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院子外已經聚起來不少小孩子。


    陳星兒以為他們是來找月顏的,不由得羨慕:“月月,你在你們村也太受歡迎了吧。”


    月顏笑著解釋:“他們是來看電視的。村裏隻有我奶奶家是彩色電視,反正每天晚上都要看電視,就擺在院子裏全村人一起看。”


    她話音剛落,大伯母和二伯母麻利的把飯桌騰出來收拾幹淨。


    大伯和二伯把桌子搬到堂屋門口,再把電視機放上麵插上電,等在院外的小孩忍不住率先進來,他們手上都帶著小板凳,先過來占個位置。


    小孩膽子都大,雖然和月顏不熟,但也敢湊上來跟月顏說話。


    有小孩上來和月顏打招唿:“月月姐好。”他們已經是月家的常客,幾乎隻要不下雨,每天晚上都會雷打不動的過來看電視。


    盡管他們和月顏沒說過話,但他們都知道這個姐姐很大方,上一次迴來就給他們每個人送了花生和糖。


    今天剛到村口又給他們發了糖,他們對月顏的好感勝過了心裏的膽怯。


    月顏笑眯眯跟他們打招唿:“你們好呀,你們今年都多大啦?”


    她看到之前挨罵的狗娃躲在小夥伴們後麵,眼神躲閃不敢和她對視,估計是剛剛丟了臉不好意思站前麵來。


    虎頭虎腦的小男孩聲音響亮:“我叫小虎,今年八歲了,上二年級,去年期末考試考了雙百!”


    紮著兩根小辮,麵黃肌瘦的小姑娘脆生生的開口:“我叫豆豆,我也上二年級,我會割豬草,還會放牛。”


    人群中傳出小孩子們的哄笑:“李豆芽,你什麽都不會,每天還穿的髒兮兮的,你沒有優點。”


    叫豆芽的小姑娘局促地捏著衣角,臉上泛著大片紅暈,月顏心裏歎氣。


    雖然她已經盡力給村裏人提供工作崗位,讓不少家庭有了固定收入日子過得沒之前那麽拮據,但是農村重男輕女的思想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光是看這小姑娘一身打扮就知道在家裏是個當傭人的,不僅要伺候家裏人估計還要照顧弟弟妹妹要不是她給村裏小孩報銷上學的學費,村裏的小姑娘估計連上學的資格都沒有。


    月顏拉起豆芽的手不禁心疼,小小年紀手掌心都有繭子了:“誰說她沒有優點?我們這幾個大人都不會割豬草和放牛,我們不會的豆芽都會,這難道不是優點嗎?”


    起哄的小孩不情不願反駁:“可是這活又髒又累,大人都會幹,等我們成了大人我們也會幹。小虎可是考了雙百呢,以後說不定還能考上中專。”


    月顏想了想:“這樣吧,我們就來比賽。看半小時內誰割的豬草最多,我就獎勵他兩角錢,有誰想參加?”


    月顏捏了捏豆芽手上的繭子,豆芽第一個報名。


    她聲音沒有男孩子響亮,但眼神堅定明亮:“我想參加。”她不是為了贏兩角錢,而是想要向大家證明自己是有優點的。


    月顏繼續刺激小孩子們:“還有沒有人想參加?這可是兩角錢哦,我不會告訴大人們,你們可以偷偷藏起來當私房錢。”


    原本還猶豫的小孩紛紛舉手。他們家裏農忙的時候會給家裏幫忙放牛,但都不會像豆芽一樣每天放學迴家還要割豬草和放牛。在他們家割豬草和放牛都是姐姐和媽媽做,爸爸說爺們不需要做家務活,這都是女人才做的。


    月顏挨個數數統計:“一共是十一個人參加比賽。電視節目還有一小時才開始,我給你們半小時時間,誰割的豬草多誰就獲勝,為了公平起見我們用秤稱重,讓大家心服口服。”


    陳星兒從書包拿出紙和筆,幫忙記下這群參賽孩子的名字。


    “好啦,現在開始點名,星兒你來點名吧。”


    陳星兒忍住笑點名:“王二牛,張小虎,李豆芽,陳鐵柱,趙黑蛋,孫狗娃…”


    雲程沒忍住轉身偷笑,這群小孩的名字起的太隨意了,不知道他們上學點名的時候會不會害羞?


