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雲閣內衛般抱膝蹲在牆角看著女婢進進出出,好似路邊被人遺棄的小狗。


    “姑娘,我們先迴斑斕亭等吧。”青槐憐惜的看著衛般,想到方才少主渾身是血被抬進府邸的時候,和小主子迎麵撞上,那一瞬,她分明看見小主子眼裏那橫生的戾氣,就差要拎著刀就要衝出去了。


    “槐姨姨,我不搗亂,我就在這裏看看,小姑姑醒了我就走。”


    青槐輕歎一聲,卻沒有再多說什麽。


    少夫人離府,小主子隻有少主一人了,若是少主再出了分毫差池……她不禁搖了搖頭。


    內堂裏一盆盆的血水被端出來,濃烈的血腥之氣與院落中朱砂丹桂的香氣混合在一起。


    就在這時,一襲月白身影匆匆落下,往日明月清風般的人,墨發淩亂,手中的墨玉扇也不知丟到哪去了,落地之時還踉蹌了幾下。


    衛般隻見一道白影閃過,他當即直起身,飛身而去,立在容羨麵前,昂著頭張開雙手,眼含陰鬱,冷嗬:“滾。”


    而容羨隻來得及朝攔著他的衛般扔了一塊玉佩,落下一句:“守住門。”


    就繞過他,推門而入。


    衛般摸著手裏的玉佩,反反複複的看,‘嗖’的轉頭看了眼已經閉合的門,又摸了摸手裏的玉佩,眼睛一亮,旋即又蹙了眉,趕緊將這玉佩藏在衣懷裏,生怕被人看見上麵的花紋。


    而後就聽話的守在門前,眼神堅毅。


    此時的衛般,像一隻忠犬,護衛者他的主人。


    內堂,容羨那猶如鬼斧神工的側顏上蘊著一片冷然,他給她金絲軟甲,她不穿也就罷了,可她呢,倒是好樣的,還反手就給了自己一箭。


    他打簾而入,看著一群女婢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在屋裏打轉,那府醫笨手笨腳,疼的她擰眉。


    他摸向腰間的扇子,卻發現,扇子被他一著急根本不知道丟在了何處。


    容羨抿住唇,用衣袖為隔,擋開了那女醫的手:“出去。”


    女醫原本視線正專心的在那當胸一箭上,忽而被擋開了手,抬眸就是容羨不加掩飾的排斥,她麵露微怒,以為這人是瞧不起女子從醫,剛想斥責。


    就見那男子抬起了眼眸斜睨過來,眼尾上揚,像是一把勾子,可眼裏的寒峭卻給這個勾子開了刃,仿佛在無形之間就將她淩遲。


    壓的她不得不離開床榻邊。


    青追將女醫往外拉了拉,朝人一拜:“嗣周公子,請您一試。”


    若是從前,青追定是不敢讓旁人在主子身上亂來的,可,主子待這位嗣周公子總與旁人不同。


    當即,有眼色的吩咐屋裏的女婢去外麵守著,她拉著女醫行了個禮,轉身退下。


    就聽,那道雪山霧凇落入沉雪的聲音裹挾寒意,戛然而來。


    “你留下。”


    青追一頓,眉眼一低,微微屈膝:“是。”


    其實她也不想走,男女大防尚且不論,但主子還在榻上生死未卜,而不走,又怕這位嗣周公子介意,眼下這般便是最好了。


    容羨拿起剪刀,剪開箭周附著的衣料,時間微久,衣料早已因血液浸染粘連在血肉上。


    他骨節分明勻稱的手一頓,看著眼前的景象,忽而,笑了。


    他笑意猶如春風拂麵月色溶溶,又似清風徐徐風光旖旎。


    好一個溫柔至極。


    好一個,綿裏藏針。


    青追小心翼翼抬眸看了一眼,那帶笑的唇畔,又掃了那眼底壓都壓不下的黑沉,打了個哆嗦。


    旋即,他將食指搭在了她手腕的拇指一側,垂下了眸。


    還好,沒傷及心脈。


    他從托盤上取了一個幹燥的手帕,整個打開,然後兩隻手使勁搓了搓,盡量讓手帕變得柔軟一些,另一隻手拿著一壺酒,他咬住包裹木塞的紅綢,將酒液倒在幹淨得手帕上打濕。


    容羨繃著下頜,一點一點蘸濕箭周的衣料。


    衛挽的身子疼的發抖,遠山眉緊擰,確愣是沒吭一聲。


    容羨看著她疼到扭曲的臉,一邊放輕手下的動作,一邊氣的咬著牙道:“衛阿挽啊,衛阿挽。”


    “一別經年,你可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他瞧了眼衛挽那蒼白的唇色,眉頭緊蹙,手下的動作跟著又輕了些許,語調也轉為了無奈:“你想算計他,完全可以同我說,何必用這種法子。”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聞言,青追恨不得將自己縮成一個柱子。


    這是她可以聽的嗎。


    容羨看著血痂和衣料一點點軟化,他持著刀一點一點清理粘連在血肉上的衣裳。


    容羨分出神觀察衛挽的神色,繼而發現她的唇動了動,遽然,以迅雷不及之勢,捏住了她的下頜,使了些力氣讓她張嘴,那柔軟巧舌上已經有了一道齒痕,不由啞著嗓子:“可以叫,衛挽。”


    “別咬。”


    細辨之下,暗啞中還有幾分驚魂未定。


    而青追反應也是極快,伸手扯起托盤上的手帕塞進衛挽的嘴裏。


    動作快而利落,甚至沒碰上容羨半分。


    使得容羨不著痕跡的看了她一眼。


    青追屈了屈膝,站迴了原位。


    良久,等衣料和血痂都清理幹淨,那中箭之處,又湧出了鮮血。容羨當機立斷握住箭杆,將其折斷,嵌在衛挽血肉裏的部分紋絲未動。


    他一手持鉗,一手握刀,慢慢撥開中箭處的皮肉。


    二人的額間都出了些薄汗,可容羨的手,卻異常的穩,但此時他的動作卻快了許多,這會兒是長痛不如短痛。


    就在這時,院內一聲驚天啼哭直衝天際。


    衛般原本立在內堂門前,身板筆直,眼神堅定。


    忽而,月洞門外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衛般警惕抬眸,耳尖動了動。


    緊接著他的,他黝黑的眼珠子轉了轉,飛快揉了揉自己的那雙桃花眼,揉的逐漸紅腫才罷手,在人即將踏進月洞門時,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才飛奔出去,粉色衣紗蕩在身後,旋即,響起了他稚嫩的嚎啕:“德叔,德叔啊。”


    “我阿母,嗚——我阿妹,我小姑姑啊!”


    “嗚嗚嗚,德叔叔,是王上派人來救她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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