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夫人聞言也駭然失色:“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如雙正色道:“大寨主是為救三寨主,才被捕的。大寨主先前囑咐過我,他若有意外,要我來找許公子轉交一封信。”


    許言儒咬緊牙關,才沒昏過去,努力鎮定心神,問:“什麽信?”


    如雙從懷裏掏出一封厚厚信遞過去,許言儒一把抓過,抽出信箋,內裏還夾了幾封信。他先展開信箋,隻見字跡剛勁,一猜就知是出自大哥之手。


    隻見上麵寫道:二弟,見此信時,愚兄已身陷虎穴。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此番來京,目的有三:劫貨、救人、除奸。如今貨已到手,人也救走,唯有除奸一事未成。盧老賊久居官場,位高權重,又為皇帝器重,是以結黨營私,貪汙受賄,排除異己,陷害忠臣……累累罪行,磬竹難書!除此害,須你我二人齊心合力,就當弟為朝廷除奸佞,兄為百姓鏟禍害。老賊在京勢力龐大,你雖為狀元,卻是全賴奸相推舉,勢單力薄,孤掌難鳴,此事還需仰仗王丞相。隨信附上三封信箋,乃盧承恩結黨通敵,陷害忠良之罪證。謀得良機,一舉鏟除奸佞,為民除害,也不枉愚兄以身為餌之苦心。另如雙乃是我親信兄弟,沉穩幹練,此事真相他盡知,如有不解處,可與其相商。切莫蠻幹!愚兄生死全係於弟手。切記!切記!


    看完信,許言儒還是不甚明了,問如雙:“大哥倒底如何安排?”


    如雙道:“這信上沒有交待嗎?”


    “有倒是有,”許言儒道:“大哥要我尋得良機揭露盧太師的罪行,為民除害。可是何時才是良機?大哥落入太師府,他們會不會……”


    “不會!”如雙斷然道:“盧老賊一直把我們八方寨視如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而後快,那是他有把柄落在我們手中。大寨主被抓,盧老賊絕不會舍得殺他,他還想從老大身上取迴那些證據。所以大寨主暫無性命之憂,隻是……”黯然地歎了口氣,道:“老大要吃苦了!”


    許言儒正是擔心此事,急切地道:“那我即刻去見皇上,稟明此事!”


    “不可!”如雙連忙阻攔:“你剛被點了狀元,無官無權,說話無足輕重。可盧承恩卻是位高權重,黨羽眾多,加之受皇帝氣重,再者他此次又是你的恩師,隻怕你告不倒他,反被他倒打一靶。他正想除掉你而無借口,你這麽一來豈不是自己送上門去?你罷官丟命、老大苦心經營付諸東流不說,以後再想鏟除盧老賊就難上加難了。”


    “那該如何是好?”許言儒關心則亂,已全沒了主意。


    “老大信上都寫了些什麽?”如雙堅信顧天次不會不做交待。


    許言儒心亂如麻,隻好將信交給他,讓他自己看。


    談夫人一直在旁默不作聲,本是不好打斷二人的話,見許言儒方寸大亂,便試探到:“茲事體大,可否找個人來商量一下。隻可惜老爺和許大哥都不在……”


    一語驚醒夢中人,許言儒忽然想起大哥信中交待要自己仰仗王丞相之說,驚喜地道:“找王丞相!”


    不料如雙也是異口同聲說出這句話,二人會心一笑。


    如雙道:“大寨主之前曾囑咐我,倘若許公子未被點中狀元,這封信要送到王丞相手中。”


    “大哥設想如此周密,隻怕是早已成竹在胸了。”許言儒讚歎道:“所以,他才叫我不可蠻幹。那我現在就去找王丞相!”


    一入候門深似海,王候將相的府邸在百姓眼中是高不可攀的,輕易連門也進不了。


    當許言儒遞上名貼時,不到盞茶功夫裏麵就傳出話來,請他到客廳相見。


    許言儒拜師時,進過太師府,如今再見丞相府,雖同是朝廷重臣的官邸卻大相徑庭。太師府富麗堂皇,奢華誇張;丞相府卻相當樸素雅致。


    落坐不久,王丞相就由內堂出來,見麵總是不免一陣寒喧。言歸正傳,許言儒倒不知該如何開口。


    王丞相笑道:“賢侄,老夫與令尊有數麵之緣。令尊智謀過人,隻可惜遭人排擠,被迫告老還鄉。不知一向可好?”


