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忽見那藍袍漢子單刀疾起,刀脊磕中槍尖,嗡然聲響,噔噔噔,二人同退三步,竟是功力相當,不分高下。龍入海一掃狂態,瞧了瞧手中金槍,又望著那藍衫漢子,頷首道:「好刀法,示之以弱,擊之以強。」原來藍袍漢子那一絲惑色竟是欺敵之策,實則並無破綻,若非龍入海留有後著,勢必被他卸開金槍,單刀搶入,劈個正著。龍入海不想他貌似雄壯,心機卻一深至斯,不由得精神凝定,再無輕敵之念。藍袍漢子暗道可惜,口中笑道:「敢情閣下也通兵法?」龍入海冷笑道:「略知一二。」突地疾若驚風,噔噔噔踏上三步,每一步均是氣勢懾人。


    藍袍漢子冷冷瞧著金槍槍尖,橫刀於胸,雙足如與大地相融,凝如山,沉如海。剎那間,龍入海一聲怪嘯,金槍陡振,若亂鶯出巢,撲將過來。藍袍漢子直待槍到胸前,方才揮刀橫劈,嗡的一聲,刀槍絞擊,光散影亂,一時間,兩人各逞絕技,在丘頂上鬥成一團。


    梁蕭從旁觀看,那二人出手奇快,初時全然瞧不明白,但看得久了,卻也隱隱瞧出一些門道。龍入海的槍法看似繁花亂錦,實則神氣凝固,餘勢綿綿不窮。藍袍漢子的單刀變化較少,刀光幾被槍影掩蓋,但每一刀絕無多餘,均是用在適當之時、適當之處。


    兩人險象環生,鬥到七八十合時,山丘上人影一亂,忽聽龍入海驟喝一聲,槍影頓消,金槍形神如一,直奔那藍袍漢子胸口。


    誰料藍袍漢子也大笑一聲,不擋不避,反而丟開單刀,梁蕭轉念不及,金槍竟已被藍袍漢子左手攥住,右掌如電掠出。要知龍入海精氣神盡繫於金槍槍尖,全未料到對手當此生死關頭,竟會棄刀用掌,並且掌法之強,尤勝刀法。倉促間躲閃不及,被藍袍漢子連環兩掌擊在胸口,不自禁倒退六步,跌坐在地,但饒是如此,藍袍漢子仍未避過那一槍,金槍刺入左胸,頃刻間,藍衫已被鮮血殷透。


    龍入海吐了兩口鮮血,雙手撐地,欲要掙起,但卻終究不能。藍袍漢子也足下踉蹌,搖晃數次,舉手拔出金槍,創口頓時血如泉湧,藍袍漢子也不瞧傷勢,雙目凝視金槍,點頭道:「好金槍,可有名號?」龍入海微喘數下,抬起雙眼,目中盡是倔強之色,嘿笑道:「有名號,便叫龍入海。」藍袍漢子一怔,哈哈笑道:「好,槍如其人,果然壯哉。」


    龍入海噝噝吸了口氣,忽地咬牙道:「你掌法既然勝於刀法,方才為何舍掌用刀?」藍袍漢子嘆了口氣,搖頭道:「你既知示之以弱,擊之以強,就不知『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麽?你槍法千變,我隻須棄刀用掌,一變足矣。」


    這兩句話出自《孫子兵法》,均道兵法詭詐之意。龍入海呆了呆,暗道:「雖不知此人身份,但他有此將才,今日不死,勢必後患無窮!」奮力一掙,卻起不得半分,不由得仰天大笑,笑聲中滿是淒涼之意,一聲笑罷,喃喃念道:「細雨初歇,落紅飄零,龍入大海,三奇除名。」語聲漸微,身子陡弛,溘然而逝。


    原來龍入海為「南天三奇」之首,另二奇姬落紅、莫細雨早年喪於蕭千絕之手,他今日一死,「南天三奇」自此除名了。


    藍袍漢子雖然勝出,卻也沒料到龍入海這最後一槍如此猛利,掌心油皮雖脫了一層,仍擋不住這奪命一擊。他起初尚能忍耐,時候一久,隻覺創口疼痛難禁,肺中空氣外泄,痛如烈火燒灼,搖晃數下,終於不支坐倒,唿唿喘氣。


    梁蕭見狀,方要起身,忽聽遠處又傳來蹄聲。不一時,隻見四騎人馬馳到近前,梁、柳二人看清騎者模樣,微感吃驚,敢情來的不是別人,卻是脫歡主僕四人。脫歡臉色兀自蒼白,其他三人氣色也甚灰敗,顯然內傷未愈。


    四人瞧著地上死屍,神色驚疑不定。脫歡顧盼一番,忽向那藍袍漢子笑道:「大將軍,好本事!」藍袍漢子冷冷瞧著他,麵色煞白,卻不發一言。脫歡見他傷重,心中暗喜,哈哈笑道:「沒料到大將軍竟與本王不謀而合,也來南方刺探軍情。看來大將軍此番必是胸有成竹,穩奪帥印了?」


    藍袍漢子心中雪亮,心知定是脫歡出賣自己,惹來南朝高手追殺。現下自己所處境地,較之方才更險三分,可惜傷勢太重,莫說奮力一戰,舉手抬足也有不能,轉念間,忍痛一笑,淡然道:「聖上既令千歲與我各自擬定方略,以定帥位。誠所謂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我焉能妄加猜測,須得親眼瞧過,所擬戰策方能貼切。」


    脫歡聽他神態從容、語氣平靜,不似重傷模樣,心下生疑,瞧他一陣,哈哈笑道:「可惜,過了今日,小王怕是坐定了這個帥位了。大將軍承讓之情,小王必然銘記在心,來日南徵得勝,定當烹羊宰牛,祭拜將軍於黃泉之下。」說罷,向三名隨從使了個眼色。三人各提兵刃,翻身下馬。要知這藍袍漢子武功雄強,換作平日,三人聯手也未敢言勝,但眼前他身遭重創,任中一人也可取他性命,隻不過脫歡猜不透對頭虛實,故而派出三人,以防萬一。


    梁蕭見狀,尋思道:「這四王子是個大大的壞人,這藍衣人是他的對頭,想必是個好人。」他年少識淺,對善惡之分不甚明白,主意一定,忽地起身笑道:「四王爺,你的肋骨還疼麽?」柳鶯鶯見他起身,也隻好隨之站起。


    脫歡循聲一瞧,臉色大變。他在姑蘇被九如捉弄,斷了兩根肋骨,雖得名醫療治,仍覺疼痛,隻為除掉這藍袍漢子,始才抱傷前來。哈裏斯等人也均變色。他三人同樣內傷未愈,並且才吃過梁、柳二人苦頭,敗軍之將,委實不足言勇,未及交鋒,先已有些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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