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憐趕出一程,迫近前方二人,釋天風聽到蹄聲,迴頭笑道:「這匹馬跑得挺快,莫要被它追上了?」說著加快腳程,梁蕭見風憐趕來,再無顧慮,催動內力,咬住釋天風不放。二人一馬沿路飛奔。釋、梁二人均已知曉對方虛實,情知來日方長,短途間難分勝敗,是以餓了同吃,倦了就睡,遇上風雨也各自覓地躲避,並不十分緊急。忽忽行了七八日光景,長江滾滾,已然在望。


    抵達江岸,風憐要看江上風景,眾人便即停步歇息。梁蕭極目眺望,但見遙山聳翠,遠水翻銀,船舶往返,鷗鷺齊飛。想起當年那場血染大江的鏖戰,宋元兩軍無數生靈埋骨江底,而今眼目下,卻已不見了血火滿江、屍骨斷流的影子,便似那場爭奪天下的大戰不過南柯一夢,須臾成空,唯有這條長江逝水,無語東流。


    傷懷之際,忽聽釋天風嘟嚷道:「晦氣晦氣,兩個小崽子羅裏羅嗦,這些窮山惡水有什麽好瞧的?」梁蕭迴頭望去,但見風憐騎在馬上,和花鏡圓指點江山,縱情說笑。釋天風則背著雙手,踱來踱去,一臉不耐。梁蕭心道:「此老精力矍鑠,奔走已久,也不見疲憊;過江之後,恐怕還有一場好比。」


    釋天風踱了半晌,不由著起惱來,嚷道:「不等了。你們不走,我過江去了。」瞧得附近有船停靠,跑過去抽了一根竹篙,折斷一截,飛身踏上,使出「乘風蹈海」的輕功,在江麵上滑出兩丈。風憐驚道:「師父,不好,這老頭兒本事太大,咱們快尋船過江去。」


    梁蕭含笑不語,尋思道:「用這法子過江,原也不難,但步人後塵,算不得本事。」一轉念,取來兩根竹篙,握在雙手,左手竹篙一撐,篙身忽屈忽直,將他淩空送出三丈。梁蕭右手竹篙探出,嗖地插入江中,竹節虛心,浮力甚大,乍沉又浮,梁蕭借力一個筋鬥,又縱出五丈,右手竹篙復又探出,竹篙沉浮之間,再將他送出三丈。兩根竹篙這般此起彼落,遠遠望去,梁蕭便似一隻長腿鷺鷥,在茫茫大江上恣意行走。釋天風迴頭一瞧,不禁脫口叫道:「梁小子,好手段!」


    這二人各逞神通,橫渡長江,江上船夫漁翁盡已瞧得傻眼,隻望著那兩人飛逝如電,你追我趕。梁蕭手中竹篙使得興發,突地後發先至,從釋天風頭頂掠過,左篙一撐,當先落到南岸。釋天風尚在江中,見狀麵色灰敗,嚷道:「罷了,小子,算老夫折了一陣。哼,你既然上岸,幹麽不先走一步。」說話聲中,也飛身上岸。


    梁蕭笑道:「我徒兒還沒過江呢!再說釋島主一根竹籬便能渡江,不才卻用了兩根,可說占了老大便宜,高下之別,明眼人一瞧便知。」這一番馬屁拍得釋天風心花怒放,捋須笑道:「說的是,小子你武功不壞,見識更加了得,這麽一說,老夫確是厲害那麽一些兒。」他一時高興,邊說邊拍了拍梁蕭肩頭,梁蕭知他性直隨便,瞧他伸手拍來,也不躲閃,泰然受之。


    不一陣,風憐二人乘渡船過來,見岸上二人談笑歡洽,都覺驚奇,隻聽釋天風大聲道:「說起來,方才你手裏兩根竹竿,行動遠為方便,在江心使招槍法,給我兩篙,老夫躲閃之間,腳下慌亂,非得撲通一聲落水不可。故而這勝負之數,還需仔細推敲。」梁蕭笑道:「不然,倘若釋島主折下竹節,當作暗器,按鏢法給我兩記,我這兩根竹竿勢必折斷,豈不也是撲通一聲,落水無疑麽?」


    花鏡圓聽得好笑,接口唱道:「老烏龜,大烏龜,撲通撲通落下水。」釋天風腦子糊塗,但這罵人話兒卻還分得清楚,當即兩眼一瞪,說道:「我抓過你就這麽一擲,包管你也撲通一聲,變成一個活脫脫的小烏龜。」花鏡圓瞧他眉眼兇狠,心裏害怕,吐了吐舌頭,躲在風憐身後。


    一過長江,路途便已過半,兩人各自加快腳程。釋天風年紀雖邁,但天賦異稟,氣息悠長,較之少年人不遑多讓;梁蕭無論內功外功,都是如日中天,一時旗鼓相當,誰也拉不下誰。


    行了數日,抵達錢塘江畔,梁蕭駐足江邊,挽起衣衫,向著浩浩江水拜了三拜。眾人不解其意,都覺詫異,釋天風多嘴詢問,梁蕭卻是神色慘澹,一言不發。釋天風撓頭半晌,猛然醒悟道:「好哇,梁小子你向江神默禱,助你取勝,是不是?」梁蕭還未答話,卻見釋天風麵向著東方,雙手抱拳,恭恭敬敬唱了個諾,不由怪道:「釋島主這是作什麽?」釋天風嘿然不語。梁蕭眉頭一皺,正要作罷,釋天風見他不加追問,反而憋不住了,說道:「梁小子,我給你說,方才老夫向東海海神許願,倘若此番勝出,定以烏牛白馬答謝,嘿嘿,你那江神不過芝麻大小個官兒,怎比得上海神的官大?」言下搖頭晃腦,甚為得意。


    梁蕭不覺苦笑,心道:「你心中唯有勝負,哪知道生離死別之苦。說起來,阿雪生時並不傑出,死後怕也做不得錢塘江神,頂多是個孤苦伶仃的小鬼罷了。」想到此處,胸中一酸,幾乎兒當著眾人落下淚來。


    入夜時分,眾人覓地休息,梁蕭叫過風憐道:「此去天機宮,必有一場惡戰。我對頭甚多,全身而退頗為不易。倘使我有不測,你也毋須難過,騎了火流星趕快逃命。這幾日,我將生平武功演成口訣,自今晚傳授與你,但能領悟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風憐美目中淚水滾動,顫聲道:「師父,咱們不若將鏡圓還給老頭兒,迴西方去吧。」梁蕭臉色一沉,道:「你要違抗師命麽?」風憐從沒見他如此嚴厲,一時低了頭,淚水奪眶而出。梁蕭硬起心腸,道出心法口訣,逐句講解,直待三更時分,師徒倆方才各自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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