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刃其十一 赤花


    太陽已落了山,horizon的錄音室內依舊傳出陣陣弦聲。


    “啊……不知不覺都已經這麽晚了呢……”背著吉他的艾陽望了眼手表,“今天就先到這裏吧,月蘭?爸爸媽媽他們應該已經迴來了——”


    “……不行,現在就這種程度……歌曲,還沒有練好……”


    姬月蘭轉過身直視著艾陽的眼睛。即便有冷氣,艾陽能看見她的額頭已經有隱隱約約的汗珠了。


    “是啊,月蘭,今天還是先到此為止吧。”


    “誒……?青竹你——”


    “嗚哇,青竹姐今天怎麽像變了個人似的……?”


    麵對著艾陽和羅芳梅投過來的疑惑的目光,羅青竹感到有點不自在:


    “怎,怎麽了嘛……最近幾天的練習不是都加大力度了嗎,如果不好好休息的話,怎麽能到達我們想要的高度?”


    “嗬嗬……青竹,真是一如既往的像害羞的小兔子呢。”一旁的蕭曉鬆轉了轉手裏的鼓棒,朝羅青竹拋了個媚眼。


    “……我才不是兔子,更不小!”羅青竹擺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眼神卻躲開了蕭曉鬆的視線。


    “嘛,既然艾陽和青竹都這麽說……”


    “月蘭月蘭!我現在超想迴家好好泡個澡的!”


    “啊,說起來《超級飛天俠》今天要播新一集了呢,這可不能錯過。”


    望著羅芳梅和蕭曉鬆興奮的樣子,姬月蘭無奈地笑了笑。她隻有在與這些不在乎她差異的夥伴一起時才能露出笑容。


    “但是,相對的,這個周末要加練。”


    “啊……怎麽這樣……”


    望著羅芳梅突然泄氣的樣子,艾陽朝她笑了笑:“哈哈,好啦好啦,芳梅,為了明天的努力,今晚就好好休息吧!”


    “啊,艾陽姐~!”羅芳梅像是在撒嬌,一把抱住了艾陽。艾陽隻得無奈地笑著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啊,那麽,月蘭,我先去前台交個鑰匙,收拾好之後記得把電閘關掉哦。”


    “……你當我幾歲啊。”


    “哈哈,不怕一萬隻怕萬一嘛。”艾陽說著收拾好吉他,帶著鑰匙離開了房間。”


    “啊,青竹姐!媽媽今天要做糖醋排骨哦!”


    “啊,糖醋排骨啊……”


    “嗬嗬,抱歉啦小兔子們,我可能不是那麽擅長吃酸的。”


    “……我也沒有邀請曉鬆你來我家吃飯啦。”


    “哈哈,曉鬆,這道菜其實還是更傾向於甜一點的啦!”


    “糖醋排骨……嗎……”


    姬月蘭正收拾著吉他,突然自言自語起來。


    “啊,月蘭的爸爸媽媽一定做過這道菜吧,感覺如何?”


    “嗯……還……還不錯。”姬月蘭笑了一下,她清楚羅芳梅所說的並不是她的親生父母,而是領養了自己的艾陽父母。


    “……器材都收拾完了吧,大家?”


    “嘻嘻,連擦拭都好了啦!”


    “芳梅你又這樣……”


    “嗬,真期待啊,今夜與超級飛天俠一起一飛衝天——”


    “——收拾好了就走了。”


    姬月蘭打斷了正沉浸於幻想的蕭曉鬆,小心翼翼地跨過了地上密布的電線。


    ……


    “啊……夜晚的風真叫人神清氣爽呢。”


    夜晚的街道上沒有別的人,戴著便帽的艾陽與戴著鴨舌帽的姬月蘭慢慢地走在一起——鴨舌帽可以更好地遮住劉海,因此姬月蘭對它情有獨鍾。父母已經習慣了兩人的迴家時間,所以他們可以愜意地走。


    “……高潮部分的銜接是不是還有點太生硬了?”


    “啊,月蘭,還在想關於樂曲的事啊……”艾陽笑了笑,突然一把搭住了姬月蘭的肩膀。


    “嗚哇——!……艾陽你突然做什麽?”


    “沒什麽啦,月蘭你得精神點,精神點,別老愁眉苦臉的!”