    “多謝大人掛念,家父一向安好。”許言儒忙起身迴到:“晚生今日前來,有要事迴稟。”


    “噢?”王丞相擺手示意他坐下來,問:“何事如此緊要?”


    許言儒看看如雙,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如雙上前施禮道:“請問大人,可否記得黃坤其人?”


    王丞相挽惜地道:“老夫何曾忘。賢侄,說句話,你不必見怪,今日若黃坤在朝堂之上,這狀元隻怕是與賢侄無緣了。”


    許方儒笑道:“大人言重了,晚生如何能與兄長爭鋒?”


    “兄長?”王丞相詫異的道:“何來的兄長?”


    許言儒如實相告:“實不相瞞大人,晚生本有一位孿生兄長,二十年前失散了。不久之前才又相逢。”


    “噢?如此說來,那黃坤便是胞兄了?”


    “黃坤隻是兄長的化名,他真名顧天次。”


    王丞相驚起:“顧天次!?八方寨的顧天次?”


    “正是!”


    王丞相倒吸一口氣,連連搖頭:“可惜可歎!如此一位棟梁之材,卻流落草莽,實是朝廷的損失!他現在還在京城麽?”


    “我大哥昨夜闖入太師府救人,不幸失手。”許言儒沉痛地道。


    王丞相神色一動,問:“幾時的事?”


    “不到四更。”如雙道。


    “可有沈南?”王丞相問。


    如雙一驚奇地道:“大人如何得知?”


    王丞相輕笑道:“老夫早朝碰巧遇上沈南背了一人,撞到老夫轎前,還是老夫派人將他們二人護送到一個安全所在。”


    “大人認得沈南?”如雙更加驚疑。


    王丞相嗬嗬笑道:“老夫如何不認得,沈南是內人的外甥。他在府上還住了兩三年,後來說是與幾位朋友合夥做生意,就搬了出去。老夫沒猜錯的話,這位公子就是他口中做生意的朋友吧?”


    “晚輩如雙見過大人。”如雙忙恭身施禮。他與沈南在一起三年有餘,從不知他居然還有這樣一位姨丈。隻知他父親曾任京畿司,也是被盧承恩陷害致死。難怪老大隻挑沈南跟隨救人,莫非老大早知沈南身世?


    “如公子既是八方寨的英雄,那沈南是否也入了八方寨?”王丞相問。


    如雙直言道:“在下乃八方寨顧寨主座下東寨寨主,沈南是‘蒼龍七宿’之首。”


    王丞相幹笑兩聲道:“他真是膽大妄為,瞞著老夫做下如此大事!”


    如雙正色道:“王大人,朝廷將八方寨視若反叛,其實咱們從未有過造反作亂之心。隻是皇帝昏庸無能,奸臣當道,陷害忠良,欺壓百姓,百姓苦不堪言。八方寨之所以有今日之眾,都是朝廷逼得。咱們殺貪官,劫髒銀,不是為自己,隻是將這些貪官汙吏從百姓身上搜刮來的民脂民膏還與百姓。古人常說:‘江山社稷’。何為江山?何為社稷?百姓是江山,民心是社稷。那金鑾殿上的皇帝不以民為主,他的江山早晚要坐不住的。”


    “如少俠,”王丞相道:“當今聖上並非昏庸,他隻是高坐朝堂,看不清許多真相罷了。臣子是皇上的眼睛、耳朵、嘴巴。隻不過,有些眼睛昏暗不明、耳朵閉塞重聽、嘴巴報喜隱憂罷了。”


    “是啊!”如雙不屑地道:“再加上皇帝好喜不好憂,就成了掩耳盜鈴、自欺欺人!隻苦了老百姓。”


    “少俠對朝廷成見頗深,是隻見劣不見優。”


    “朝廷的事,在下一介草民也管不了。在下今日來就是想請大人救救大寨主。”如雙不願多費唇舌,直述來意。


    “此事經過如何?老夫一無所知,如何救人?你且從頭講來。”


    當下,如雙就將盧承恩如何受賄,上官鍾如何被困,顧天次上京救人又如何陷身太師府之事細細講來。


    這些事連許言儒也是初次聽到,聽大哥這一步步計劃安排周密,卻獨獨在救人時露出一個天大的破綻,驚疑萬分,道:“大哥既有如此周密的安排,如何會身陷虎穴?”


