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長公主毫不猶豫的拒絕了棠氏,並說道:“那些事情你都好意思做下,還有什麽不好說的。”她這話一出,頓時讓棠氏的臉白了一下臉。


    不過,她也很快否認道:“長公主您想多了,臣婦並不是來說那些陳年舊事的,再者說那些事兒,阿扶小小年紀的又都知道些什麽?還請長公主,讓阿扶出來一下,我有話要問她。”


    棠氏放軟了態度,那模樣倒像是真的來找謝柒扶說事情的,但靖安長公主知道,棠氏和謝柒扶之間,哪裏是有話可說的模樣。


    靜安長公主神色認真的看著棠氏,似是在思考她這話說得是真是假,不過也不管是真是假,靖安長公主都沒有讓棠氏繼續在府邸裏待下去。


    棠氏在被請出陳國公府後,她站在門庭中,看著身後那扇緩緩合上的府門,冷哼一聲,見不到謝柒扶,她準備好的那些話便無處可以說。


    “夫人。”榭月站在棠氏身邊,看著棠氏那陰沉下的臉色,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兒。


    棠氏看著那扇緊閉的府門,過了好一會兒開口道:“走吧。”


    宴城百裏外,因著連日陰雨,官道上泥濘不堪,遠遠的,就聽到馬兒奔馳的聲音。


    馬蹄踏在官道上,濺起點點泥水,風裏微有涼意,然後,就聽到身後的人道:“將軍,前麵就到宴城了。”


    那行在前麵的人勒住了韁繩,遙看前麵那隱在一層薄薄霧氣中的高聳城牆,迴頭對身後的人說道:“走!”


    他們自遼川一路行來,七天六夜不眠不休,眼瞧著終於是到了,蕭守明莫名鬆了一口氣。


    “將軍,那邊有情況!”忽然,身後的人看到在離著他們不遠,指著另一條官道上,那朝著這邊奔來的身影大聲說道。


    蕭守明順著那人手指的方向微微眯起眼看去,待到那身影漸近,忽然有些錯愕起來。


    那朝著這邊奔來的身影不是別人,正是司馬家的司馬饒雲與陳家的陳傅齊。


    蕭守明驅馬行至那交岔口,對那兩人詫異道:“蔚明,仲和,你們怎麽也來了?”


    司馬饒雲和陳傅齊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裏看到蕭守明,那兩人臉上也有一絲錯愕,三人互看一眼,而後司馬饒雲開口道:“你也收到了主君送來的詔令?”


    “你也收到了?”蕭守明聽到他的話,心裏忽然明白了,包括那已經迴到可宴城的謝高卓,章帝給戍守南秦東南西北四處的守將都送了詔令。


    “主君把我們詔迴來,是想做什麽?”陳傅齊也明白了,可也有些不明白,將他們詔迴還能理解,但眼下北邊邊境並不安穩,章帝竟也將謝高卓給詔迴來了。


    “先看看,不多揣測,若真有什麽,那我們也隻能是認了。”蕭守明想了一會兒,默默開口說道。


    “隻能這樣了。”司馬饒雲聽了他的話,讚同道,沉默可一會兒,過後,他也不再想著這事,看著他們道:“自新朝三十二年秋,我們一別過後就是數年不再見,眼下難得相聚,不如見過主君之後,叫上靜淞兄,我們一道找個地方好好敘敘舊。”


    他們相識年幼時,也曾是頑劣少年,一同策馬奔馳,又在同一個書院念書習武,後來各奔前程之後,再見的機會就變得越來越少,邊境上的事瞬息萬變,可能上一刻大家還嬉言笑語,轉瞬間便戰火四起。


    “這個好,隻是去哪兒好呢?”他們久離宴城,不似謝高卓每年都會迴來一次,陳傅齊已經不知道那宴城裏都有什麽好去處了。


    “去我那兒吧。”蕭守明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蕭家在宴城的府邸還有人住,不似陳家和司馬家就留了個空院子在這裏。


    聽到蕭守明的話,司馬饒雲有些遲疑的說道:“會不會打擾了?我記得當年離開宴城的時候,那府邸是讓給了你的那位族兄一家住。”