    “我本來就挺精神的。”


    “騙人。”


    姬月蘭有點驚訝地望向艾陽,發現對方正注視著自己。


    “月蘭……今天在學校裏,是不是又碰到那些人了?”


    “什麽那些人——”


    “有什麽事都跟我說啊,月蘭!”艾陽輕輕地晃了晃姬月蘭的肩膀。


    “……沒有,今天也隻是平凡的一天。”


    “是嗎,那就好~”艾陽笑著鬆開了姬月蘭的肩膀。我撒謊了。姬月蘭的內心很不舒服。但是,艾陽總是那麽輕易就相信自己。不能讓她擔心。


    “啊,對了,校慶,準備表演什麽歌呢?”


    “……《destination》和《征途》不就好了……”


    “哈哈,沒什麽啦,隻是征求一下月蘭的意見。”


    “……”姬月蘭突然停了下來,把頭別過了一邊。


    “艾陽你不用老聽我的,你自己也可以做決定啊。”


    “誒~?我還是比較想聽聽你的聲音啦。”


    “真是的……”


    姬月蘭剛想苦笑一下,突然注意到有一個黑色的身影從一旁建築物的柱子後突然鑽了出來,朝她們飛速衝來——


    “什——!”


    “嗚……!”


    姬月蘭還沒有反應過來,隻見來者不知從何處掏出了一塊浸濕的破布,從背後一把蒙住了艾陽的口鼻,她當場昏迷了過去。但是對方的目標仿佛不是她。隻見他看見艾陽倒地後,又以極快的速度朝姬月蘭撲了過來。來者帶著麵具,她看不清他的樣子——


    “嗚!……”


    刺激性的氣味撲鼻而來,將她的大腦搞得烏煙瘴氣,眼前瞬間變得天旋地轉,然後一片漆黑襲來——


    ……


    “煌龍,氣息最後是在這裏消失的。應該過了半個小時左右吧。”


    “……”


    諾暝天打量著四周的環境。他剛從管轄區的另一頭趕到這裏,現在看來或許還是晚了一步。原地隻有一個昏倒在地上的陌生的少女。


    “放心吧煌龍,還有生命反應,也沒有感受到惡鬼的血。”


    “……還有股藥的味道,是人類幹的。”


    “這麽說,看來又是一個被惡鬼蒙蔽了雙眼的家夥嗎。”


    諾暝天默認了無鋒的判斷。隻見他往遠方的建築群望去,魔魂經過訓練後能感知到邪氣。即便對方隻是人類,也能大致判斷出來他往哪裏逃了。


    “要追的話趁現在吧,煌龍。”


    諾暝天站了起來,沉默了一會,終於決定俯下身將昏迷的少女扶起來。


    “……這家夥怎麽處理?”


    “人類的事情我們不應該過多幹預,找一個地方安置好她就行了。”


    “……”


    諾暝天正猶豫著,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了腳步聲——


    “啊,感知到惡鬼的氣息就來了,沒想到是你啊……”


    “你是……”


    諾暝天警覺地轉過身,發現來者是之前遇見到的那個謎一樣的男子。林曉天,跟自己一樣是獵殺惡鬼的魔魂。


    “嘛,不過還真是世風日下,多拉貢家的魔魂都已經墮落到這種地步了嗎?”


    即便聽出對方是故意誤會自己,諾暝天也沒有時間去在意了。


    “林曉天……這家夥交給你了。”


    “什——你給我等等——”林曉天剛想攔住諾暝天,後者卻已經往遠處飛奔而去,消失在黑夜中。


    “嘖……你這家夥——”


    林曉天本來想追上去,但轉過身望了望那個昏迷的少女,終於是搖了搖頭走過去把她背了起來。


    “嗬嗬,被擺了一道呢,騰狼。”


    “……少廢話,不過看來有麻煩的差事了。”


    林曉天生著悶氣地將少女靠在一旁的牆上,然後自己也靠在了一旁的柱子上。即便不甘心這麽輕易被對方溜走,但自己首先必須貫徹作為魔魂的職責。如果真的有幾個無賴過來挑事的話,也能讓他鬆動一下骨頭。


    但是自己得守在這裏到什麽時候啊,等到她醒來?這明顯是被人用藥迷暈了,到了明天都不知道睡醒了沒有。


    “嘛,不過偶爾當當護花使者,也不賴。”


