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辭秋抿著唇在心底罵出了今晚的第二聲髒話,氣都喘不勻了。


    他要迴去砍死今晚對他下手的人。


    本就因為趙聽月不慎熟練的動作而生疼的腦子被刺激得陣陣發麻,轟得炸開後,頭徹底暈了。


    趙聽月低頭發覺葉辭秋的表情不太好受,趕緊加快手上的動作。


    忙完這一切,她已經沒力氣了,更猜不到男人的不適是被眼前活色生香的一幕給生生刺激的。


    熬了大半夜的桃花眼布滿紅血絲,單純的趙小姐有氣無力地問道:“你餓嗎?”


    “病號”葉先生眼尾染上紅,薄唇翕和。


    這次她看懂了,他說不。


    “你想上廁所嗎?”是人都有三急,她問得誠懇,隻覺自己今晚簡直是聖母降世,女媧重生。


    葉辭秋一愣,她話裏的熟稔讓他感到愉悅,向來淺淡的眸子生動起來。


    可她的神情太認真了,他隻好斂起不該在此時浮現的笑意,張嘴說了不。


    趙聽月點點頭,湊近他,“行。希望明天會有巡邏的人上島,我先睡會。”她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中的極限了。


    葉辭秋閉了下眼,想用口型示意她直接在他身旁躺下就行。還未來得及動作,隻見她毫不見外地手腳並用爬上床,下一瞬,掀開毯子直接鑽了進去。


    葉辭秋安靜了。


    毯子下猛然貼合的皮膚突然讓他神經一跳,他後知後覺——


    他被她扒光了,在他昏睡不知萬物的時候。


    他哪裏會知道,趙聽月這麽輕車熟路,是因為早在他醒之前,她就已經按著他親過睡過,將他全身都摸遍了。


    趙聽月已經累糊塗了,此刻身體心理都已疲憊不堪,沉沉的倦意如猛獸洶湧撲來。


    她熟練的臥成之前的睡姿,攀著他的身體閉上眼,頃刻間就睡了過去。


    葉辭秋安靜聽著近在咫尺的唿吸聲,安穩而富有節奏。他的體力早就沒剩多少了,如今清醒的狀態隻不過他的又一次透支強撐。


    他睡不著。


    安眠於他身旁的女人,存在感太強。


    他望向天花板的目光沉靜如水,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她溫熱的氣息一下一下撓著他的頸窩,身側相接的肌膚傳來柔軟微涼的異樣觸感。


    良久,他驟然低笑了一聲。


    很淺很輕,輕到隻有天上的月亮聽見了。


    趙聽月沒有過問他今天這場橫禍是怎麽迴事,葉辭秋也沒辦法問出她為什麽要救他這個問題。


    兩個人都太累了。


    她在她身邊睡得很沉,許是今天的經曆太過離奇和駭然,她在夢裏偶爾抖動一下,抓著他的手臂一下比一下用力。


    方屋裏沒有鍾表,趙聽月表示他的兩部手機全部進水沒法用了。


    葉辭秋當時表情淡淡,此時目光終於掃到了被丟在角落的方桌上,那塊原本戴在他手上的腕表。


    他驀地鬆了口氣,除了他沒人知道,那塊價值八百萬的手表,作用不隻是為了彰顯他的身份。


    精巧的內部裏麵埋著一枚定位器。


    他消失一夜未歸,隻要表還沒丟,很快就會有人循著定位找過來。


    彼方天色開始變藍,葉辭秋一直沒睡,意識朦朧之際便咬破自己的唇瓣。


    他動不了,幾經沉淪的思維卻是前所未有的活泛。


    等到他趁著第一縷天光劃破蒼穹前把這次對他下手的人大概猜了一遍,他的喉嚨也能發音了。


    他低沉嘶啞的嗓音一遍遍在她耳邊輕聲催促,“阿月,阿月,醒醒。”


    趙聽月正睡得昏天黑地,夢裏被那道陰魂不散的聲音追著怎麽也逃不開,猛地睜開了眼。


    “嘶——”鋪天蓋地的酸痛瞬間將她淹沒,渾身上下,就沒有一處不痛的。


    她怒目圓睜,扭頭看向身邊的罪魁禍首,男人頭上纏著紗布,正安靜乖巧的抬眸望過來,趙聽月頓時熄了火。


    被人擾醒的怒氣讓她沒有注意到他對她的親密稱唿,語氣衝得要命:“怎麽了,冷了還是疼了?”