    “不會。”蕭家的府邸夠大,就算是住下了他那族兄一家也綽綽有餘,他在來時就已經寫信同他那位族兄說過了,再者,宴城的蕭家府邸原本就是他的。


    既然蕭守明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司馬饒雲和陳傅齊也不好再說什麽拒絕的話,點頭說好。


    相約好後,他們驅馬入了城。


    此時城門已開,迎著來往商旅出入,宴城繁華,空氣裏摻雜著各種香味,來往路人接踵,他們多年未曾踏入,看到眼前此景一時有些失神。


    陳家、司馬家與蕭家坐落在城中同一個方向,他們自入了城後,便牽馬而行,一路看來,陳傅齊不免歎道:“這裏還是當年我們離開時的那個樣子。”司馬饒雲聽了他的話,嗤笑道:“是啊,一點都沒有變。”


    各自告別後,最後就剩蕭守明一人,他牽著馬韁慢悠悠的走著,聽著耳邊小販熱情的吆喝聲,走到蕭家府邸前。


    早已在府外等著的蕭曾冉看到朝著這邊走來的蕭守明,激動的迎上去,道:“如是,一別數年不見,在遼川可還好?”


    說完之後,他仔細打量著蕭守明,見他比記憶中的模樣瘦了些,也黑了些,頓時心疼道:“邊境孤苦,辛苦如是了,弟妹在遼川可還好?此番可還有人跟著你一同迴來?”


    然後他往蕭守明的身後看去,見他身後跟著三個看著年輕,膚色黝黑的青年,那幾個青年見蕭曾冉看過來的視線,紛紛抱拳作了一揖。


    “雁蘭有了身孕不便同行,阿封和阿固我將他們留在了遼川,所以此行就我一人,兄長呢?在宴城可還好。”蕭守明關切問道。


    但蕭曾冉聽了他的話,先是恭喜了他一句,繼而歎了一聲,開口道:“不怎麽好。”說完後,看了一眼街上來往的人,側身道:“進去再說。”


    這府邸是蕭守明的府邸,蕭曾冉住在這裏,布置裝飾是半分不敢動。


    他走在前麵,邊走邊道:“如是知道前些年,君廣選秀女,鼓陽府送來了一位名叫汝錦的女子麽。”


    那年章帝選秀,他還在宴城,自然是知道這件事的,聽到蕭曾冉說起,有些好奇的問道:“知道,怎麽了?”


    蕭曾冉看了一眼迴廊外種著的海棠,又道:“那位汝錦入宮後,很快便得了帝王全部的寵愛,說是三千寵愛也不為過,她的存在甚至讓主君動起了想要廢後的心思,但你知道,皇後娘娘的身後是明家,明家身為元老,在朝中根基頗深,輕易動不得,君提過一次,不過這事到了後麵就不了了之。”


    蕭守明跟在身後聽著,見他腳步停了一會兒,自己也停了下來,蕭曾冉微微側頭看了他一眼,又開口說道:“那位德妃娘娘的族兄,姓汝,名章延,官拜兵科給事中,原先在朝中並不起眼,可隨著那位德妃娘娘日漸得寵,那位汝大人也漸漸被主君所看中。”


    走過那迴廊,蕭曾冉帶著他走到一處院門前,迴身對他說道:“你等會兒還要入宮去見主君吧,趕快洗漱一下。”


    “嗯,我知道了,多謝兄長。”蕭守明向蕭曾冉道了一聲謝,然後進去了。


    皇宮裏,悠揚的樂聲停下,端坐於正上龍椅裏的章帝微閉的眼睛緩緩睜開,看著下首的樂師都停了手中的動作,狐疑道:“怎麽不彈了?”


    汝錦見章帝臉上隱有怒意,開口柔聲安撫道:“是妾叫他們停的,妾,以為君是睡著了,為免得他們打擾到君,所以就……還請君不要責罰他們。”


    章帝一聽是汝錦的意思,臉上的怒意頓時就消了下去,笑道:“既是卿的意思,朕怎麽好責怪呢?”看著眼中浮現的寵意,汝錦臉上越顯乖順,可心裏卻有一絲嫌惡。


    “主君。”汝錦話音落,外麵就進來一個身披銀甲的男人,他走了幾步跪在殿中,恭敬道:“陛下,謝將軍,蕭將軍,司馬將軍與陳將軍在殿外等候。”