    像是在自我安慰,林曉天開始閉目養神。


    ……


    “嗚……呃……”


    鼻尖與喉嚨幹得發酸,有點反胃的感覺,十分難受。四肢像是剛剛有新的血液流通,麻木到沒有知覺。一片漆黑,頭裏仿佛有幾百隻蜜蜂在嗡嗡響,分不清上下左右,隻有僵硬的臀部能感覺到結實而冰冷的地麵。


    “呃……”


    姬月蘭吃力地睜開眼睛,像是有一層黏液在阻礙她的動作,但她最終還是做到了。她試著吸一大口氣——做不到,她的嘴巴被膠布封住了,鼻前彌漫著一股惡心的味道,讓她想作嘔。


    這裏是哪裏?


    汙濁的氣體灌到肺部,讓她稍微清醒了點,環視了一下四周,漆黑一片,隻有一邊有發著光的電腦屏幕。順著微弱的光,她看到地上散亂著八卦雜誌與吃完的方便麵桶,牆上亂七八糟地盯著紙,還有照片——雖然模糊,但那標誌性的白色劉海還是讓她認出了是自己的照片。最令她感到奇異的是房間中央還擺著一個大玻璃缸,裏麵盛滿了不透明的水。那是用來做什麽的……?懶得去細究了。


    那麽現在這種情況……我是不是被綁架了?


    內心一下子湧上恐慌,但她還是盡力把它壓了下去。要冷靜,不然一切都完了。


    身體布滿了黏糊糊的汗很不舒服。姬月蘭深唿吸了幾遍,讓自己的思緒穩定下來。


    自己最後在做什麽?是與艾陽在街道上——啊,艾陽沒事吧!?會不會被關在了別的地方?不,那時候周圍有其他的人嗎?有的話應該會報警的吧,警察會找到這裏來嗎?


    絕望與無力感。不行,要相信一定有人會來的……


    就在姬月蘭準備仔細審視一下四周的時候,不遠處的房門被打開了,一個頭發蓬亂帶著細框眼鏡的青年走了進來,姬月蘭隱約看見他還帶著一把小刀和紙團——這怎麽也不像是來救自己的人。


    “啊~小月蘭,你醒了啊……”


    青年怪異的語氣讓姬月蘭很反感。這個人認識我,但是怎麽得到我的信息的?


    早知道就該繼續裝睡。


    “我可是很細心的,小月蘭~藥劑的劑量隻會讓你昏迷一個小時左右,所以不要擔心,你的那個朋友應該沒什麽大礙……我放她一馬了。倒是你啊……怎麽樣,享受這間房間的味道,享受我的味道嗎?”


    “唔……”


    姬月蘭低吼了一聲,青年像是會了意,癡笑著將她嘴上的膠布撕了下來。


    “你個流氓……就不怕警察把你抓走嗎?”


    “哈哈,我是故意的。你知道嗎,我的目標就是你……如果少了那種危機感與緊迫感的話,享受你就沒有那麽盡興了……”


    “嘔……”


    即便很害怕,但姬月蘭還是發自內心地作嘔。


    “倒是你啊,小月蘭……老實迴答我……你喜歡這樣嗎?我倒是很喜歡,你身上的味道,還有你的臉蛋——”


    “惡心的蟲……別癡心妄想了。”


    “哦……你也就現在能這麽鎮定自若了。不過沒關係,你的味道我已經嚐過了,接下來就讓你和我永遠在一起吧——”


    “什——你想做什麽——”


    姬月蘭剛想喊叫,卻被對方用紙團粗暴地塞住了她的嘴。她現在就算唿救也不可能有任何人聽得到。


    “來吧,我的天使……投入我的懷抱吧——”


    青年粗魯地將姬月蘭從地上拽了起來,本能的反應讓她踢打著反抗,重重打在了青年的肚子上。


    “嗚,你這該死的女人……!!”


    隻見青年此刻的麵容已經沒有人的特征,完全就是頭猙獰的野獸。隻見他帶著瘋狂的表情掏出小刀,然後用力往姬月蘭的小腿割去——


    “嗚——!”


