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並不將謝柒扶放在眼裏,在他們看來,謝柒扶不過是個毛都沒長齊的丫頭,就算學會了齜牙,那也是隻沒斷奶的崽子,成不了什麽氣候。


    有一個人看到她拔了劍,還忍不住在一旁笑道:“姑娘家的手,是用來伺候男人的哪是用來握劍的,來聽話,把劍放下,爺帶你快活。”


    梁妤慕自小長在宴城,身邊接觸的都是極有修養的世家子,何曾聽過如此輕浮孟浪的話語,她害怕的躲在謝柒扶身後,低聲喚了一句:“阿扶。”


    謝柒扶將她護在身後,低聲說了一句:“別亂跑。”像是沒有聽見那個宿戈人輕浮的話語。


    見自己的話被忽略,那個宿戈人有些氣不過,還想再罵兩句,但視線觸及四周,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臉上又掛上了笑意,這兒是密林深處,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可以盡情做些讓人身心愉悅的事情,到時候一個個都快活夠了,再殺她也不遲。


    謝柒扶上一世戍守邊境,因是女子,手下管教的兵一開始並不肯服從她,三五天的給她惹事不說,那些人也並沒有因為她是謝高卓的女兒而對她說話好聽些,都是個皮糙肉厚的漢子,許久未見過姑娘,好不容易見著一個,卻還是管著自己的,心裏不痛快,就隻能嘴上找點痛快,葷話什麽的,張口就來,這聽得多了,耳朵也就麻木了,就算是後麵上了戰場,被宿戈的將士挑釁,她也能當做是聽不見。


    “還說那麽多廢話做什麽?你們不想,那就讓我先好了。”說完之後,那人拔了腰間的刀就朝著謝柒扶衝了過來,站在樹旁的衡檫見狀,低聲罵了一句:“傻子。”


    他雖然沒有跟著謝柒扶去沙背嶺,但是她迴來時那一身煞氣纏繞的模樣讓人看過一次就忘不掉,那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涼意,沒有見過的人是體會不到那種感覺的。


    梁妤慕害怕極了,下意識的就想要去扯謝柒扶的手,但是她手剛一伸出去,還沒有碰到她的袖緣,那揮來的刀刃就已經直逼眼前,她於是又將手給縮了迴去。


    謝柒扶看著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握緊了手中的劍柄,正麵迎了上去。


    梁妤慕背靠著樹幹,看著麵前纏鬥在一起的兩個身影,她見過謝柒扶與梁新霽那日清晨的比試,但和眼前相比,讓她心裏不禁懷疑起來,這個,真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謝柒扶嗎?


    這林子裏來了五個宿戈人,各個都是體格壯碩的威猛大漢,他們都站在各自的位置上,似是在等著什麽,謝柒扶避開了跟前那揮來的刀刃,反手向上一挑,鋒利的劍刃劃過那人的手腕,竟是將那人齊腕斷去,殷紅的血從斷腕處飆出,濺了她一身的血,那斷手在半空劃過一個弧度,最後落到了梁妤慕的麵前,梁妤慕長這麽大從沒見過這個,驚恐的叫了起來。


    瞬間的失血讓那人的臉色一下變得蒼白起來,他咬著牙,一臉憤恨的看著謝柒扶,原以為她是隻毛還沒褪幹淨的奶崽子,卻沒想到竟是一隻藏在無害皮囊下齜著牙的小狼,是他大意了。


    “阿扶。”麵前那身著長袍、罩甲,一副少年裝扮的謝柒扶,握在手中的長劍還一滴一滴的往下落著血,空氣裏漂浮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梁妤慕不想再在這裏待下去,她害怕的喊了她一聲,聲音裏帶著難掩的顫意。


    她斜眼往後看了一眼,忽然,眼中神色一凜,從腰間摸出一物來朝著梁妤慕擲去。


    看到那泛著寒光的東西朝著自己飛來,梁妤慕下意識的閉了眼,那東西擦過耳邊,之後便聽見一聲慘叫在耳邊響起,那被謝柒扶一劍削去了手腕的宿戈男人聽到這個聲音,原本蒼白的麵色又白了幾分。


    “我說你們還真喜歡做這種背後偷襲見不得人的事兒,也幸好我身上還有個東西可以防著,不然的話,就真叫你們得逞了。”謝柒扶說完,想到什麽,可惜道,“本來想著狩獵時再拿來用,沒想到先便宜你們了。”


    梁妤慕聽到那聲慘叫時,身子跟著顫了一下,緩緩睜開眼朝身邊看去,就見一張大睜著眼,早已經氣絕的男人倒在她的身邊,他身上的裝扮和周圍那幾個男人一樣,是那幾個宿戈人的同伴,而他的脖子上插著一把黑色柄,不過巴掌大的飛刀,正是之前謝柒扶朝她擲過來的東西。


    還未占著絲毫便宜就先損了一人,這一幕讓那幾個宿戈男人齊齊變了臉色,有一個人迴頭看著衡檫低聲質問道:“衡檫,你為什麽沒和我們說過這事?這樣下去,任務完不成,責任算誰的?”