    章帝聽了那人的話,臉上浮現一絲茫然,似是不知自己什麽時候下過這個命令?汝錦在一旁看到,低聲提醒道:“陛下前段時日,不是將戍守邊境的四位將軍詔迴宴城,說是有事要與他們說麽,謝將軍比他們迴得早,您此前先見過了。”


    聽了汝錦的話,章帝怔愣了好一會兒,一拍自己的腦袋,恍然道:“是!是!是!快叫他們進來。”同那個人說完後,章帝看著汝錦狐疑道,“最近也不知怎麽迴事,總覺得記性差了許多,也不知是不是年紀越發大了的緣故,卿會不會最後嫌棄我了?”


    汝錦一聽這話,頓時就委屈起來,她伏在章帝懷裏,聲音柔軟似綢緞:“陛下怎會老?陛下說好要與妾白頭終老的。”


    章帝這話不過玩笑,但他聽了汝錦的話頓時心疼起來,趕緊道:“朕不過隨口說說,卿怎還當了真?朕有卿,自然要好好活著,與卿子孫繞膝,看盡人間繁華。”


    底下的琴師坐在上麵的二人情意濃濃,都不約而同的低下了頭,生怕自己多看那一眼,多聽那一個字。


    “好了,你們都可以下去了。”與汝錦說完了話,他便讓殿中的那些琴師下去,正好與進來的謝高卓他們插肩而過。


    章帝原先不好樂,可汝錦卻愛,從汝錦入宮時起,章帝便命人四處尋樂師,哪裏有誰琴彈得好,箜篌彈的好,笛子吹的好,一個都不放過,為此他特地在宮中辟了一塊地,建了一座樂坊,專門來安置那些他從各地征來的樂師,一個個算來,差不多有百人了。


    蕭守明看到那些魚貫而出的樂師,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很快就恢複原樣。


    他們走到殿中,跪下行禮,道了句:“見過主君。”


    謝高卓、蕭守明、司馬饒雲與陳傅齊,章帝的視線一個個從他們臉上略過,神情有幾分嚴肅,過後卻是鬆了一口氣,道了句:“四位將軍路上辛苦了。”謝高卓聽到這句話,臉上有一絲詫異。


    “過幾日,朕準備在宛樓那兒設一座比武擂台,征召天下有誌青年參加,為各地挑選可用之才,你們四個也在一旁看著,若是有看得上的,便同朕說。”章帝一口氣說了許多,覺得有些口渴了,拿起麵前的茶碗喝了一口茶,然後又道,“你們不要覺得不好意思,這事關重大。”


    陳傅齊沒想到章帝叫他們迴來是為了這事,且用得還是詔令,但既然章帝都開口了,那他們做臣子的就隻能遵照他的話去做。


    “是,臣明白了的。”謝高卓第一個謝了章帝,之後便是蕭守明和司馬饒雲,最後才是陳傅齊。


    出了皇宮,司馬饒雲迴頭看了一眼那巍巍宮殿,似想起了以前,歎了口氣,感歎道:“這宴城,是變了。”


    司馬饒雲聽了他的話,心裏同是感歎,道:“咱們的這位主君,是真的變了。”


    當年太子因病薨了,東宮之位空懸,皇子間為了爭奪而相互傾軋似乎成了一種必然。


    章帝原是九皇子,他是所有皇子中最是心懷抱負的那個,可他母族式微,無法給他提供什麽幫助。


    到後麵,或許是上天都看不下去這樣的人就此埋沒,那些參與東宮之爭的皇子接連犯事被罰,到最後就隻剩下這位九皇子。


    九皇子原先並不起眼,也不得先帝寵愛,並不是東宮之位的最佳人選,可到了最後,所有的皇子就隻生下來的這位九皇子,無奈之下,先帝隻好立九皇子為太子。


    九皇子做了太子之後,先帝本是不抱太大希望,隻求他能不出大錯就好。


    可做了太子的九皇子,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行事作風變得雷厲風行,先是查了個鄉紳圈地,再是辦了三皇子手下一個官員草菅人命之案。


    這讓原先並不期望的先帝漸漸對九皇子有所期待,在大事處理上也會過問他的意見。


    後麵,九皇子登基做了皇帝……


    一晃如今這麽多年過去,人非草木,怎麽可能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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