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聲音深沉直白,平靜卻讓人振聾發聵。


    陸沛恆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低垂著眉眼,濃密的睫毛遮住他原本的情緒。


    童玉玲語重心長,“奶奶是過來人,吃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多。難道你以為我老眼昏花,就分辨不出來真心還是虛情假意?有些人和事,要用心去看,而不是眼睛。”


    她渾濁的聲音夾雜著幾分遺憾。


    從始至終,童玉玲都不覺得以菁菁的性子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


    肯定是陸沛恆哪裏做得不對。


    所以她一直都在教訓陸沛恆。


    等著老太太出完氣,陸沛恆繃著臉從地上起來,“我去看看她在哪。”


    “去吧,菁菁要是不原諒你的話,恐怕你這次真沒老婆了。”童玉玲道:“若是你們真的走到離婚那一步,以後我也不會再插手你的婚事。”


    陸沛恆臉色微窒,表情幾經變化,最後變得深沉凝重。


    分明是他一直渴望老太太不要插手他的人生大事。


    現在這句話,聽著卻感覺渾身上下都很不舒服。


    許是酒精影響情緒,陸沛恆這麽想著。


    他強行壓下那抹複雜的情緒,抬腳走出病房。


    許菁並沒有走遠,陸沛恆轉了小半圈,在長廊拐角看到她。


    小女人站在安全出口處,倚著窗,橘黃色的燈光從窗外打進來,曼妙纖細的身姿逆著光,光圈勾勒出玲瓏有致的身材。


    其實許菁真的長得很好看,皮膚白皙身材好,身上有種安安靜靜的氣質,看得人很舒服。


    穿著也大多是簡約舒適的風格,搭配柔軟的小白鞋,頭發紮起來的時候有股清純的少女氣,放下來又溫婉文靜。


    確實是個很適合做老婆的人,放在家裏,小意溫柔。


    陸沛恆走近的時候,許菁正在和沈穆臨說話。


    男人聲音溫潤:“你確定明天能順利帶你老公來看望爺爺?他老人家身體現在這種情況,可經不住什麽刺激。”


    許菁:??


    “學長,你怎麽偷聽我和爺爺談話啊?”


    沈穆臨低頭摸了下自己的鼻尖:“不是偷聽,是你爺爺很高興,逢人就說,孫女明天要帶孫女婿去看他,也不知道對方會是個什麽樣的人……”


    語氣微頓,沈穆臨沉斂的嗓音帶著幾分擔憂:“上次見你老公,猜他不是很好相處的樣子,你確定你能說動他,讓他來看你爺爺?又或者,讓爺爺看到他,不會更加擔心你?”


    沈穆臨的疑問,不是沒有道理。


    許菁也知道,陸沛恆討厭自己,或許見麵的話,會將這種負麵情緒帶給爺爺。


    手術之前,他萬一刺激到爺爺,有個好歹可怎麽辦?


    現在她和陸沛恆關係更僵,請他幫忙在爺爺麵前演戲也不現實……


    在她苦惱的時候,沈穆臨順勢開口:“我倒是有個主意。”


    “什麽?”


    “我可以幫忙,和你一起在爺爺麵前演戲,等他手術做完之後,再跟他解釋清楚。”


    許菁明白他的意圖,神經好像被什麽刺了一下。


    站在暗處的陸沛恆,危險地眯起眸子。


    他倒是要看看許菁怎麽迴!


    要是她敢答應的話……


    陸沛恆緊繃著下頜線,也不確定自己會做出什麽事。


    許菁站在沈穆臨麵前,因為個子比他矮很多,所以說話的時候隻能微微仰起頭看他。


    她鄭重其事地說:“謝謝你學長,但是這件事我自己會想辦法解決,我不想說謊騙爺爺,也不能連累你的名聲。”


    被拒絕的沈穆臨還想堅持一下:“菁菁……”


    “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此時,陸沛恆從暗處走出,打斷了二人的談話:“不過,沈醫生是吧?你麵前那個是我太太。”


    許菁臉色白了一下,她不知道陸沛恆聽到多少,但以她對男人的了解,肯定會挖苦一番。


    兩個男人氣場都很強,硬碰硬的話後果很嚴重。


    她不想連累沈穆臨,讓他先走,自己則擋在陸沛恆麵前:“你到底想怎樣?”


    走廊拐角很安靜,也沒什麽人。


    “我倒是想問問你要怎樣,我是死了嗎?你要在這裏和別的男人討論去見家長的問題?”


    倆人一高一低,雙雙對視著。


    陸沛恆似乎在等著她的答案,那張麵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有多少情緒,許菁張開嘴就想解釋。


    但轉念一想,自己的解釋他好像都沒有聽過,又何必多此一舉?


    他雙手插兜,靜靜地看著許菁,倒是沒忍住先開了口。


    “怎麽不告訴我,你爺爺想見我?”


    許菁很輕地笑了,笑意苦澀:“我說你就會答應?”


    陸沛恆:“你沒說我怎麽答應?”


    反倒是把鍋甩迴到她身上來了。


    許菁垂在兩邊的手緊了緊,深吸著氣說:“因為你從來沒有相信過我,也沒有給過我好臉色,你不待見我,甚至厭惡我。我怎麽敢奢求你能善待我的家人?”


    “所以,嫁給我讓你覺得委屈了?”陸沛恆接著她的話,沒頭沒腦地說了這樣一句。


    “對!”許菁迴答得痛快,仰起頭看他的時候淚光盈盈。


    陸沛恆明顯一愣。


    “難道不是嗎?”許菁道:“我不圖你錢不圖你房子,我隻是想嫁給一個能托付的男人,相敬如賓地過日子。我們可以不要有多喜歡對方,但起碼不要以折磨對方為樂趣,這樣難道也錯了嗎?”


    她想著男人冷漠的眼神,無情的話,心裏比針紮了還難受。


    不知道為什麽,眼淚會不受控製地掉落。


    許菁用力吸了吸鼻子,悶聲說:“你放心,就算要離婚,欠你的五十萬我也會連本帶利還給你,你甚至可以用被騙婚為由,向法院申請撤銷我們的婚約,我不會有異議,這樣對你並不會有什麽影響。”


    說完,許菁再也強撐不住自己堅強的外表,快步離開這個讓她窒息的地方。


    她沒有迴到四海小區。


    而是迴到自己家,自己買的那個房子。


    “啪嗒”一聲,打開客廳裏的燈。


    看著嶄新布置的一切,許菁忍痛將房間內能賣的東西都掛上二手網站,然後聯係中介把自己的房子也掛出去。


    這個家曾經承載了她對未來所有的幻想,以為自己有穩定的工作、自己買房、不靠男人……就能獲得相對簡答和公平的幸福關係。


    可惜命運喜歡弄人。


    房子剛裝修完,還沒正式入住,現在不得不轉賣出去。


    做完這些,許菁躺在客廳的沙發上,迷迷糊糊地閉著眼睛。


    就要陷入睡眠之際,手機滴滴地響了兩聲。


    陸沛恆的消息強勢霸道,如他這個人一樣,“我不同意離婚”


    冷冰冰的六個字,連標點符號都懶得給她打。


    許菁差點兒被氣笑了:“理由呢?離婚難道不是你希望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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