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是魔魅的掩護色。


    一條纖細的人影走向飯店頂樓,風像鬼哭般唿嘯而過,拍打她水藍色的裙擺。


    仰望天上的銀帶,今夜的星辰特別燦爛耀眼,一閃一閃地說著星語,風琖容笑了。


    心中沒有恐懼,隻有即將解脫的釋然,愛情似她的生命般渺孝可笑,她何必繼續堅持下去?恐伯隻會讓人再次笑話她的癡心是一種藉口。


    無愛也無恨的人最自由吧!


    踩上四十七樓的高牆往下眺望,她沒有遲疑的縱身一躍。


    「別了,我的愛。」


    風琖容的身子急速下降,過往前塵瞬間飛快的在她腦中掠過,像是在看別人的一生。


    驀然,她看見心愛男子的臉浮在半空中。「嗬嗬,我還在癡心妄想。」


    在落地前的幾秒鍾,突然有一隻手置於墜落的身軀下,一道白影隨之出現很有技巧的將她接住,使她免受撞地裂骨之苦。


    「琖容,你好傻。」


    這個聲音……好熟悉。


    是他嗎?是他嗎?她不敢開口問。


    「是我,小傻瓜。」他的聲音多了柔情。


    戰戰兢兢的抬起頭,風琖容又倏地閉上眼。「不可能,是我自己在騙自己,一定是錯覺。」


    「我命令你睜開眼,不然我不要愛你。」他的話立刻收到成效。


    「真的是你,你也死了嗎?」她動容地撫上他不再抗拒的胸。


    「我七年前就死了。」


    七年前?「你是說現在活著的你不是你?」


    「他是我前世的義兄,代替時辰到了的我奉養父母。」但不包括愛他的女人。


    「難怪他說他不是原來的你,是我愛錯了人。」她喜極而泣地投向心愛男子的懷抱。


    他摟緊久違的戀人。「是你的癡情感動了月老和閻王,他們才允許我來接你。」


    他在陰間看著她為愛受苦卻無法現身,一再為陽間的他刺傷執著的心仍不悔,他感動得陪她一起落淚。


    活著時,他總是百般地約束她,規定一大堆不許,等他一不在了,她卻依然堅守兩人的誓言,即使受再多的折磨也不喊苦。


    是他強求了,從今而後他會好好的待她,就像陽間義兄寵溺小新娘般地寵她。


    「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嗎?」風琖容問得好心酸,生怕答案是否定的。


    「當然可以,現在我在陰間的身份是接替義兄的職位,小鬼們都喚我鬼判。」


    「鬼判?!」


    「時間到了,我們該走了。」


    一對相依偎的白色情侶消失在夜空中,不知情的人隻聞野狗莫名的低嚎。


    一個小時之後,遍尋不著心上人的寇斯頓在飯店人員的通知下,來到白布蓋住的突出人形前。


    一掀!