    王丞相撚須沉吟道:“除非是有意賣了此破綻。”


    如雙道:“大寨主說他就是香餌,來釣盧承恩這條大魚。”


    “要扳倒盧太師,也不用大哥以身犯險吧!”許言儒極不苟同:“他如此一來,豈不是魚死網也破!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


    “我也問過大寨主,其實八方寨高手如雲,聚集弟兄們殺一個盧承恩有何難!”如雙道。


    “非也!”王丞相搖頭道:“盧承恩好殺,但他的黨羽難除,八方寨更會背上謀反的罪名。朝廷就更加決心要除之而後快。到那時,給盧承恩陪葬的不隻一人了。”


    “大哥是要借助朝廷鏟除盧黨?”許言儒問。


    “除惡務盡!還有什麽能比借皇上之手將盧承恩及其黨羽連根拔起更有效的辦法嗎?”


    “憑這三封信嗎?”


    “隻需其中一封,都可將盧承恩置於死地。“


    “那大人帶晚生去麵見皇上,狀告盧承恩。那我大哥不就得救了?”許言儒急切地道。


    “沒這麽簡單。”王丞相笑道:“一則,盧承恩是你的恩師,你剛被點了狀元就反告恩師,皇上會如何想?二來,你這證據從何而來?追根究源,隻怕你告不倒盧承恩,反倒把自己葬送進去。”


    “那要如何?”許言儒已毫無主張。


    “等!”王丞相道:“等一個天賜良機。”


    “良機?大哥也說等一個良機,何時才是良機?”


    “顧天次敢以身犯險,他必定早有對策。”王丞相道。


    “對策?”許言儒看看如雙,問:“大哥可有交待?”


    “不曾。”如雙凝神細想:“我當時反對大寨主以身犯險時,他隻是說了一句:‘這是一場豪賭,我在賭……’”


    “賭什麽?”許言儒忙問。


    “一個人!”如雙道。


    “什麽人?”


    “他說到時就知道了。”


    “說了還等於沒說!”許言儒失望地低叫。


    “恰恰相反。”王丞相道:“他說此話的含義正說明了他早有安排。這一切盡在他掌握中。”


    “就算大哥妙計無雙,可他現在盧承恩手中,無法告訴我們如何搭救。萬一他……”許言儒已是六神無主。


    “不會。”王丞相斷然道:“盧承恩拿不到證據,他不會殺人滅口。顧天次現在是他手中的籌碼,既能索迴書信,近而又能操控八方寨,他不但不舍得殺他,更不會讓他落入官府手中……”他突然打住話頭,番然醒悟道:“是了!原來如此!”


    “什麽原來如此?”許言儒和如雙迷惑不解。


    王丞相大笑道:“高明!果然是高明的計謀!”說著挑起大拇指。


    “大人此話是何意?”許言儒急切地道。


    王丞相道:“八方寨有盧承恩的罪證,他在取迴證據之前不會將秘密泄露,是也不是?”


    “是啊!”


    “那顧天次已被他擒獲這件事,他更不會稟告朝廷了?”


    “那是自然!他若稟告了,豈不是自尋死路?”


    “老夫且問你:你與你大哥是孿生,相貌如何?”


    “大哥自幼受了傷,臉上落了一道疤,除此之外,我倆容貌一般無二。”


    “這就是了。”王丞相擊掌道:“盧承恩抓住顧天次,必然會審問,他若見到顧天次的相貌,他豈會不明白其中曲折?”


    “那又如何?”許言儒仍不甚明了。


    “你道盧承恩極力推薦你真是為了你的才華嗎?”王丞相道:“他是見你才華出眾,無法暗中做手腳,於是就將你攏絡在自己門下,好伺機除掉你。顧天次這一出現,不啻是給了他一個絕好機會,他必會到皇上麵前告你通匪謀反,將你置之死地。”


    “那……”許言儒不解地道:“大哥為何還要把證據交給我?”


    “這罪證就該交給你才是。”王丞相道:“盧承恩若是不對你下手,算他聰明,他若真去皇上那兒告禦狀,那正是這罪證重見天日之時,也正是大大的天賜良機。盧承恩私藏朝廷欽犯,這又是一大罪名,他推都推不掉。再加上這三封信,他還有活命嗎?”


    “原來如此!”許言儒恍然大悟,但另一件事又令他擔心:“我們雖然可以扳倒盧承恩,但如此一來大哥也就暴露無遺。他是朝廷欽犯,皇上會赦免他嗎?”


    “皇上一向視八方寨為心腹大患,怎肯輕饒大寨主?如此一來,豈不是出了狼窩,又入虎穴!”如雙不安地道。”


    “那時老夫隻有向皇上力保,希望能從輕發落。”王丞相對此也無十足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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