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旌和的箭術,出乎她意料的好。


    那些最先開始不過想著玩玩的那幾個世家少爺神情也漸漸變得認真起來,但怎奈何最開始便少了幾支箭,再追已是追不上了。


    謝柒扶的心一向是好,即使是被蕭旌和這麽緊咬著不放,她的每一支箭都還是穩穩的釘在靶心上。


    “謝姑娘的箭真穩,這所換做是我,早慌了。”謝齡霍聽到身後有人歎道,之後又有一人附和:“就是,那蕭家少爺也不容小覷呀。”


    束河蕭家裏,眼下最為人知的,是戍守在遼川一帶的定遠將軍蕭守明。


    “那蕭家少爺有些吃不住了。”謝齡清看著蕭旌和,雖然他的麵上看不出什麽,可他接連射出去的兩支箭都偏離了靶心。


    “怪不得大伯會說阿扶比阿鬱更適合待在軍營裏,就衝這性子,就不知比阿鬱強上多少倍。”謝齡清看著依然穩固的謝柒扶,心裏一時有些不是說不出。


    到了最後一支箭,謝柒扶的臉色已經有些發白,額上也冒著冷汗,她的手也在顫抖,連帶著手上的弓。


    可她臉上神情不慌,即使手在顫,那支箭最後也隻是偏離了靶心一點,可蕭旌和卻是徹底的偏離了靶心。


    “蕭少爺,承讓了。”謝柒扶聲音聽上去有些不穩,可見是扯到了身上的傷口,梁妤慕見比試結束了,第一個跑到她的身邊,伸手去摸她身上的衣服。


    不過是幾支箭,謝柒扶身上的衣衫已經盡數被冷汗浸透,梁妤慕有些擔心,叫來碧縈,作勢就要迴陳國公府去。


    “讓你不要應,你偏應,那束河蕭家的一個承諾,就這麽重要麽,他可以給你的,我也可以啊。”梁妤慕不明白謝柒扶為什麽即使在知道自己身子不適也要應下這個比試,弄得自己一身這麽狼狽。


    “若是一身狼狽能換來蕭家一個承諾,那隻能說是值得了。”謝柒扶很明白束河蕭家在南秦的地位。


    “你!真是說不通,不是和你說了麽,他蕭家能給你的,我也可以。”梁妤慕覺得自己都說的這麽明白了,為什麽謝柒扶還固執在束河蕭家這四個字上,難道他蕭家再好,能好得過她陳國公府嗎?


    “謝姑娘,謝姑娘心裏,就沒有想過別的什麽事嗎?”蕭旌和看著謝柒扶,問得有些猶豫。


    “為什麽這麽問?”謝柒扶就像是沒聽明白蕭旌和的話,看著乖巧的臉上透著一絲不解。


    蕭旌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問這麽個問題,但是他看著謝柒扶的箭,真的穩得不像個隻有十三歲的孩子。


    “因為,很少有人,能在謝姑娘這個年紀就有如此穩得箭術。”蕭旌和心裏是有些佩服的,卻也覺得惋惜,明明是正值青春爛漫的年紀,卻偏偏……


    “不,你想錯了,其實我想的很多。”謝柒扶被梁妤慕扶著緩了一會兒,臉色比方才好看了一些,她看著蕭旌和,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說道。


    “阿扶,我們快些迴去,你身上的衣衫都濕了,大夫說,你最近可不能病了。”梁妤慕拉了拉她的手,有些著急的同她說道。


    沈家的宴席才算是剛開,梁妤慕便讓身旁女婢去同沈鬱煙說了一聲,帶著謝柒扶離開了這裏。


    在迴去的馬車上,謝柒扶坐一邊,梁妤慕坐在她的對麵,中間隔著碧縈和另一個女婢,不大的車內,氣氛僵凝的很。


    謝柒扶很少會在人跟前表現出生氣的模樣,在她迴來的這快一個月裏,梁妤慕心裏很清楚,她把所有的心思,嘴上說的話,和她實際做得事,就像是一正一反的兩麵,以前她從來不知道有人真的能這樣做,她也不是覺得這樣不好,但是,她心裏就是堵著一口氣,總覺得謝柒扶並不是真的將她當場朋友,不然的話,為什麽要說這些有的沒的來誆她?


