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聖驍站姿文質彬彬,完全不像剛打完了架的模樣。看霍心雲背著個布袋來,打量一眼問:“你被他們帶著去賭錢了?”


    “推不開,倒是賺了不少。”霍心雲把錕鋙丟給他。


    “算了,你開心就好,走了。”侯聖驍說。


    他走了兩步才打算躍起,這時一股柔和的能量在身後注入。侯聖驍停住腳步,迴過頭看著霍心雲。


    此時霍心雲手上浮著一朵百合花,花周圍飄著淡黃色光暈,在夜色中映著平淡的光。她手在百合邊上一抹,一道淡黃色光射入侯聖驍體內,侯聖驍感到全身都變得非常舒服。


    “身上的傷怎麽樣?”霍心雲輕聲問。


    侯聖驍聞著百合花的清香,感受著全身上下的舒服,頷首說:“沒有大礙,我也有恢複方法,就是你之前看到的法陣,屬於範圍治療。你的治療術如此熟練了?”


    “你找的這什麽地方?沒一會兒就碰見倆簕殄來的殺手,依我看呀,你就真不怕哪天碰見個修為高的在擂台上讓人給打死。”


    “那不然我幹啥呢?”侯聖驍聳聳肩,“這事迴去再說,總得讓我歇會兒。”


    說完他發力跳到對麵的屋簷上,霍心雲也起跳跟上去,兩人穿梭在屋簷房脊間,沒耽擱片刻迴到客棧。


    明明打架的是侯聖驍,霍心雲卻一股累個半死的樣子,徑直奔著床上的軟褥去,將床簾往兩邊一掀,熟練地解開革帶寬帶任外衣在她白皙的肩頭滑落,侯聖驍默默把頭扭向一邊,閉目養神緩解連續戰鬥的疲勞。


    “繼續,剛才還沒說呢,”霍心雲說,“這就有個變相帶刀子的矮個,要是真讓你碰見個狠角色,那我是不是今天用不著見著你了?”


    “來這種地方沒什麽很厲害的人,打黑拳的都是打一個狠勁,平時的原則是不傷人的話,到了台上原則就要是不殺人。能不能打得過另說,要是打起來怕傷怕死,有這個心理就難贏了。”侯聖驍說,“這裏的報酬很高,勾結簕殄的後台,很難扳倒,能碰見的沒啥好貨色,沒錢的時候去打兩場,能夠好長一段時間用的。”


    “那既然都有了簕殄的後台了你還敢去,膽子也是不小哈!”


    “再怎麽說,來這的人裏麵我的武功還算看得過去,除去他的報酬,倒是也給了不少練功的壓力,誰知道遇到哪路門派的功夫還是沒見過的野路子沒錯吧,還給我養了實戰後的應對經驗。”侯聖驍雙手到腦後抱著頭,“過幾天就沒必要了,莫兄的酒館很快就開張,也犯不著整天再去跑人家地盤冒險。”


    “是犯不著,今兒的賭局賺了多少,我保證你絕對想不到。”霍心雲笑了笑。


    “能有多少?有那麽多押我輸的?”侯聖驍打了個哈欠,不太上心。


    霍心雲三兩步到桌子旁坐,把裝金條的布袋打開個口子,足夠讓裏麵一覽無餘亮出來。侯聖驍睜眼一看,驚得差點蹦起來,最後隻說:“你把錢莊打劫了?”


    “什麽嘛,和一個登徒子做賭注,他還非要押金條,就賠給我了。”霍心雲給自己倒了杯水喝。


    “雖然我覺得你搶劫了錢莊更合理一些,但我還是想知道你是怎麽賭來的。”


    “嗯……他說……”霍心雲剛開口,突然紅了臉,張張嘴沒能說下去。


    “說什麽?”侯聖驍感覺到有點不對。


    “他……他……”霍心雲結結巴巴的,最後幹脆不說話,用手指指自己。


    “什麽意思?”侯聖驍沒懂,看了眼就連忙低下頭去。


    霍心雲搖搖頭,說:“我。”


    侯聖驍瞪大眼,又差點蹦起來:“你拿自己下注了?”


