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路人在絮絮叨叨,那邊車輦已經轆轆而過,那聲音很快被京城早市的喧嘩所淹沒。


    蘇潤瑉端端正正坐在馬車上,心裏雖有千萬個主意,可卻沒有一個可以商量的人。昨晚她在床上輾轉反側想了很多,雖然蘇老太太把宮裏說得那般可怕,但她心裏還是有些躍躍欲試,總覺得蘇老太太是偏愛蘇潤璃,對她有偏見,說這才如此說來嚇唬她,不想見著她進宮風光的景象。


    蘇潤瑉想到自己小的時候,有一次大姨娘帶著自己在外邊玩,來了一個算命先生,見了她便稱自己有好麵相,大姨娘聽得心喜,給了他些銀子請他算命,那人拿著八字算了又算,最後對著大姨娘說這位小姐有大富大貴之命,聽得大姨娘眉飛色舞,一張嘴半天合不攏來。現在想著,莫非那算命的真有幾分本領?自己要是進宮候選去了,說不定還能做到一宮主位呢。


    清晨醒來,聽著木姑姑過來辭行,自己便覺得有些傷感,輕輕歎了一口氣,自己昨晚想的隻不過是在做夢而已,木姑姑迴宮報告說自己身體有恙,自然就不能進宮候選了。可是沒想到峰迴路轉,竟然還是進宮了,於是她更相信那位術士給自己算的命了,說不定自己就真是那個貴人呢。


    忍著滿心的歡喜,蘇潤瑉眼觀鼻,鼻觀心的坐著,沒過半個時辰,就聽有男子喝令的聲音,木姑姑打起簾子扶她出來,原來已是到了皇宮的後門,那邊已經排著一幹女子,看著蘇潤瑉乘坐的馬車,都眼有異色。


    蘇潤瑉看著那些羨豔的目光,心中得意,微微的抬了抬下巴,跟著木姑姑往那兩個守門的軍士走去。木姑姑掏出一塊腰牌給那軍士驗看了下,那軍士一看是未央宮中等級高的姑姑,也沒有多問,趕緊放行。


    走進皇宮,蘇潤瑉覺得自己眼睛都不夠用,到處看了一圈,隻看到處處是雕梁畫棟,美輪美奐,心中暗自讚歎皇宮果然氣派,哪怕蘇府再富貴,也比不得宮裏十之有一。一路上見著許多美貌女子,由姑姑們領著往自己房間裏走了去,蘇潤瑉突然又有些不自信起來,她知道自己並不美貌,和那些女子相比簡直差得太遠,一時間心裏又忐忑不安起來。


    沿著抄手遊廊曲曲折折的走了老半天,木姑姑才引著蘇潤瑉走進了一間屋子,那屋子看上去極大,裏邊的椅子上已經坐了幾個貴女,蘇潤瑉倒也見過其中兩個,一個就是吏部尚書的女兒薛秋霜,另外一個見過麵,卻無人引見是哪府的小姐,所以現兒隻覺麵熟,卻喊不上名字來。蘇潤瑉朝她們微微笑了下,就安安靜靜在一角坐了下來,心裏不住提醒自己,連寶瓏都勸著說自己要少開口,那麽今日她就藏拙罷,能不說話便不說話。


    蘇潤瑉坐著紋絲不動,那邊薛秋霜卻是和身邊那位小姐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從幾次聚會來看,這位薛小姐是個話兒多了,話題一說開就收不了邊。就聽她在那邊有一搭沒一搭小聲的說話,還嫌旁邊那位小姐不肯迴應她:「陳七小姐,現兒還沒大挑呢,你別緊張,這屋子是給我們歇息的,說說話解解乏罷。」


    那被叫做陳小姐的隻是淡淡的笑了一下,還是沒開口說話。薛秋霜見著她不答話,也自覺沒趣,轉過臉來就和蘇潤瑉來說話:「你那五姐姐現兒不敢再出門了罷?」


    蘇潤瑉看著她幸災樂禍的眼神,心裏就覺膈應,雖然她也不怎麽喜歡蘇潤玧,可畢竟蘇大夫人對她還算是客客氣氣,平素蘇潤玧也甚少針對她,現在聽外人這麽說蘇府的小姐,自己覺得也是一種恥辱,望著薛秋霜道:「薛小姐,在人背後莫說人長短。」


