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辭秋握著她冰涼發抖的手,一片狼藉,那雙養尊處優的手肯定被割破了,他哄著懷中的人:“放手好不好,我看看你的傷。”


    趙聽月搖搖頭:“我不疼,你疼不疼?”那片劃過喉嚨的利刃,割得疼不疼?


    疼啊,心疼地厲害,從來沒這麽疼過。


    他搖了搖頭,迴答她:“不疼。你讓我看看你的手,人我替你殺。”


    她倔強地不肯鬆手,手上的傷口越用力越深,血浸過下方蕭談雨被染紅的衣服,流了一地。


    葉辭秋抬起一隻手擦去她滿臉的淚痕,“我自己殺,仇我自己報,你替不了我。”


    趙聽月的神情有一瞬間的鬆動,她看著他,似乎又在透過他看著另一個人,眼底是化不開的悲傷,藏著她已掩藏多年的迷茫。


    葉辭秋慢慢卸開她的手,繼續進行著讓一旁經紀人心中掀起驚濤駭浪的話:“聽話,我自己報仇才行,誰都不能替我。”


    攥著瓷片得手鬆開了,她乖乖聽話地伸出手,大片血液一齊湧出來,她的手被割了好幾道或深或淺的口子。


    “給。”


    葉辭秋盯著她捧上的瓷片,眼眶又悄然濕了,胸膛裏漫出無可言說的巨大痛苦,壓得他就快要直不起腰。


    作為現在唯一一個有意識的旁觀者,經紀人難以置信看著眼前這一幕,看著女人明顯不對勁的胡言亂語了幾句之後,屈尊委屈蜷在女人身側的葉總竟然還順著她的思路迴應她了!


    而當她隱約瞥見低頭的男人發紅眼眶中似乎有什麽掉落下來之後,大腦更是完全動不了了。


    葉辭秋拿過女人手中那片被紅色包裹的瓷片,將她的腦袋按向自己的胸膛,將人完全抱在懷中:“等一下。”


    他側過臉,漆黑沉冷的眼看向早已失去血色的經紀人:“在我的人來之前,你不許向任何人說一句話,懂嗎?”


    經紀人聽不懂,直愣愣地看著男人狠戾陰鬱的臉,說不出話來。


    “包括你們背後的蕭總和待會來的警察,我會安排好一切,怎麽說到時候有人會教你,懂嗎?”他的聲音冷得像冰,與對待懷中女人的態度判若兩人,整個人散發出猶如地獄惡魔般的強大氣壓。


    而聽到“蕭總”兩個字的經紀人總算有了反應,葉辭秋跪在地上,渾身上下陰森而恐怖,但經紀人卻感覺自己才是跪在地上的那個。


    葉辭秋強忍著騰騰的殺氣,陰鷙又殘忍地威脅:“否則,我有的是辦法,讓這場意外的兇手,變成你。”


    經紀人大驚失色,連忙點點頭,再三保證在葉辭秋的律師來之前,她絕不會說半個字。


    葉辭秋這才起身,脫下衣服裹住懷裏還未恢複理智的女人,開始扯自己的領帶。


    她低頭看了眼地上的蕭談雨,又抬眸,聲音輕得不能再輕:“她死了。我也該死。”


    可離她最近的葉辭秋還是聽到了。他的動作一抖,過往那些總在不經意間讓他覺得古怪的地方開始出現端倪。


    可現在不是思考這個的時候。


    他三兩下替她纏住受傷的手掌,想去撫摸她的臉,可兩手沾滿了血,他怕弄髒她,隻好放棄。


    在經紀人驚詫而瑟瑟的注視下,他隨手扯過休息室一件毯子,蓋在她頭上。


    這個舉動使得懷中的人身體一僵,緊緊抓住他的衣襟。


    緊接著,他輕鬆起身抱起她,她小小地一團縮在他懷中,脆弱的像個易碎的瓷娃娃。


    “閉上眼,聽話。”


    趙聽月籠罩在一片昏暗中,濃密的睫毛顫了顫,她的頭靠在男人寬厚的胸膛上,似乎能聽到他沉穩而強勁的心跳,真的閉上了眼。


    人已經死了,她得以安息了,她得以安息了。


    這個念頭牢牢占據她的大腦,她呈現出一種莫名的平淡和放空中,如同喪失了所有的活力。


    像秋天辭枝的落葉,蕭條而義無反顧。


    抱著她的人走得很穩,抱得很緊。在這方充斥著血腥味的狹小空間內,她卻嗅到了溫柔的光塵味道。


    無論如何,在後來的歲月中,早已恢複的趙聽月無數次迴憶起這一天,都得承認——


    此時的他撐起了她本就搖搖欲墜的世界,從此刻往後的所有時刻,都是如此。


    那片毯子之外的世界囂鬧不饒人,趙聽月無從得知也無需麵對,在她徹底失去意識之前,聽到了如同來自天際又貫穿她靈魂的一句話,盡管此時的她根本無法辨識和理解——


    “趙聽月,愛和死一樣強大,你愛我吧,我永遠不會讓你墜落。”


    她無知覺的淚終於浸透他的前襟,他的腳步險些停住,複又堅定向外而去。


    月亮不落,信徒不滅。


    如果恨讓你支撐到現在,如果你還有一絲渴望生的念頭,我會至死都暴烈地愛著你。


    這已經是周嶼舟不知道多少次來深圳了,有時是為了抓住她那不省心的討債鬼妹子,好別讓她太得意忘形給他惹什麽爛攤子,有時則是為了來處理那些他到底還是沒攔住的爛攤子。


    為此他的地產投資都遷來了深圳不少。


    但猝不及防收到趙聽月在深圳受傷的消息,是第二次。


    周嶼舟隔著玻璃牆望著病房內靜靜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忍了又忍,經曆得多了,他如今隻是沉默著。


    她長大了不少,越來越漂亮,越來越有主意。可始終走不出那扇名為趙吹雪的門。


    ——其實他亦是如此。


    否則周家那些與他同樣分享四分之一血緣的堂兄弟,怎麽會得不到他給趙聽月的半分疼愛。


    十三年,北京頂級私人醫院的vip病房,她也是這樣安靜躺著,氣息孱弱地他那個見慣生死的醫生舅舅,都不敢守在她的窗前。


    周嶼舟忍不住想,那時他做了什麽呢。


    他做了長輩們最無法忍受的事,那是年少的他作為周家未來繼承人,最為叛逆的一次。


    那時是趙吹雪去世一個月,詳細記錄了少女悲慘死狀的屍檢報告就藏在他書桌的抽屜裏,浸滿了少年悔恨和痛苦的淚水。


    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周嶼舟就站在趙聽月的病房外,請來了她和趙吹雪的母親蕭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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