    “也不是啦……是……是……”霍心雲發現沒法挑片段撿著說,於是把事情經過從頭到尾講述出來,講完自己也心裏發毛,紅著臉低下頭。


    侯聖驍表情很不自然,按著額頭不作聲。


    “我……我贏了。”霍心雲感覺出他有些古怪。


    侯聖驍歎了口氣,說:“你應該知道,你上當了。”


    霍心雲不知道該說什麽,抿著嘴看著他。侯聖驍本來也沒指望她有什麽迴答,頓了下說:“他敢跟你提出這種賭法,一定是有絕對的把握,首先肯定認識那兩個簕殄殺手,深知這兩人實力不低。你以為他在賭僥幸,其實他在讓你鑽自以為的僥幸空子,你剛剛說了,想走就有人攔著,這就是他們的手段,贏了錢哪那麽容易走?肯定不會放過你啊!他們是看你是個練家子,又怕和我有什麽聯係,摸不清路數怕碰上硬茬子,才自認倒黴把你放了。還有,他的要求又含糊不清又模棱兩可,兩次他沒有說時間期限,你這相當簽了賣身契,一旦輸一次,一輩子都毀了。”


    霍心雲整個臉全紅了,聽完就低下頭去,頭發擋下眼睛附近的半邊臉。


    侯聖驍自覺話說開了不太好收場,撓了撓臉抓了抓頭發,咳了一聲說:“沒事沒事,今晚上的結果總歸還是好的,想騙你的人沒得逞,咱還反將一軍了是吧。”


    “嗯。”霍心雲輕聲迴應。


    “答應我,以後不要這樣,即便有十足的信心,也不要拿自己去冒險。”侯聖驍盯著她的眼睛,“答應我,好嗎?”


    霍心雲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盯了半晌用力得點下頭:“好!”


    侯聖驍點點頭,突然變得拘謹起來,又開始抓頭發撓耳朵,把裝“戰利品”的布袋推到霍心雲跟前,翻自己的東西找書看。開始習慣性拿出刀譜,一抬頭發現這個空間很小不適合練刀,又抓了抓頭發塞迴去,拿出《道德經》捧在手裏看。


    霍心雲見狀又想笑又不想笑,把布袋封起來墊在桌下。人和凳子一起滑到床榻旁,翻身躺下拉過被子蓋在身上,轉身背過去說:“我睡覺了。”


    “哦。”侯聖驍迴應一聲,在桌子上摳下條小木片彈出去熄滅房梁上的掛燈,兩指在桌上油燈燈芯上一撚搓燃,就著暗淡的燈光看書。霍心雲翻身往他那裏看了一眼,轉身背對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夜晚安靜了,凝神也隻聽得窗外蟲鳴聲不絕。霍心雲睡的很好,晚上醒來一次,起身看屋裏沒了亮光,屏風挪動位置掩住窗格,窗帳也降了下來,侯聖驍也和亮光一起消失。她撓撓腦袋解開束發的發帶取下發簪,下床走到桌邊自己倒水喝。合起來的《道德經》就在茶杯旁,霍心雲瞅著它發了半天的呆,把簪子放在旁邊,又喝了口涼水迴去拉上被子接著睡。


    她不知道自己算是睡醒還是吵醒,總之就是精神頭恢複的差不多,就隱約聽到有人的交流聲,隨之是劣質木門吱吱呀呀磨著地板關上的聲音,接著就睜開眼,發現天已經亮了。


    霍心雲理著頭發坐起來,半睡半醒的看著站在門口的人。


    “你……”


    “噓——”侯聖驍倚在門上,食指封在唇邊,示意她不要出聲。


    霍心雲揉揉眼,把理了半天依舊淩亂擋在麵前的頭發簡單得撥開到兩側,挺直身伸了個懶腰。侯聖驍又把頭扭到一邊去了,霍心雲暗暗吐了吐舌頭做鬼臉,披上層紗起身穿鞋。


    緊張什麽嘛,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麽?我就隻脫了外衣,又沒都脫光。霍心雲撇撇嘴,在紗上打個結固定住,從床頭櫃拿起束帶抄起銅鏡,邊梳理淩亂的頭發邊問:“剛才有人來過?”


    侯聖驍試探得先看了一眼,轉過頭來說:“對,夥計以為他們灶房遭賊了,就到各屋看看來的。”


    霍心雲嘴裏咬著束帶,雙手捋著頭發朝侯聖驍看去,侯聖驍下垂的手叩著陶罐的一隻耳朵,以一種別扭又費力的方式藏著陶罐,來了人隻要不走進屋絕對看不到。


    她很想笑,昨晚才剛打翻了兩個野路子怒殺了兩個殺手,今兒個早上居然親自下廚。侯聖驍慢慢把陶罐放在桌上,霍心雲迅速盤好頭發,到桌前掀開上麵扣著用來保溫的盤子,探頭去嗅裏麵的飯香。


    她終於忍不住笑了:“你真有意思。”


    “雪梨銀耳羹,也找了幹桂花放一起熬,就是找的梨不甜,可能糖加的有點多。”侯聖驍撓撓頭,“放了有點時間了,可能涼了點。”


    他在桌上擺好筷子、勺子、碗,陶罐裏也有把長木勺,霍心雲拿長柄勺在裏麵攪了一圈,舀起來喝了一口。


    “感覺如何?”侯聖驍問。


    霍心雲咂吧下嘴,嚼了嚼銀耳和梨肉,迴答道:“有點稠了。”


    “那……我去拿開水兌兌?”