    “還在生氣?阿扶,我知道我錯了,以後我絕不會再這樣做了,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梁妤慕見謝柒扶還是不理她,心裏就有些著急了,也是真的知道錯了,她低聲向她討饒,模樣看著很是可憐。


    謝柒扶就像是沒有聽見她的話一樣,悶聲沉默著,她微微側身,撩開簾子往外看了看。


    外麵聲音熱鬧而嘈雜,各種香味混雜在一起拂過鼻下,宴城幾乎無論什麽時候,都是這樣一副景象,便是上一世,宿戈的鐵騎已踏過邊境三城,她最後一次迴宴城時,離著邊境千裏之遙的宴城,卻是一如當初的模樣,仿佛不知危險即將來臨,依然是充斥著紙醉金迷。


    “阿扶,求你說一句?就一句,原諒我吧,好不好?我是真的知道錯了,我改,我改還不成麽。”梁妤慕見她一直看著外麵,不說話,眼睛也不看著她,心裏很是著急,可是她說了這麽多,也不見她有什麽反應,一下就有些氣餒起來。


    碧縈看著她,心裏也有些不舍,畢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她的性子她也知道,隻是她都已經知道錯了,謝柒扶這麽做,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謝姑娘,郡主已經知道錯了,你就原諒她吧,她也是無心的。”碧縈開口替梁妤慕說著好話,她這話一出,立刻得了她一個有些生氣的眼神,立刻閉上了嘴。


    “阿慕,你要知道,就算是至交好友,中間也必須留存一線,這是界線也是底線,邁過了這條線,想要去探究另一個人的根本,這是不可以也是不能的事情。”謝柒扶並不想真的因為這個而斷了兩人間的友誼,她知道梁妤慕並不是壞心,所以她也沒有真的很生氣,可是必要的懲罰還是要的,不然的話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錯了什麽。


    “我,我知道,但我就是,看到你和棠家的那兩姊妹站在一起,我就有些生氣,謝夫人那樣對你,那棠家人都不是好的,你與她們結交,萬一她們背後捅刀子怎麽辦?”梁妤慕幾乎是把能想的都想了一遍,這越想,心裏就越著急起來。


    “棠家的人也有好的,不能一概而論,阿慕。”棠家的人,至少她知道棠含菱是個好的就可以了,其他人,她也沒必要去了解那麽多。


    但是謝柒扶的話,梁妤慕隻覺得她是想得很好,她不在宴城,對宴城裏的事情,人知道的太少了,所以想的也簡單,這棠家能有像謝夫人這樣的人,這其他人又能好到哪裏去?


    “算了,我和你說不通。”謝柒扶不想同她繼續說下去,歎了一口氣就閉嘴了。


    馬車一路慢慢騰騰的,到了陳國公府門前,梁妤慕先下了馬車,一溜煙的就不見了人影。


    碧縈一路心事重重,將她帶到梁妤慕的寢院後,猶豫了一會兒,然後開口道:“這姑娘,你真的要收拾東西迴將軍府去嗎?這,畢竟是氣頭上說的話,現在這氣也生了,話也說了這事,就該翻過去了吧?”


    她問的就試探,謝柒扶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她想走,可到最後總會變成走不了。


    梁妤慕一下馬車,就跑去了靖安長公主那兒,一下就了出來,她這一哭,靖安長公主整個就被哭懵了,連忙問:“怎麽了?”


    原先梁妤慕還不肯說,靖安長公主問了兩遍,她才抽噎著把事情同她說了一遍。


    聽完了梁妤慕的話,靖安長公主神情嚴肅,她看著哭得整個臉都花了的梁妤慕,認真道:“你同阿扶道歉了沒有?”


    她來找靖安長公主,是想讓靖安長公主去勸一勸謝柒扶,讓她不要離開陳國公府,而且,她也是真的知道錯了。


    “道,道歉了,但,但是阿,阿,阿扶沒,沒有原諒我。”梁妤慕抽噎著,一句話也說的斷斷續續。


    聽到這裏,靖安長公主無奈的歎了一聲,招手讓梁妤慕過來,開口道:“這是原就是你做的不對,你也知自己做錯了,那你也應該自己去求得別人的原諒,來找母親做什麽?難不成你想讓母親去說嗎。”


    靖安長公主話裏透著嚴肅,說得梁妤慕一下就哭不出來了,她拿著帕子仔細擦去她臉上的淚痕,又叫來女婢去打盆水來。


    “我,我隻是覺得阿扶比較聽母親的話,若是母親去說,阿扶一定是會聽的。”等靖安長公主把話說完,她才把自己想得同靖安長公主說了。


    這時候女婢打了水來,靖安長公主把手中的帕子浸濕擰幹,又給梁妤慕擦起臉來,邊擦邊說道:“阿扶是聽我的話,但我也不能仗著這個什麽話都說,那最後成了什麽?”


