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還是不接?


    她現在這樣,接的話陸沛恆肯定會聽出異樣。


    許菁不爭氣地吸了下鼻子。


    落下的雨水把屏幕弄濕。


    許菁擦的時候不小心摁了接聽,心想後悔也來不及,那邊已經傳來男人的詢問。


    “怎麽過了這麽久才接?”


    許菁忍不住抖了一下,下意識說了句“抱歉”。


    陸沛恆軟了語氣:“沒怪你,怎麽連這也要道歉?”


    許是聽到她這邊風雨的聲音,陸沛恆看了眼窗外,細雨朦朧,並不是暴雨。


    他問:“你在哪,怎麽那麽吵?”


    半晌沒等到她的迴複,陸沛恆沉了聲音:“許菁,迴答我。”


    風一吹,許菁忍不住輕顫著抱住自己的手臂。


    有點冷。


    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公交停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恢複,要是沒人來接她,恐怕今晚要在這過夜。


    但是迴去療養院,萬一被爺爺知道她這樣狼狽,肯定擔心慘了。


    她攥著手機,咬著下唇,聲音有些委屈:“我在外麵,沒在醫院。下了大雨,線路也因故障停運……我被困在這裏,打不到車……”


    “你……你下班後能過來接我嗎?”


    許菁不知道陸沛恆是不是會答應。


    她記得有一年,自己還在上初中,某年過節的時候,她被爸媽帶去鄉下走親戚。


    返程路上她去上了個廁所,出來時爸媽已經帶著弟弟先走了。


    許菁好不容易借到手機,打電話給爸爸媽媽,但是非但沒有得到他們的安慰,反而遭到一頓責罵。


    怪她沒有乖乖待在他們身邊,怪她自己亂跑,給他們造成那麽大的麻煩……罵完之後,李蓉嚷嚷著:“你既然有那麽大的本事跑丟,就自己想辦法迴來!”


    然後便掛斷電話。


    再打就不接了。


    那次,許菁沒等到爸爸媽媽迴來接她。


    她自己一個人沿著公路一直走、一直走,從天亮走到天黑,最後在好心人的幫助下才找到迴家的路。


    她那麽努力,腳指頭磨破了也不喊疼,迴到家後乖乖認錯,給家裏做飯、打掃衛生……當天夜裏,發燒了卻不敢說,自己咬牙忍著。因為怕爸媽又罵她不懂事,嫌她是個麻煩精。


    那時候唯一支撐她的信念就是,那是他們的家人,她不能沒有家。


    隻要她乖乖聽話,爸媽就還會愛她的……


    可是,現實狠狠打了她的臉,也將那顆熱騰騰的心髒撕碎,碾進冰冷的塵埃裏。


    她不敢奢望陸沛恆會給溫暖。


    等待的幾秒時間裏,心髒都快從胸口跳出來了。


    因為她悲催地發現,現在能幫助自己的,隻剩下陸沛恆。


    如果連他也拒絕的話……


    終於,漫長的心裏掙紮後,許菁聽到了陸沛恆的聲音。


    “你在哪裏?”陸沛恆嗓音溫潤,安撫著她內心那塊荒蕪的地方:“感覺怎麽樣?冷不冷?”


    許菁眨了眨眼睛,霧氣朦朧中帶著幾分不可置信。


    “我在距離療養院最近的那個公交站台,站台在維修,遮不住雨,但是保安給了我一把傘……”


    “好,你現在聽我說,乖乖看附近有沒有能避雨的地方,別亂走,也別躲在樹下,雨下的那麽大,可能會發生泥石流或者山洪之類的危險……”陸沛恆一邊說著,一邊拿起自己的車鑰匙,想了想,又折迴來拿了件外套。


    天上劃過一道閃電,接著雷聲轟鳴。


    陸沛恆掛斷電話前,提醒她:“我現在馬上過去,手機保持開機,我很快會過去。”


    許菁瀕死的心髒,感覺重新鮮活了起來。


    她將自己縮成一團,裹緊瑟瑟發抖的身子。


    掛斷電話後,陸沛恆有給療養院打了個電話過去,開門見山說:“我太太剛從療養院出來,現在被困在公交站台,你幫忙派個人過去接一下。”


    院長渾身一震:“我這就去把夫人接迴來!”


    “等等……”陸沛恆沉吟了一會兒:“她可能怕被爺爺知道,不會迴去療養院,你叫個女員工迴去,就說要迴市區,順便載她,我正在趕過去的路上。”


    院長遲疑了一下:“下這麽大的雨,我怕院裏女司機開車不安全,不如我親自去?”


    “不,你找個可靠的人,要女的。”陸沛恆堅持。


    他怕孤男寡女,荒郊野外,許菁渾身濕透會不自在。


    ……


    雨越下越大。


    車子的聲音由遠而近,來得很快。


    許菁驚喜地抬眸,看見來自療養院方向的車子駛來。


    不是他。


    眼底的光芒暗了暗。


    車子卻在她眼前停下。


    車窗降下,露出副院長徐笑那張和藹和親的臉:“許小姐,你在這裏等不到車的。快些上來吧,我剛好要迴市區,送送你。”


    許菁看著眼前的女人,記得剛剛在療養院,無意間聽護士說,今天院長和副院要開會,怎麽這個點會迴市區?


    難不成是有人叫她來的?


    不過,很快她就否定了這個想法。


    陸沛恆應該沒有那麽大的本事,能指使副院長來接她,她也不想往自己臉上貼金。


    她想說自己身上髒,怕弄濕徐笑的車。


    徐笑卻主動打開車門:“你快些上來吧,外麵冷,而且我車子本來就要送去市區保養,濕了也沒事。”


    坐上徐笑的車,她又給許菁遞了條幹毛巾讓她擦擦。


    車裏溫度開得高,許菁身體慢慢迴溫,手腳還是有些不聽使喚,麻木得在抖。


    徐笑說:“杯子裏有熱水,你可以喝點。”


    車裏悠揚的音樂,能使人放鬆。


    許菁很感激:“謝謝你徐姐,要不是你剛好路過,我可能得在那裏待很久。”


    “哪有那麽剛好……”徐笑差點兒說漏嘴,衝她神秘地笑了一下:“你比較幸運罷了。”


    許菁總覺得,她剛剛想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但是,不等她問什麽,徐笑將車子停下,示意她看前麵。


    許菁眨了眨眼睛,看見雨幕中車子的輪廓變得清晰,緩緩停在路邊。


    男人撐著黑色的大傘從車裏走下來,步伐沉穩地走過來,挺拔的身影更顯得高大。


    陸沛恆敲敲徐笑的車門,衝副駕駛的許菁伸出手:“菁菁,我來接你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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