    「不,琖容!」


    雙膝落地,他俯屍痛哭,不相信前一刻還活著的佳人會做出這種傻事。


    瞧她的麵容多安詳,走得多平和,地麵上幾乎沒有多少血跡。


    「是他害你走上絕路,是他。」


    他低頭親吻已冰冷的唇。


    「你安心的走吧!我會為你報仇。」也為自己。


    一顆流星由天空滑落,墜向西方。


    午夜十二時,龍斷天由睡夢中驚醒,他夢見義弟和愛人前來探望,含笑無語。


    「什麽事?」睡眼惺忪的向亞蜜揉揉張不開的眼皮。


    「地府的鬼判和他的親密愛人來拜訪。」他在她光潔的額上一吻。


    「神經玻」她翻個身繼續在周公府作亂,當他在說夢話。


    但龍斷天卻清醒無比,他知道癡心的風琖容終於尋著了屬於她的真愛。


    在另一個幽暗的世界。


    原本是充滿喜慶的結婚會場,卻因為莫名闖入一位瘋狂的外國人而中斷,現場氣氛驟然緊張萬分。


    由於與會人士都是國內外知名人物,所以,會場外的記者和憲警人員多過於新人的親友團,嚴陣以待的手持吃飯家夥——攝影機及手槍警備著。


    反之,新娘的家屬就顯得沉著、冷靜,依舊談笑風生,沒有半點驚惶失措。


    或許是見多了這種場麵,早已見怪不怪。


    而現場唯一擔心不已的是滿場飛的紅發男子——亞雷。


    「先生,你的手千萬別抖,所謂冤有頭債有主,子彈要瞄對人,你現在挾持的人質隻是來看笑話的日本人,和新郎、新娘完全不相識。」亞雷急急的說道。


    太陽穴抵了把上膛的槍,宮本聖子想笑又不敢笑,瞧他說得多像巫婆。


    「亞雷小舅,你撇清的跡象未免太明顯了!聖子明明是你的新任未婚妻。」向叫泛高聲地說,生怕子彈瞄準在他身後探頭的白坷坷。


    「亞泛·卡登,你這可惡的小鬼。」多自私,槍口抵的又不是他的小情人。亞雷惱怒的低咒。


    在郎有情、妹有意,外加諸多助力的推動下,亞雷和宮本聖子的感情如坐雲霄飛車,一下子就衝上了頂點,訂下白首之盟,以期相守終身。


    本來他們是排除萬難趕來嘲笑向亞蜜的活該,可一到門口,一把槍就這麽出現眼前,挾持兩人中看似較無攻擊性的宮本聖子,急得亞雷直跳腳。


    「小心點,先生,我們隻是人看起來比較壯觀而已,其實大家都膽小如鼠。」


    亞雷的話無法引起共鳴,眾人依舊故我的一嗤。


    「好好笑喔!你看阿姨的丈夫們個個氣勢不凡,狂狷霸氣,誰會相信你的推托之詞。」


    「閉上你的嘴巴,別讓我瞧見你發亮的白牙齒,孝泛、泛。」


    向亞泛依然不疾不徐淡淡的道:「本來我想告訴你,能和蜜兒結成好友必是不凡之人,你不想聽就算了。」省了好心,免為善良上天堂。


    「你……」他又氣又恨。


    他這一輩子被他們母子三人折磨得還不夠徹底嗎?


    「龍斷天,是男人就不要躲在女人的裙擺下。」紅了眼的寇斯頓大聲叫囂,他的神色憔悴而兇狠,新生的胡渣綠得嚇人。


    身著黑色禮服的龍斷天由休息室走出來,氣宇軒昂的行經眾長輩麵前,眾人皆對他投以憂心的注視。


    「我瞧不起你,朋友。」


    「誰是你的朋友,我恨你。」寇斯頓推了一下「人質」,讓亞雷的心都快停了。


    龍斷天冷笑。「你有什麽資格恨我?」始終處於被動的他何曾威脅過寇斯頓的地位,這全是自卑感使然。


    「你的出身、你的血統、你的存在,無一不讓我恨得想殺掉你。」他狂怒的一吼。


    「為了一份我看不在眼裏的財產繼承,七年前你買兇要我的命,七年後你仍不知悔悟想再奪取我的性命,金錢的誘惑真有那麽大?」


    寇斯頓激動地捉緊拳頭。「因為你沒有饑餓過,不懂流浪街頭的人對生活安定的渴求。」


    「是嗎?那你以為我為什麽會走向殺手一途?」龍斷天平靜的說道。


    「因為你天性不羈,受不了平凡無奇的白領生活。」這是他的認知。


    「錯了,是生存。」


    「生存?」


    「早年父視為了母親的死消沉了一陣子,那段時間他染上了賭……」


    「還是由我來說吧!他的恨意全因我當年離家而起。」龍斷天的父親挺身而出,娓娓道出那段傷痛。


    愛妻猝死那年,他整顆心幾乎也跟著死去,但為了年幼獨子他不得不活著,因此在苦悶無處發泄時,他和賭博結下不解之緣。


    他不是善賭之人,時日一久就積欠了不少賭債,每日被賭場的人催討,過著三餐不繼的生活。


    有一迴,他差點因付不出欠款而送命,是兒子和他新交的朋友殺了債主才救了他,從此便走上暗無天日的殺手生涯。


    他及時醒悟,這才發現妻子的堂妹對他始終關懷,不久,兩人陷入熱戀,隨即步上禮堂,但仍換不迴兒子的血腥靈魂。


    「七年前斷天受重傷時,我就了解到我們父子的存在對你,以及你父親造成莫大的精神壓力,所以我們選擇消失。」


    那時的他已沒有報仇的欲望,隻希望一家子能平安、和樂地生活在一起。


    而這些年兒子的事業逐漸穩定,他也安心地偕同妻子完成對死去妻子的承諾,定居在宛如世外桃源的瑞士,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


    沒想到一場婚禮會扯出以往的恩仇。


    「哼!說得好聽,最好的消失是死亡。」父親做不到的事,他會親手完成。


    寇斯頓捏槍握得指關節泛白,可見恨意有多深。


    「是你人不知足了,整天疑神疑鬼。」忍耐不住的男儐相李謙開口一斥。


    「我不是,是你們逼得我毫無選擇,我不要活在惶恐驚懼的日子裏,鎮日擔心有人來搶我的財富地位。」


    那是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他會不惜一切地保有它,絕不放手。


    冷酷的龍斷天眄睨著他。「那原本就不屬於你,是我的仁慈造就了你的偏執。」


    「哈……好個假情假意的仁慈,你對琖容的癡心難道不殘忍?」龍斷天太殘酷了,寧死也不願愛風琖容——他心愛的女子。


    「殘忍的背後是一種慈悲。」不是每個人死後都能與心上人相守一生。


    「不要為你的負心找冠冕堂皇的藉口,琖容她死了,為你的無情而放棄她輝煌的生命。」他的語調中漸漸出現了泣音。


    焦急的亞雷忍不住開口,「先生,你的敵人是他,何妨先放了我的未婚妻。」


    那槍看起來多危險呀!要死就死該死的人,和他親親愛人無關。


    寇斯頓目光一寒。「拿他來換。」


    「好好好,他馬上去送死,你手拿穩些,子彈不長眼。」亞雷揮著手要龍斷天上前。


    「我為什麽要去送死?」龍斷天可不理會無禮的要求,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


    不過令龍斷天感到奇怪的是,如此「好玩」的事,超級破壞狂蜜心兒居然未現身,發揮她惡魔的超強破壞力,而向亞泛和白坷坷好像也在戲正上演到高chao時不見了,這似乎不太尋常。