    薛秋霜被蘇潤瑉這句話堵得好半天開不了口,點頭冷笑道:「你也不過是一個記名嫡女,哪來這麽大的格調來教訓我!」


    自從被記在蘇大夫人名下以後,蘇潤瑉最聽不得的便是「記名」這兩個字,她知道自己是姨娘生的,大房裏的人看她和看蘇潤玧,完全是兩種眼光,她這個所謂的嫡女,在很多人眼裏是一文不值。有時候她甚至想著不如迴三房去做個庶女,至少也不會讓人嘲笑,覺得自己隻是貪慕「嫡女」那個名兒,其實骨子裏還是庶女的做派。


    現在莫名其妙的,那薛秋霜就揭起來那根刺,似乎「滋拉」一聲,從心底裏帶出了一點血珠子來,蘇潤瑉看著薛秋霜那得意洋洋的臉,真恨不能給上一巴掌,隻是她也知道現在是皇宮,地方不對,時間也不對。


    就在蘇潤瑉心裏窩著一團子氣時,旁邊那位陳小姐卻不緊不慢的說:「薛小姐,嫡女便是嫡女,哪有記名不記名之說?難道這記名嫡女這個詞兒是你母親教會你的嗎?」薛秋霜一聽到這句話,臉色大變,那份得意洋洋頃刻間便已消失不見。蘇潤瑉在一旁納悶,也不知道為什麽薛秋霜前後變化這麽大。其實原因很簡單,薛秋霜的母親原也是庶女,外祖母不能生育,看著薛秋霜的母親乖巧伶俐,便把她記在自己名下充嫡女養的。


    薛秋霜被那陳七小姐打了臉,立時閉上嘴不再說話,屋子裏便安靜了下來,大家都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等著傳喚。


    一扇百鳥朝鳳的屏風把一間屋子隔成兩半,梁皇後坐在屏風後邊聽著外麵內侍的迴稟,那個小內侍把方才聽壁角聽到的那些話,一字不漏的稟報了梁皇後,然後從繡春姑姑手裏接了個荷包,打了個千兒便退了出去。


    雕花窗在地上投出了一塊很大的陰影,梁皇後慢慢從屏風後邊踱了出來,一臉的笑容:「這樣看起來,陳國公府那位七小姐和蘇太傅家的小姐都是不錯的。一個機靈急智,伶牙俐齒,一句話就能堵得對方說不出話來,而另外一個肯愛護姐妹名聲,嫁了炆兒以後,定也是一心一意為夫君打算的。」


    繡春姑姑沉吟了一下,然後小聲說:「娘娘,可是奴婢瞧著,那陳小姐和蘇小姐生得並不十分美貌,就怕四皇子會看不上。」


    梁皇後臉一沉:「娶妻當娶賢,若是他這個道理都不懂,那也不是本宮的炆兒了。日後他若是成了大事,要多少美貌的沒有?何況還有明珠呢,明珠難道生得不美?」


    繡春姑姑抹著額頭的汗,低著頭道:「原是奴婢想差了,還是娘娘想得周到。」


    「那倒也不叫周到,本宮隻是不得已而為之。」


    梁皇後站在屋子中央,後邊那扇百鳥朝鳳的屏風映著她的翟衣,一色的五光十色般,叫人看得眼花繚亂,雕花窗的陰影投在她臉上,一忽兒明,一忽兒暗,她的容顏似乎讓人看不清楚,表情也晦澀得令人捉摸不透。


    繡春姑姑在旁邊看著梁皇後臉上忽明忽暗的光影,心裏似乎有一種奧妙的感覺,說是說宮裏大挑,可這哪裏隻是在給皇上挑妃子,給皇子們挑皇子妃,這分明就是皇帝和皇後之間一場無形的戰爭。夫妻本該是相互扶持齊心協力的,而天下最尊貴的一對夫妻,卻是各種勾心鬥角,彼此之間沒有了一點兒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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