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當你要再裝些時日。”她玉指挲摩著纏繞腰間的寶石手柄,神思片刻。


    容羨狐眸隱在被茶霧沾濕的蟬翼長睫之下,顯得整個人至純無辜,可說起話來還是一如當年的欠:“既已識破,再裝下去也沒甚意義。”


    “你就不怕我真給你下了蓉裳芰。”


    “嘶,”容羨狀作沉思,良久,笑的胸膛起伏,“怕什麽,畢竟我又沒真吃。”


    衛挽額間青筋被氣的凸起:“紫荊關駐軍是你的人?”


    她篤定的說出定論,也可能不止紫荊關,當年容羨在邯鄲起兵,而邯鄲西進直驅便是都城晉陽,北臨紫荊關,背靠太行山,穿過太行山直抵東齊境地,在群狼環伺之地起兵,並非聰明之舉。


    如此可見,攻取晉陽並非他最終想要達到的目的,而起兵之行絕沒有斡旋的餘地,除非有絕佳把握,那麽距離邯鄲最近的紫荊關必然是容羨的後盾主力。


    可若他不為攻城,那他圖什麽,就圖釜底抽薪,策反衛國?


    可那六萬私兵呢,這也正是她琢磨不透的地方,當年紫荊關守備將容羨的項上帶迴之時,她就在場,大約是衛王覺得她同容羨私相授受,以此為震懾,也多虧衛王的秉性多疑。


    即便那項上未損分毫,完完整整就是容羨的樣貌,正是如此,才叫人起疑,容羨年少素有驚華絕倫之名,可沒人比衛挽更了解他,笑裏藏刀,多謀善斷,他絕不會束手就擒,亦或坐以待斃,她隻循著那右耳窩處瞧了一眼。


    她便篤定,那不是容羨。


    容羨右耳軟骨上有一黑痣,不為外人道。


    “算是,”在攤牌的那一刻,容羨周身氣質不再溫潤,狐眸狹長凝聚侵略,“準確的說,是先晉舊臣。”


    “衛、鄭、宋,哪國朝臣不是先晉舊臣。”她丹唇勾起,不動聲色。


    “衛挽,亂世逢生,你我絕不是敵人,不必如此防備於我。”容羨眯著眼,似雪山狐仙淺眠,墨玉扇抵著下顎角偏了偏頭:“說來,重逢多時,還不曾聽你再叫一聲蘭亭哥哥。”


    “嗯?叫來給阿兄聽聽。”語調悠魅,化成了一把無形的勾子。


    “嗬,”衛挽冷哼,笑意卻是不動聲色,起身踱步走到容羨身側。


    容羨直覺不好,剛想起身,就被一雙丹蔻玉指壓住了肩膀,容羨霎時一僵,隨之衛挽食指勾住容羨腰間玉帶,旋身坐在容羨懷裏,纖手順著腰腹向上滑動,極緩極慢,終環住他修長玉砌的脖頸,朱唇湊在容羨的右耳,貼著那顆痣,輕笑了一聲。


    曖氣噴灑在容羨的耳蝸,狹長的狐眸一暗,修長的手臂倏地勒住了那曼妙細腰,想將她拽離那耳畔,咬住後槽牙朝後仰了仰:“長本事了,衛阿挽。”


    衛挽置若罔聞,鳳眸盯著那染了欲色的耳廓,神似正欲奪人精元的海棠花精,語調微揚:“蘭亭……,”


    激的環在她腰間的手臂反而一緊,青筋乍現,腰間丹雘色的係帶落在他指尖,骨節分明的拇指挲摩著係帶,輕攏慢撚,旖旎萬分,仿佛纏繞在手心的不是係帶,而是一縷春·色,纏綿非常。


    她指尖劃過他如玉的玉頸,落在他滑動的喉結上,鳳眸對上他狐眸愈加深沉的欲·色後,輕笑片刻。


    幾近愈下,冷冽夾雜寒風:“你配嗎。”