    雲程不知道的是當一個學校所有同學都是這樣的名字,就沒有人會覺得他們的名字奇怪。


    周博衍倒是麵不改色,他跟著月顏來過幾次鄉下,已經對這些小孩的名字免疫了。


    月顏宣布比賽開始,這群小孩就飛奔迴家去拿東西,身後跟著大人罵罵咧咧的聲音。


    “小兔崽子拿著家裏背篼鐮刀幹啥去!給我放下!”


    “跑那麽快找死呢!從家裏偷啥出去了?敗家東西晚上別迴來了!”


    “哎呦喂,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前些天讓割豬草還得討價還價,今天吃哪門子藥了?”


    豆芽背著比她還高半頭的背篼從家跑出去,家裏不僅沒有罵她,她媽還抱著弟弟在門口叮囑她多割點迴來。


    比賽場地定在村裏的田坎,月顏等人站在田壩邊就能看見這群孩子們的比賽現場。


    視野寬闊,沒有作弊的機會,運氣好能搶到有大片豬草的地方。


    豆芽默默無聞去了田坎角落,視線所到之處看不到多少豬草,男孩子們沒人和她去搶。


    陳星兒不解:“為什麽豆芽不去豬草多的地方?”


    月顏給她比劃了範圍。


    “豆芽身邊的豬草少,但她那一片是連起來的,隻要沒人過去跟她搶,她想割多少有多少。你看那群小男孩擠在一起搶豬草,割兩把就得另換方向,效率不如豆芽快。”


    而且豆芽每天放學都得割豬草和放牛,肯定比這群小孩效率快。


    果不其然,豆芽的背簍裝了滿滿一兜豬草差點看不到她人,雲程連忙從她背上取下來幫忙背上。


    他站起身走了兩步:“還行,沒有很重,隻是小姑娘背這麽重的東西有點吃力,容易壓彎脊梁變成駝背。”


    豆芽垂著頭解釋:“每天放學不背這個大背簍,是用菜籃子提著,可以放在牛身上。”


    大家恍然大悟,這姑娘挺聰明,知道讓牛幫忙馱東西。


    陳星兒忍不住誇讚:“你真聰明,我還以為每天都得背這麽大一簍呢。”


    豆芽老實迴答:“家裏隻養了兩頭小豬,牛是上個月才買的。”


    她說完怯生生抬頭看向月顏。


    “爸爸去年被選進去電子廠,過完年家裏買了兩頭豬崽子。上上個月爸爸打電話迴來讓家裏再買頭牛,今年就能過個好年了。”


    月顏愣住了,她不認識李豆芽的爸爸,應該是第二批選進廠裏的。


    月顏輕聲道:“你是不是不想讓你爸爸出去打工?”


    李豆芽連忙搖頭:“不是的,我是感謝姐姐讓我爸爸有了工作,才讓我家裏過上了好日子,村裏的嬸嬸們都很感激月月姐姐。今年村裏好多家都去鎮上買肉了,小虎家都吃六迴肉了,我一點也不饞。上個月爸爸迴來,媽媽還包了餃子和肉包子,以往家裏隻有過年才能吃頓餃子。”


    月顏聽的難受,八歲的孩子就言行口吻這麽成熟,想來吃了很多苦。哪怕自己小時候在孤兒院長大,也是後來兼職打工才練出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月顏思緒萬千,千言萬語最終還是變成鼓勵:“爸爸在外麵工作養家,你要好好學習。姐姐給村裏所有的孩子們都報銷了學費。隻要你願意上學,學費就一直給你報銷,就算你念到大學、研究生和博士,學費都給你報銷。”