    好痛。喊不出聲,姬月蘭感到痛覺使眼淚一下子溢了出來,雙腿失去了力氣。她的雙手被青年反剪,然後被押著拉向水缸。


    “唔——唔!”


    原本平靜的水麵突然躁動起來,隻見兩隻纖細的手突然從水中伸了出來,伴隨著刺耳的吼叫,仿佛要將掉進去的人永遠拉進深淵。被恐懼占據的內心使姬月蘭渾身失去了力氣,她想掙脫,但被青年拽得生痛。


    不要……怪物……!


    “哈哈……親愛的,我來給你喂食啦~”


    青年已經將姬月蘭拉到了缸邊,即便後者用力壓低著身子反抗,卻還是被青年用力往水裏推。最後的力氣……姬月蘭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撐住自己的身體,但是青年的力氣沒有絲毫減弱。腹部一陣疼痛,她快要撐不下去了。


    “給我下去吧,你這女人!”


    “唔——!”


    我還不想死……我還不能死……


    如走馬燈一般的景象在姬月蘭腦海中一遍遍閃過。已經沒用了。在任何可能來救援的人到達這裏之前,自己一定會被水裏的怪物生吞活剝。


    絕望,臨近死亡的絕望。姬月蘭的腳突然踩到了濺出的水窪,整個人被後麵的怪力推著往水缸墜去——


    在那之前身後的力突然消失了。姬月蘭的膝蓋重重地撞上水缸,她被彈出來到缸邊潮濕的地上。


    “唔……”


    恐懼夾雜著詫異。當姬月蘭迴過神時,青年不知何時已被擊飛到房間的另一邊。在自己身旁站著的,是一個披著黑色大衣的黑發青年。


    誒……?這個人是——


    “煌龍,看來這次不用浪費驅魔咒了。那家夥隻是個人類。”


    “……也就是說惡鬼在這邊。”


    沒有理會痛苦地呻吟著的青年,諾暝天轉過了身。姬月蘭望見他從腰間掏出了一把劍,劍鞘與劍被鎖鏈鎖著。然後奇異地,鎖鏈突然斷裂,諾暝天對著她抽出了劍——


    什——不,不要!


    姬月蘭的腿無法動彈,帶著恐慌的眼神奮力往後挪動身體。但是諾暝天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揮下了劍——


    將盛滿水的玻璃缸一擊斬裂。缸內的水瞬間噴瀉而出,地板上積了沒過腳踝的水。姬月蘭顧不得自己全身被淋濕,她的視線被缸內順著水流被帶出來狠狠摔在地上的東西抓住了。


    那哪是什麽有著纖纖玉手的美人,隻不過是一隻人魚狀的通體漆黑的怪物罷了。它的嘴無法掩飾醜陋的獠牙,一雙眼珠子白得瘮人。


    “啊……親愛的……!你,你幹了什麽!”處於崩潰邊緣的青年爬了過來,像是哀求著抓住了諾暝天的衣角。


    “……你給我看清楚了……你用同胞的血肉喂養的這家夥,隻不過是利用你的無知與欲望的一隻醜陋的怪物而已!”


    “你……你騙人!她就在那裏,啊,一直陪著我,這個世上除了她還有誰願意這麽做——”


    那隻是個被孤獨折磨到發狂的男人。不知為何,姬月蘭的內心居然有了一絲同情。但是諾暝天很幹脆地甩開了男人的手:


    “惡鬼……你的罪惡由我來斬斷。”


    伴隨著這句話,諾暝天將劍重重地埋入了怪物的胸膛,怪物慘叫了一聲,然後化為黑色的氣消失了。


    “啊——寶貝!你,你這個殺人犯,劊子手!把她還給我——”


    “……你差不多夠了!!”


    隻見諾暝天終於忍耐不下去,拽起了青年的衣領。順著微弱的光,姬月蘭看見那冷酷的麵容,那散發著凜冽氣息的眼睛,此刻卻仿佛閃著晶瑩的光。


    憤怒,以及不解。這個人即便孤獨,也沒有權利去剝奪他人幸福甚至是生命的權利。


    “居然把無辜的人的生命……獻給惡鬼來換取這樣虛無縹緲的幻想……你還配稱作人類嗎!”


    伴隨著發自內心的怒吼,諾暝天的一拳重重地落在了青年的臉上,將他打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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