    等把她的臉靶幹淨了,靖安長公主又認真囑咐道:“就像阿扶說的,就算是至交好友中間也得留存一線,不可過分探究,好了,你若想讓她繼續留下來,就趕緊去道歉。”


    原本梁妤慕是來求靖安長公主幫忙的,但哪裏想到會被靖安長公主再訓斥一遍,她低垂著頭離開了院子。


    而在梁妤慕的院子裏,謝柒扶被碧縈拉著將全身的衣衫都換了一遍,也重新給她上了藥,等她換完衣衫再出來時,梁妤慕也迴來了。


    她有些失落模樣,一邁過門檻,看到謝柒扶就直接將她抱住,懇求道:“阿扶,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後我一定改,你原諒我好麽?你,你以前也說過,就算錯了,也要給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你不能就這麽把我給拒絕了對不對?”


    謝柒扶沒想到梁妤慕竟然還能找著以前的話來堵她?“那你先鬆手。”她有些無奈的歎了一聲,認真說道。


    梁妤慕以為她還是不肯原諒她,就怎麽也不肯鬆手,就抱緊了她。


    “你壓著我了,疼。”梁妤慕聽到這個字眼一下變得緊張起來,她一下鬆開謝柒扶,緊張的看著她,道:“我,我不是故意的,誰,誰讓你不肯原諒我了。”


    她這一下說得還有理了?謝柒扶被她一下有些不講理的話弄得怔住了,半晌後道:“行吧,那我原諒你了,但是,不準靠近我。”謝柒扶實在是被她剛才那一抱弄得身上隱隱有些疼,心裏真是有些怕了她。


    梁妤慕聽到謝柒扶原諒她了,作勢就又要過來抱她,被她一個眼神給喝止住了。


    入夜,更夫的第一聲更剛打過,街上一片寂靜。


    忽然,有一盞青燈,搖搖晃晃的自遠處而來。


    那飄搖的燭火映出那提燈的人一張刀疤的麵容,走起路來一高一低。


    他身後跟著八個人,每兩人都扛著一口大箱,箱子裹得很好,兩頭用麻繩綁得結結實實穿在棍子上。


    “走路都仔細些,不要向上次幾個一樣,誤了迴去的時辰,一個個的都挨了罰。”略有些嘶啞的聲音迴蕩在這條安靜的街上,讓人莫名打了個冷顫。


    那在身後跟著的人聽到這話,一個個都像想起什麽,臉色頓時就難看起來。


    箱子很重,即使是兩個大男人這麽扛著,這久了腳下也忍不住有些晃悠起來,但他們卻還是咬牙跟著。


    那跛腳男人迴頭看了他們一眼,神情冷漠的很。


    他們一路朝著郊外走去。


    第二日一早,薄霧散去,宴城郊外的小梨山,有一個農戶背著一個大背簍上山去拾柴,他的身旁跟著一條狗,那狗撒歡的在前頭跑著,跑兩步就迴頭衝那農戶叫兩聲,可那農戶手裏拿著根棍兒,走得並不快。


    那農戶邊走邊朝著那狗喊著:“別跑,別跑。”


    忽然,那狗也不知是聞著什麽,也不叫了,迅速跑到一旁去刨著地上的土。


    “旺財,做什麽!迴來。”那農戶叫狗跑遠了,就有些著急的大叫起來。


    那狗刨了一會兒土就開始大叫起來,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急促。


    那農戶隨手撿了兩根柴丟進了背簍裏,才慢慢騰騰的朝著那狗叫的方向走去。


    一段蒼白遍布傷痕的手臂被那狗從土裏刨了出來,農戶見狀,登時嚇的臉就白了,趕緊叫了他的狗迴來,一把抱起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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