    平白給扣上了一頂帽子,衡檫冷眼睨了那說話男人一眼,冷聲迴道:“我怎麽沒說過?你自己沒聽還怪我了。”那人沒想到衡檫會頂迴來,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從方才的纏鬥中他們看得出,謝柒扶的劍術很好,即便是和人對上了也不落下風,他們互相看了一眼,思慮再三之後說了一句:“撤。”


    他們想要撤,可那被謝柒扶一劍削斷了手腕的男人卻不甘心就這麽迴去,他咬牙踉蹌的從地上站起來,長刀換到了另一隻手上,朝著謝柒扶衝過來。


    梁妤慕不敢睜眼,那手死死捂著,空氣裏的血腥味越發的濃鬱,刺鼻的讓人作嘔,過了一會兒,耳邊一下變得安靜下來,梁妤慕懸著心偷偷從指縫間看了一眼。


    謝柒扶身上的罩甲被血浸透了半邊,裏麵的衣袖上也是血,顏色變得深了許多,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那個男人的,她甩了甩劍身上沾到的血,將它插迴到腰間的劍鞘裏,折身往梁妤慕的方向走來。


    她眼中神色還帶著未褪去的冷意,臉上沾著不少的血,模糊了那張清麗的容顏,渾身都是一股讓人難以靠近的冷冽氣息,梁妤慕怔怔的看了她好一會兒,忽然看見那從她指尖落下的血滴,整個人一下慌了,趕緊從地上起來三兩步走到她的麵前,就要去拉她的手,焦急道:“阿扶,我們快迴去,你受傷了,營地有大夫,他可以……”


    梁妤慕的話還沒有說話,謝柒扶便拒絕了,道:“這林子的防護有缺口,我得去看看,再者,衡檫是父親的近衛,父親很信任他,可他卻背叛了父親背叛了南秦,你知道放任一個熟悉的人叛逃別地,會有什麽樣的後果嗎?這個責任誰都擔不起。”梁妤慕不懂這個,可她聽懂了謝柒扶的話,她這是要殺了衡檫,絕了後患。


    “不可以,阿扶,你不可以去,你受傷了,你的傷口在流血,這樣下去你會死的。”梁妤慕整個聲音都在顫抖,她緊緊的拉著謝柒扶的手,不讓她掙脫。


    林子裏帶著濃重的血腥味,這味道很快就會引來那些棲息在林子裏的豺狼虎豹,到時候就真想跑也跑不掉了,謝柒扶看著她,向她保證道:“我就去看看,不會有什麽危險的,若真有危險,我立刻迴來,可以嗎?”


    但她這話一說完,梁妤慕就接著話道:“那我要跟著你一起去,你上迴也和我說來年秋時就迴來找我,可是呢,我等了你好幾個來年秋時,結果你到今年才迴來,我不信你的話。”


    梁妤慕的固執讓謝柒扶感到頭疼,忽然她往她身後的林子看了一眼,看到先前她騎來的那匹馬這會兒又噠噠噠的迴來了,在一棵樹邊徘徊著,打了個響鼻,隨後她又將視線移到梁妤慕的臉上,輕笑道:“阿慕,你跟著我去做什麽?若我們兩個人必須有一個人迴去,但那個人隻能是你,我還等著你叫人來救我。”


    但梁妤慕聽了她的話,卻是很生氣的迴道:“為什麽是我?是因為我父親還是因為我母親?阿扶,我想和你一起。”


    那馬兒在樹邊徘徊,似是覺察到了危險靠近而顯得有些不安,前蹄不停的刨著地上的泥土。


    謝柒扶看見後,臉上神色也變得認真起來,也顧不上手上還沾著血,一把拉起梁新霽的手,走到那馬前,將她推上了馬,道:“阿慕,別強了,再這樣下去,我們誰都走不了,聽話。”


    “阿扶。”梁妤慕一聽這話,眼淚頓時就下來了,她拉著韁繩還想要說什麽,但謝柒扶卻不給她這個機會,照著馬屁股使勁一打,馬兒吃痛,嘶鳴一聲,就跑了。


    謝柒扶看了一眼地上那個宿戈男人的屍體,拿起她丟在一旁的弓背在身上,朝著那幾個人離開的方向跑去。


    衡檫知道自己撞上了謝柒扶,迫切的想要離開這裏,可越是慌亂,就越是容易留下痕跡,謝柒扶便是循著這些痕跡,很快的就追上了他們。


    “你想這樣離開?那任務怎麽辦。”他們來到一條小溪邊,隻要蹚過這條小溪,他們就能安全離開這裏,但有人卻遲疑了,這話一出,讓那幾個人臉上也都露出一絲遲疑來,他們是來探路的,臨了卻折迴去,若是叫主子知道了,他們一個都跑不了。