    豆芽重重點頭:“村長爺爺和我們說過,去年正好趕上我上學的時候,要不是月月姐我家連學費都出不了。”


    月顏報銷學費是強製性的,隻要想去電子廠上班,或者想進月顏家的工廠上班,首要條件就是家裏的孩子得去念書。


    這個要求其實也不算強人所難,就算家裏再怎麽缺勞動力,也不能指望讓七八歲的孩子留在家裏幹苦力活。


    既然想要帶動村子裏的發展,總不能養出來一堆文盲。總要送出去一些人才,哪怕隻上了中專和大專,哪怕隻念到初中畢業。隻要他們有文化,或者最次的要求能看懂報紙和會基礎算數都能給他們分配工作。


    基於這個前提,村裏的孩子必須都得去上學。送孩子去念書大家當然不會反對,隻是有些家庭孩子多,隻舍得送兒子去讀書,覺得女兒讀書也沒用,到最後還是要嫁人的。


    月顏深知村裏人的想法。為了不厚此薄彼就把學費全給報銷了,學費她還是出得起的。


    報銷學費這事並不難處理,就和義務教育一樣,村小學和鎮初中都有學生的學籍,每學期開學前麻煩學校老師幫忙統計名單,梁文會把學費從銀行匯到單獨賬戶。新筆趣閣


    至於高中學費報銷就更方便了,一個村能出個高中生就很厲害了,但凡能考上高中人生已經成功了一半,目前村裏還沒有學生報銷高中學費。如果有考上高中的孩子需要報銷,村裏直接給梁文打電話。


    關於村裏的相關事宜月顏都是交給梁文負責。他是村裏長大的,他爸還是村裏的村長,參加過革命,思想是最正派的。他要是思想出問題,不等村裏人唾沫淹沒他,他爸就得先打斷他腿。


    梁文這個人雖然文化水平不高,但是人很拎得清,


    而且人品很好,這個年代的有誌青年隻要還沒被社會毒打,那人品是杠杠的,真正的根正苗紅。


    他這個人有理想和抱負,月顏對他施以援手讓他提前實現了他的理想,如今是月顏的得力二把手。


    盡管梁文做了代理廠長,擁有僅次於廠長的權利,光是靠沒有領導的架子卻還能做到讓廠裏的工人都尊敬他,月顏就很佩服他。


    比賽當然是李豆芽獲得勝利,她背篼裏的豬草足足比別人多了十斤,也就是她比這群男生的力氣還要大。


    “你們說豆芽沒有優點,她沒有跟你們搶那一大片豬草,隻憑著自己選的小角落割的豬草比你們的都多,這下你們認輸了嗎?”


    小男孩們臉上掛不住,個個垂頭喪氣:“我們認輸,李豆芽有優點,我們割豬草不如她。”


    剛剛起哄嘲笑過李豆芽的男孩臉色變來變去。他們一群男孩子,竟然比不過李豆芽這個小丫頭。


    他們背著背簍往迴來走的時候,在田坎上走的七扭八扭,好幾次都差點栽到地裏去,都是因為背簍太重了。


    李豆芽背這麽大個背簍,她就不覺得重嗎?


    月顏循序漸進::“那你們誤會了別人,是不是要向別人道歉?”


    黑蛋從人群裏走出來,低著頭向豆芽道歉。


    “對不起,我不該嘲笑你。但是你怎麽能背這麽多?你不覺得重嗎?”


    李豆芽受寵若驚,黑蛋可是他們家的混世魔王,他姐姐們都管不住他,他想要什麽他家裏人都給買,誰能想到黑蛋會對自己道歉。


    “沒…沒關係,我隻是每天都要割豬草,有時候割多了往牛身上放的時候要使勁,可能就練出來了。”


    黑蛋把自己割的豬草放到李豆芽麵前。


    “我的給你吧。”他自以為自己割的很多,卻得了個倒數第一名,根本不好意思把這麽點拿迴去。


    李豆芽當然不會要他的豬草。


    “不用了,我這些已經夠家裏的豬吃兩天了,你還是拿迴你家去吧,你媽媽一定會很高興。”