    驟然抽離,那一抹丹雘牽連在那淡青血管乍起的指節上,霎時,衣衫半開,春·色無限。


    懷中一空,容羨眯起的眸子,落在那白皙鎖骨上,舌尖抵住牙根,心下暗啐了聲,側偏過頭。


    冷風入懷,衛挽麵色一涼,幾乎在衣領鬆動那一瞬,就拽出了容羨手上的細帶,及時遮掩住了外泄的光景,丹雘輕紗擦過月白綢緞,鳳眸涼涼掃過那如玉側臉,噬笑了聲:“瞧羨公子這不值錢的樣子,莫不是三年來都不曾有個女人消解,可見混的也不怎麽樣。”


    語畢,蓮步輕移出了正堂。


    待容羨迴神過來,已看不見那窈窕身影:“嘖,還挺記仇。”


    -


    衛家大少夫人名許懿禮,是太史許氏一族嫡次女,許家家風清正,許家同意將嫡次女嫁予大哥時,當時的衛都一片嘩然,衛家雖是王親但畢竟是武官出身,更況且衛家常駐邊塞,隻有每年迴京述職之際,大哥才被允許迴京。


    不過,大哥與長嫂鶼鰈情深,房中亦無通房丫頭,婚娶八年二人還是如膠似漆,隻是常年聚少離多,聞者遺憾,想到生前,大哥戰死沙場,長嫂即將臨盆,卻大受打擊,一屍兩命,衛挽的神色就止不住的暗沉。


    衛挽提著包袱穿過小徑時,便見一端美風雅,如蓮生花的女子,挺著肚子坐於廊下,曬著陽光,穿針引線。


    她那一身殺伐之氣都被衝淡了些,笑著道:“嫂嫂,怎的在外吹風。”


    “阿挽來了,”嗓音婉轉低吟,似山澗溪流緩緩而過:“如今月份大了些,坐不住,府醫來請平安脈時,也說多走走有助生產。”


    正說著,衛挽便見女子要牽她的手,急急閃避;“嫂嫂,我手涼。”


    女子卻皺著眉,不由分說的捉住她的手,許是孕期情緒不穩,不高興道:“我沒這麽嬌氣,阿挽。”


    衛挽輕笑:“是是是,咱們衛家大夫人哪裏會嬌氣。”


    女子輕輕刮了一下衛挽的鼻尖,輕哼:“你慣會取笑我!待你小從女出來我定不讓她同你玩在一處!”


    衛挽笑意恣肆,聲線猶如山泉擊石:“孩子還未出世,嫂嫂怎知是小從女,而不是小從子。”


    “衛家兒郎肩負的擔子太重,像阿贏就……”女子卻忽然沉默,素手輕柔地撫摸著肚子,“阿挽,我出身世家,長於閨閣,我不求她名揚當世,隻願她一生平安順遂。所以,我自私的希望她是個女郎。”


    衛挽憶起她前世,身為女子的她,身披戰旗,持槍殺敵。衛家女郎身上的擔子與責任,並不比男子少半分。


    “罷了,不說這些,近來秋收府中事務,武安郡事宜必然不少,你怎的來了我這。”許懿禮瞳色流光,笑意似春風浮動般溫柔。


    衛挽眉眼被春意撫的也化開了些許:“正是武安郡守進京,嫂嫂的娘家姐姐托郡守給嫂嫂帶了些東西。”


    許懿禮接過包袱,裏麵盡是孩童之物,衛挽瞧著有趣,便多瞧了一會,待陪著許懿禮用了午膳才迴扶雲閣,臨走時安慰著許懿禮:“年關將近,阿兄就要歸京了。”


    她這次,一定不會讓衛家重蹈厄運。


    也一定,能將父兄帶迴家。


    許懿禮神色溫和的看著她,點了點頭,待衛挽出了披荊閣,她才拉著自己的陪嫁丫頭欣然道:“蟄枝蟄枝,阿挽這容貌,性情,都當是出眾的,陪我大半日,我隻瞧著便覺心中歡喜,也不知今後誰有那個福氣。”


    蟄枝聽著好笑:“少夫人,知道的是您嫁給了大公子,不知道的還要以為您嫁了武安君呢。”


    “壞蟄枝,”許懿禮作勢便要拍打她,“成日裏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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