    “是啊,怎麽能迴去。”有一個人在沉默過後也覺得不能這麽迴去,衡檫抬頭瞥了眼說話的兩人,冷嘲道:“你們若是想死,就迴去,南秦有話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你們若是迴去了,就什麽也沒有了。”


    謝柒扶的劍術,是承自謝高卓,他在謝高卓的身邊這麽多年,對他手中的那把劍可以說是了如指掌,他對謝柒扶可以說是傾囊相授,謝柒扶手上的那把劍,隻會比謝高卓好,而絕不可能會比他差。


    迴去是死,繼續往前也是死,兩頭都是死,讓那幾個男人臉上神色變得難看起來。


    謝柒扶放緩了腳步,跟著他們到了這條溪邊,她從箭筒中抽出箭,搭上弓弦,兩指勾著弦,瞄準了一人,隨後鬆了手。


    那支箭,射穿了最近一人的喉嚨,那人什麽話都沒來得及說,睜大了眼睛轟然倒地。


    箭矢接二連三的從那林子裏射出,快且準,讓人防不勝防,餘下幾人手握著刀,提著心看著,可那林子幽深,隻瞧著箭矢來,卻不見人影。


    站在衡檫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被那箭矢取了性命,到最後隻留下他一個。


    衡檫握緊了手中的刀,心裏明白謝柒扶這是要留他到最後,他看著那林子,就看見有一個身影從樹後走出,丟了手中的弓,緩緩拔出腰間的劍。


    “還真是讓我意外,沒想到衡檫叔叔竟然背叛了父親。”她眼中神色冷極了,就像那幹古爾雪山上終年不化的積雪,本是一張清麗的少女麵容,可一邊臉上卻沾上了血,血跡幹涸結成痂覆在臉上,她一步步走來,手握著長劍,氣勢攝人。


    衡檫知道,當他粗心掉了那塊玉佩之後,這一日遲早會來,他有些可惜,可惜自己花費了這麽多年的心血,好不容易坐到了謝高卓近衛的位置,那些機要幾乎唾手可得,卻偏偏在這個地方碰到了謝柒扶。


    “不過是各為其主罷了,既然是碰上了,就別怪我了。”衡檫冷眼看著走近的謝柒扶,咬牙說道。


    “你在說什麽呢?怪你?我為什麽要去怪一個死人。”聽了衡檫的話,謝柒扶隻覺得好笑,眼中神色越發的冷。


    另一邊,梁妤慕不敢耽擱,一路催促著馬兒快些跑,生怕晚了那一時半刻,謝柒扶就會沒了命,她駕馬跑迴了營地,她也不急著下去,拉緊了韁繩看著周遭的人焦急的喊道:“快來人!來人!”


    周圍的人見那馬上的人是琦陽郡主,趕緊叫人去通知靖安長公主和陳國公,一邊悄悄靠近,伸手替她拉住了那顯得有些焦躁的馬兒。


    原先因為女兒失蹤而擔心的靖安長公主聽到人說梁妤慕迴來了,伸手拿帕子擦了擦臉,跟著那前來遞消息的人去了空地。


    “阿慕。”靖安長公主見梁妤慕完好無損的迴來了,懸著的心立刻鬆了下來,快步走過去喊了她一聲。


    梁妤慕一見靖安長公主來了,身後還跟著梁宏逸還有兩個兄長,臉上帶著一絲欣喜,直接跳下了馬,踉蹌著跑到跟前,急促道:“母親,母親,你快點叫人去救阿扶,阿扶,宿戈。”她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但是‘宿戈’這兩個字還是清晰的落到周圍的人耳朵裏。


    心髒‘咚咚咚’劇烈的跳動著,仿佛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兒般,梁妤慕緊緊的抓著靖安長公主的手,深吸一口氣,極力平複心口的難受,又道:“衡檫叔叔,要殺了阿扶。”


    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靖安長公主臉上神色變得認真起來,她知道衡檫是謝高卓身邊的近衛,她見過他一次,他為人寬和,深得謝高卓的信任,怎麽會突然間,但梁妤慕親眼所見的事情又做不得假,難道說……


    “你帶阿慕迴去,我去和謝將軍說,這事重大,不能耽擱了。”梁宏逸聽到這兒,哪裏還會不明白梁妤慕這斷斷續續的話裏是什麽意思,衡檫叛了,帶著宿戈人進了南秦的地界,若不是因為梁妤慕騎馬驚了她去尋,誤打誤撞的給撞上了,這事到後麵說不定就變得棘手起來,不過他也沒想到,謝柒扶竟然敢獨身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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