    「喂!你說的還是人話嗎?禍端由你挑起,當然得由你終結。」鬱氣難吐的亞雷橫瞪著他。


    「死的又不是我的女人。」龍斷天認為宮本聖子的生命不在他管轄範圍內。


    「shit,你狠得令人唾棄,上蒼一定會劈道雷在你頭頂上。」居然打算撒手不管。


    龍斷天毫不在乎的態度惹惱了情緒不穩的寇斯頓,他憤而向天花板開了一槍示警,嚇得會場外警備的人員捏了一把冷汗,揣測是哪位名人遇害了。


    誰知槍響不到三秒鍾,一道震天的轟然聲直衝向天際,宴客會場屋頂立時破了個大洞,教人傻眼。


    接著是一群灰頭土臉的客人從大門口走出,一身狼狽地落入攝影機鏡頭。


    「該死的蜜兒,她又耍了我們一迴。」亞雷一手擁著宮本聖子,一手抹去炸得稀巴爛的美食菜肴——曾經。


    「真惡心。」李謙甩甩滿身的酒漬。


    霍玉薊幸災樂禍地搭上龍斷天的肩膀。「女婿,節哀順變。」


    龍斷天筆直地走向嶽母大人。「你知道她去了哪裏嗎?」


    黎紫苑笑笑地拿出一張行程表,上麵還附有一張機票和飯店鑰匙。


    鑰匙上的反光寫著——05,埃及


    於是,今日的新娘向亞蜜……


    逃婚去也。


    ※※※


    上了飛機的向亞蜜止不住上揚的笑意,假藉閱讀書報遮掩住嘴角。


    多麽容易的一件事,三兩下就脫逃成功,還很有良心地留下一場意外,讓所有人不致敗興而歸。


    她早料定了寇斯頓.藍道爾一定會來尋仇,度量小的男人豈有容人之量,而且她在報上看見風琖容墜樓輕生的事件,即知他不抓狂才怪。


    比較可憐的是她「拋棄」在禮堂的未來老公,既要應付不聽話的挑釁者,又要在灰燼中找尋她的「遺汗,處境堪慮。


    不過,為了她年輕的生命不留白,隻好暫時委屈他當「鰥夫」,待她還魂後再續前緣。


    「蜜兒,我看到你在賊笑。」


    喝!這個跟屁蟲。「你怎麽知道我要開溜?」要不得的小鬼,還附帶「贈品」。


    「當了你十七年的孿生弟弟,我還會不曉得你在打什麽主意。」頭等艙的座椅真舒服。


    向亞泛向空服員要了杯果汁和小點心給白坷坷。


    「哼!你幹麽學我開溜……喔!你也……」她恍然大悟的眨眨水靈靈的大眼。


    「大家心照不宣,總不好辜負破壞狂之美名。」聽說埃及的天氣不錯,反正請了個婚假——她的。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隻不過為了測試某種油漆是否防水,所以事先塗抹在天花板上,看看木質材料能不能吸收。


    其實不會有什麽後遺症啦!頂多皮膚不好的人會有小小的過敏,再出一次疹子而已。


    呃!好像在場的人都沒有牛皮一般厚的表皮。


    「你要去度假?」


    「對呀!剛好和你住在同一間飯店。」而且是隔壁。


    「黏人的小鬼,你甩不掉那條臍帶呀!」其實她很高興有他來做伴。


    姊弟七年來見麵次數不多,她挺懷念兩人一起認錯的時光。


    「娶你的男人真倒楣,我真同情姊夫的犧牲。」新娘臨陣脫逃。


    「是我比較犧牲好不好?我才十七歲耶!」答應嫁給他的是亞蜜·卡登,可不是向亞蜜。


    必要時,她還可以改從母姓黎亞蜜,再不濟就姓霍嘍!老爸一定會笑得闔不攏嘴。


    「是呀!十七歲的惡魔。」


    「是天使,小笨泛。」


    此刻的她天真的笑著,宛如無憂的小女孩。


    向亞蜜和向亞泛望向窗外飄過的白雲,心有靈犀地轉過頭互視,頑皮地說了一句——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清脆的笑聲流瀉,殊不知在天涯的另一方有人正等著守株抓逃妻。


    也許到了那時,她會發現自由是多麽短暫。


    ※※※


    咦!什麽,寇斯頓·藍道爾?


    聽說警方沒找到他的屍體,好像他已從空氣中蒸發掉,從此再也沒聽到他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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