願,不過是大家一直在一起,關關難過,關關過。


    “少主和幽靈迴去了。”陳老歎息,喉間泛起癢意。


    這天氣於他而言,實在難捱。


    人群中哭聲一滯,眾人麵麵相覷。


    陳大壯遲疑:“少主和幽靈不是隨後就到嗎?”


    陳老搖頭,將實情一一說出。


    周遭,靜的嚇人。


    末了,他說:“苟同半載,老夫值了。既然皇帝老兒那麽想見見老夫,那老夫便如他所願!”


    那一刻,陳老微弓的背挺直,氣勢如虹,似迴到當年,那個騎馬闖入京都的少年,驚豔絕絕。


    “我們跟您一起迴去!”陳大壯氣憤。


    其他人忙跟上附和。


    陳老不悅,瞪他們:“老夫輾轉多日才將你們送到這裏,如今你們又要迴去?簡直荒唐!”


    “大丈夫存世間,不立於危牆之下,老夫教了你們這麽多年,還沒學會?”


    “你們啊,都該有更好的明天。”


    遠遠望去,他們在這片黃沙中很渺小。


    “那您呢?”陳大壯抹掉眼淚,反問:“難道您就不該有更好的明天嗎?”


    陳老灑脫氣息一泄,頓時沒好氣,直跳腳:“都說了,那皇帝老兒想見我,我去見見,又不是赴死,你們緊張啥。再說了,人家又沒說要見你們。”


    “可······”


    “別可是了。”陳老不耐,說到底,他骨子裏的壞脾氣從未消失,“此行少主和幽靈同我一路,若真有危險,我怎會帶上少主。”


    這話無疑攻破了七村人最後一條防線。


    他們皆知少主於陳老而言代表什麽,當初,少主一句不複國了,陳老二話不說,直接切斷和外界探子的聯係。


    那是七村這些年辛苦招收的探子,便如此棄了。


    眾人卸下心防,隻有陳大壯臨別時一直抱著陳老哭泣。


    “您讓那皇帝老兒見完,一定要趕緊過來,到時候我們在那邊安居樂業,您過來當大族長。”


    陳老打他:“我都操勞一輩子了,就不能讓我消停會兒?”


    陳大壯嘴笨,邊哭邊打嗝,硬是沒憋出一句話。


    “好了,多大人啊,還動不動哭鼻子,你是老大,往後照看他們些。”陳老推他向前,一邊揮手,一邊叮囑。


    盡管不舍,可終需離別。


    七村人心知肚明,陳老決定的事情他們無力改變,也摻和不了。


    隻是,相處了幾十年的人,突然要分別,還真難以接受。


    望著七村人背影漸行漸遠,陳老雙手拄拐,背脊塌下,精神萎靡,雙眼中隻剩疲憊和化不開的濃稠。


    直到再也看不見一道身影,他才顫顫巍巍轉身,一步一步前行。


    鵝毛般的大雪墜入人間,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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