    “不用,這樣就行。”霍心雲把羹湯舀到碗裏,換小勺一口口往嘴裏送,“你怎麽會熬羹的?”


    侯聖驍撇撇嘴:“我不會啊。”


    霍心雲手裏的勺子停了,不可思議得看著他好半天才咽下嘴裏一口,說:“怎麽可能?”


    “在神昱夥食都是人家給做,到亡靈雨林咱們咋活下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然後上閑雲山都是師父做,本來也教了下廚,但我還是半大不會的。”侯聖驍聳聳肩,“要麽說夥計以為遭賊了,除了摸來個陶罐沒還迴去之外,我還差點像龍湘湘一樣把他們家灶房炸了。”


    起碼味道還可以,沒搞出鹽糖弄混的低級錯誤。霍心雲想著點了下頭,默不作聲繼續喝起來,喝幹淨一碗才輕聲說:“我記得,好像你說去‘落雁巷’有原因,除了酒館沒了之外還沒說怎麽迴事。”


    侯聖驍抬頭看著她,沒想到這件事她還沒忘。此時霍心雲的目光動作都集中在陶罐、碗和木勺上,剛才那句話似是她說又好像從沒有過。等她又盛了一碗後又補充道:“那麽給我講講那個叫螢燭的人吧。”


    侯聖驍無奈得搖搖頭,搬把椅子坐下,歎口氣說:“其實她是個苦命的人。聽說,她本是太守夫人,山賊暴動時被抓走,受盡了侮辱折磨。被關了半年,好不容易剿滅山賊的時候被救出來,就被人以‘不遵從三從四德’的罪名陷害,治下罪強加上很多刑罰,具體哪些不太清楚,她那臉上的蘭葉刺青就是為了掩蓋墨刑刺出來的。關在山上被人糟踐,又遭到遺棄,索性她幹脆破罐子破摔,就開了那家窯子。”


    霍心雲手中的勺子停頓了一下,身子震一下手抖一部分羹汁流到勺底滴落幾滴,她愣了愣將勺子在碗沿刮淨,再把裏麵的湯喝下去。隨後感覺怎麽下手都不舒服,於是放下勺子幹脆端著碗直接喝起來。


    “我都說完了,你就沒什麽話說?”侯聖驍這次講故事沒有一個講的感覺,霍心雲的關注和反應看起來都是在跟前一碗羹上。


    霍心雲喝淨了羹,用手指擦了擦嘴,舒服得發出聲,說:“食不言,寢不語。”


    侯聖驍直接捂臉。


    “行啦,逗你玩的,說實話聽了我還挺可憐那家夥,隻是……”霍心雲嘟起嘴,“想想她怎麽戲弄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不至於不至於,玩笑話,沒必要放在心上,你要是還生氣,換我伺候著你行不行?”


    霍心雲眼珠轉了轉,思緒翻轉了一會兒,把碗往前推說:“吃好了。”


    “哦。”侯聖驍起身收拾桌子。


    “喂,你今天怎麽想起給我做這個吃了?”霍心雲問。


    侯聖驍仰頭想了半天,舀起剩餘的羹喝了口,最後給出的說辭是:“你昨天提過,我被你說饞了。”


    霍心雲咧嘴笑了,笑得很開心。起身洗手洗臉,不迴頭問道:“今天晚上去滅門的話,白天去哪?”


    披著的紗不知什麽時候自己開了結掉到地上,她正拿一條毛巾捂在臉上擦拭,侯聖驍看到她肩背的一片雪白後感覺臉上發燒,連忙轉過頭去。


    “嘿!小猴子,問你呢。”


    侯聖驍死盯著桌角,嘴角抽搐一下說:“咱能先換個稱唿嗎?”


    霍心雲眨眨眼,問:“那叫你什麽?你家人都怎麽叫你?”


    “我家裏叫我聖驍。”


    “那就,聖驍吧。”霍心雲趁他刻意轉移視線偷著笑了笑,“我來到這可是要跟著你,你去哪我就去哪,可得把我照顧好點!”


    “那我照顧的如何?”侯聖驍指指陶罐。


    “不錯,也不用你天天熬,吃多了也會膩,給我吃好點就行了。”


    侯聖驍點點頭,抄起錕鋙背到身後,取下鬥笠戴上說:“走吧,陪我到要去位置看看地形,起碼先打探打探虛實。”


    “嗯。”霍心雲答應一聲,盯著侯聖驍看了半天,才起身收拾,心裏不禁暗想:你就裝吧,就裝吧,裝你聽不懂,看你裝到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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