    黑蛋撓著頭不知所措,他就弄了這麽點迴去,怎麽好意思讓他媽看到。


    畢竟是一群小孩子,又是同一個村的,大家恩怨來的快,去的也快。


    月顏站出來圓場:“大家自己割的豬草自己帶迴去,不要到處亂扔,家裏隻要養豬養雞都能用到。今天沒有得到第一名的孩子,待會兒都可以在我這裏領一根冰棍。”


    這下原本還不好意思把豬草帶迴家的孩子拖著背簍就要迴去。


    小孩子們大聲喊:“我們先去把背簍放迴去!”


    剛剛有幾個孩子風風火火的拿著東西出來,這會兒迴去免不了家裏有根棍子和掃把等著自己。


    然而當他們“哼哧哼哧”拖著已背簍豬草進了院子,棍子沒落下,反倒是背上挨了一巴掌。


    “好小子,知道心疼你老娘了,老娘沒白疼你。”


    狗娃拖著背簍愣在原地,掃把沒落在屁股上,反而因禍得福。


    狗娃媽還在絮絮叨叨:“今晚想吃啥?給你蒸倆蛋,放紅糖成不?”


    狗娃擦了擦口水,狂點頭:“多放點紅糖,我要去月伯伯家看電視!”


    狗娃媽笑道:“快去吧,動畫片估摸著快開始了,等你迴來給你蒸蛋。”


    不止是狗娃,剩下的黑蛋、小虎、二牛等一群被家裏寵著長大、從來不做家務的孩子都得到了家裏的誇獎。


    他們小小的腦袋想不明白是什麽原因,既然是割豬草受到誇獎,他們以後放學也要跟李豆芽一起割豬草。


    原來這就是李豆芽的優點,是他們小看了李豆芽,以後他們也要把割豬草當成優點!


    等孩子們來到院子裏,月顏和她的小夥伴們剛從小賣部出來,裝了一大袋子冰棍,估計把小賣部的冰棍全給壟斷了。


    陳星兒咬著冰棍:“月月,你為什麽對村裏的孩子們這麽好啊!”


    月顏疑惑道:“沒有吧,我隻是把他們放在平等的位置對待。其實小孩子心思很敏感,很多事和很多話可能在他們小時候無意提到過,就算說話的人沒有惡意,也會影響孩子的一生。這個年齡的小孩都調皮搗蛋,用村裏的話說就是貓嫌狗嫌人嫌,隻要找對辦法,多誇誇他們就好了。”


    她從小就和一群孩子生活,在她年紀稍微大一點的時候就要照顧比自己年紀小的孩子,所以看到小孩就會下意識想照顧。這種照顧不是指生活上照顧的麵麵俱到,而是心理上平等對待。


    每個孩子生下來沒有善惡觀念,他們是一張純潔無暇的白紙,生活環境決定這個孩子的性格和走向。而大人就是第一支畫筆,大人的態度決定這幅畫的基調和色彩。


    月顏遇到的小孩裏幾乎沒有特別讓人嫌棄的熊孩子,除了之前姑婆家的熊孩子,那樣的家庭能養出熊孩子一點都不奇怪。


    而村裏的孩子月顏所見到的都是因為家庭的原因,他們自卑怯懦、純樸天真,沒有遇到特別壞的小孩。


    就像最開始嘲笑豆芽的黑蛋,聽說是被寵著長大的,但他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後會主動向豆芽道歉,還把豬草當成賠禮,說明他本性不壞,所以月顏願意寵著這些孩子。


    她隻是希望這群孩子長大以後能做一個三觀正常的人,不要求他們能對社會有多大貢獻,起碼不要成為社會的渣滓,不要愧對自己報銷的學費。


    至於這些孩子以後是否功成名就還是成了大老板等等,月顏沒想過投資這群孩子的未來,這樣的想法雖然現實但未免太過自私。


    月顏催促大家:“好啦,快迴去分冰棍吧,再不快點冰棍都要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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