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原本探出對方深淺,早已成竹在胸,有了應對之法,誰料此時對方內力驟增,兩人心驚之餘,方寸大亂,各各提升內力,你長一分,我長一分,一時各不相讓,內力交相攀升。


    既專注於內力,兩人招式漸緩,初時尚有攻守,漸漸越鬥越慢,後來過上許久,方才換上一招半式;鬥到最後,兩人全然由動而靜,唯有頭頂白氣蒸騰,凝成一線,心中各各驚疑,暗想對方內力遠勝自己,隻須攻來,自己必敗無疑,但不知為何總不見動靜,堪堪維持眼前的僵局。


    他們哪知,梁蕭無意間吞下「陰陽球」。兩大高手的內力鬥至「足陽明胃經」後便齊齊注入球中。「陰陽球」入而不足,出則有餘。兩人都覺得對方內力驟然變強,情急中各自逼出了渾身內力,一時間,兩股絕世內力在「陰陽球」中糾纏往復,自球內源源傳出,散向梁蕭四肢百骸、周身經脈。不過,若非兩大高手內力相若,在陰陽球中形成均勢,梁蕭早已經脈爆裂,一命歸西了。


    僵持片刻,公羊羽忽覺內力纏鬥處微微一震,似有物事迸裂,蕭千絕的內力也隨之一弱,公羊羽緩過一口氣來,喘聲道:「蕭老怪,這孩子好歹也是你徒孫,經此折磨,怕是已成廢人。也罷,就算窮酸輸了!你我同時撒手,留他一條性命!」


    蕭千絕也覺公羊羽內力變弱,心中大疑:「老窮酸的內力方才明明高我一截,為何放手不鬥?哼,有些古怪。」垂目一觀,隻見梁蕭麵肌扭曲,渾身痙攣,肌膚多處迸裂。他雖然心硬如鐵,此時也微微一軟:「罷罷罷,他終歸是玉翎的兒子!」口中卻冷笑道:「臭窮酸口是心非,老夫要贏,也要贏個清楚明白,什麽就算你輸了,此屁臭不可聞。」


    他說一句話,便散去兩成功力,公羊羽也隨之散功,待得蕭千絕將話說完,二人同時撒手。梁蕭撲通一聲落到地上,緊閉雙眼,全不動彈。阿雪再也忍耐不住,奔出觀外,抱著梁蕭失聲大哭,但一探他口鼻,卻覺尚有唿吸,方才心安一些,抹淚唿喚,梁蕭卻閉著眼,一聲不吭。


    公羊羽見觀外鬧得天翻地覆,梁蕭又成了如此模樣,卻隻有阿雪出來,玄音觀內全無動靜,隱覺不妙。忽聽蕭千絕揚聲道:「老窮酸,我瞧在林慧心麵上,多年來讓你三分。哼,你倒好,竟然慫恿徒弟,傷了我大弟子蕭冷不說,還勾引我的女弟子。老夫尋你五年,今日要麽我蕭千絕躺在華山之巔,要麽公羊羽從今除名。」說到這裏,卻見公羊羽定定瞧著道觀門口,心不在焉,不由怒火升騰,一揮袖,掌風若刀,飄然掃來,公羊羽閃身避過,還了一劍,忽向阿雪叫道:「那個小道姑呢?怎沒見她出來?」阿雪一愣,道:「你問啞兒麽?她和了情道長下山走啦!」


    公羊羽大吃一驚,失聲叫道:「啊喲,渾丫頭,你怎不早說?」他慌亂至極,劍法頓顯破綻,吃蕭千絕一掌掃中肩頭,幾乎摔倒,匆匆挽了兩個劍花,逼退蕭千絕,然後倒曳寶劍,發足狂奔;蕭千絕才占上風,便見他不戰而逃,不由瞪圓雙目,怒喝道:「打不過就逃麽?」銜後緊追,二人身法皆是快逾狂風,一起一落,便不見人影,那頭黑虎見主人走了,也吼叫一聲,緊追上去。


    阿雪懷抱梁蕭,但覺他渾身時冷時熱,冷若寒冰,熱如火炭。心中又驚又怕,將他抱迴庵中,放於床上,搓手踱步,主意全無。


    梁蕭昏沉之中,時而夢到手持火炭,身入洪爐,時而夢到懷抱冰雪,置身寒潭,時而火龍飛空,時而冰蟾出海,諸般幻象紛至遝來。猛然間啊呀一聲,睜開雙目,阿雪扭頭一看,喜道:「哥哥,你醒了麽?」梁蕭唿吸急促,嘴裏嗚嗚嚕嚕,一雙眸子轉個不停。


    阿雪大急,搖晃他道:「哥哥,你說話呀?」梁蕭此時體內陰陽龍戰,六識皆閉,睜眼不能視物,張口不能說話,有耳無法聽聞。隻覺體內真氣天翻地覆,卻無半點法子。阿雪見他模樣古怪至極,又是吃驚,又是害怕,伸手撫摸他臉,眼中流淚道:「哥哥,你倒是說話呀!」


    梁蕭隻覺乍冷乍熱,觸覺盡失,不知有人撫摸;聽覺也失,聽不到說話之聲,唯有巨響如雷,一下下敲擊耳鼓。混亂間,他忽地將手一揚,推在阿雪肩上,這一推力大無比,阿雪摔出一丈有餘,重重撞上牆壁,當即委頓不起,眼睜睜瞧著梁蕭跳將起來,不擇東西,一頭撞在牆上。道觀牆壁為泥土所築,並不十分堅固,經他一撞,頓顯出一個人形窟窿。梁蕭滿臉是血,跌跌撞撞衝到雪地之中。


    阿雪掙紮半晌,方才起身,吐了一口鮮血,從窟窿中爬將出來,卻見梁蕭四肢蜷縮,匍匐在雪上。阿雪站不起來,手足並用,爬到他附近,卻又不敢靠得太近,遙遙喊道:「哥哥,你怎麽啦,你怎麽啦?」邊叫邊哭。梁蕭卻似全無所聞,腦袋直直鑽進雪地之中,任天上雪花紛紛飄落,片刻工夫,便將他埋入雪裏。阿雪伸手去拉,剛觸及梁蕭肌膚,便覺指尖一麻,如遭針刺,頓時縮了迴去,心中驚訝,百思不得其解。


    殊不知公羊羽和蕭千絕這等大高手,任中一人以內力對付梁蕭,便足以讓他經脈爆裂而亡,更別說是二人內力同施,來迴衝擊了。照理說,梁蕭死上百十次也是不枉。但那二人的內力偏是各走極端,一陰一陽,互相生克,抵消去了大半威力,其理便如二虎相爭、卞莊得利一般。並且二人的內力經過陰陽球轉化,倍勝平日,仿如兩個公羊羽與兩個蕭千絕同時出手,為梁蕭伐毛洗髓。但因真氣來得太猛太急,梁蕭經脈氣血俱難承受,就如一個自幼貧賤的乞丐,突然得了萬貫家財,反倒不知所措。加之他神昏智亂,無心導引,唯有任其亂走,待得清醒之時,那兩股陰陽之氣已然奔突於四肢百骸之間,端端無法收拾。所謂陰陽相生亦也相剋,爭鬥起來,厲害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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