    身側已經熟悉的溫熱感驟然消失,葉辭秋的心頭空了一下,淡然道:“有人快來了。”


    趙聽月的不悅驟然消褪:“你能說話了?”她來了勁頭,“你說誰要來了,是來救你的嗎?他們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


    葉辭秋卻顧不上迴答她的問題,他的心底湧起一股陌生的奇異感覺,原來女人的起床氣消失得這麽快?


    她隨即想到什麽,臉色一垮,巴不得拔腿就要跑,“葉辭秋,不會是殺你的人追過來了吧,我真的背不動你了。”


    逃不動了,趕緊毀滅吧。


    眸光掠過淡淡的暗色,他出聲糾正她,“來救我們的。”


    他把那塊表裏有定位器的事情說了出來,趙聽月眼睛發亮,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你不早說!”幸虧她從他手上擼下來手表的時候,沒有隨手一扔。


    她不顧他的阻攔爬下床,用別扭的姿勢將那塊手表撈了過來,順便看了眼時間。


    將近五點了。


    葉辭秋對她似是埋怨似是歡喜的語氣置若罔聞,他內斂沉寂的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


    原本皙白的胸前和手臂皮膚青青紫紫了一大片,腿上和胳膊上布滿或大或小的擦傷,就連頸窩處都紅了一片。


    他一遍遍仔細巡視著她身上的傷,周身的氣壓低了又低。


    趙聽月沒有注意到他的反常,或者注意到了,不過她一向尊重這變態陰沉的臭德行,根本沒往心裏去。


    她捧著手表來迴摸索,反複向他確認是不是真的會有人來救他們。


    他不厭其煩地迴答她“是”,脾氣好到趙聽月詫異地端視了他一會兒,隨後默默挪動笨拙的身體,坐到了方屋內唯一一張椅子上。


    葉辭秋笑了一下:“你怕我?”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和善,“為什麽要怕我,你剛剛救了我的命。”


    趙聽月聞言詫異地看他一眼,明晃晃的表情似乎在說“你平日裏什麽狗德行,對我幹了什麽你心裏沒點數嗎?”。


    直覺自己罕見得遭遇了人生滑鐵盧後,葉辭秋笑容淡去,抿了下唇:“你想要什麽?”


    惡事做多了,他驚覺自己現在再想在她麵前扮演個好人,無論是對他還是對趙聽月,都是個挑戰。


    更何況,在她救他之前,他還滿腦子都在算計著怎麽懲罰她私自斷掉聯係的行為。


    趙聽月打量著他的神色,是她從未見過的認真平靜,她這才開口:“我救了你,你到現在都沒有對我說一句謝謝。”


    “謝謝你救了我。”他的道歉來得猝不及防又坦然,竟是絲毫沒有為難。


    趙聽月怔住,她到沒想到葉辭秋會這麽直接就開口道謝,盡管這份謝意本就是她應得的。


    “我想要什麽都可以嗎?”既然他開了口想報答她,她其實更想讓他以後離他遠點。


    葉辭秋本想點頭,顧及頭上的傷沒有動作,“無論什麽,隻要我能辦到。”


    眸中劃過一絲訝然,她以為他會跟她討價還價,說不定還會嚇唬她別仗著自己救了他的命就為所欲為。


    趙聽月來了興趣,眨著瀲灩的桃花眼問道:“我要像解韞那樣的優待也可以?”


    他並沒有表現出很大的反應,隻深深看她了一眼,“你要待在我身邊?”


    趙聽月對他沒興趣,甚至從心底裏排斥他,葉辭秋早就知道,果然——


    她果斷搖了搖頭,清透的目光落在他清雋又添幾分脆弱的臉上停留幾秒,她今夜似乎見到了他鮮為人知的另一麵。


    明明是那麽惡劣的一個人,可救了他的命之後,反倒像轉了性一樣,主動貼上來,說起話來都是又溫柔又耐心。


    她從來不知,他還是個懂得知恩圖報有良心的人。


    不過細想也能想通,當初,他應當就是這麽攬下了解韞的命運,十幾年如一日。由人及己,她知道他應下以後會護著她,就一定會做到。


    可惜啊,她生來恐懼與別人的人生綁在一起。


    想到之前背著他累到崩潰時,那番第三個重要女人的發泄之語,她笑了一下,“葉辭秋,我救你隻是因為下意識抓了一把,後麵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他沒有反駁,淡然等待她的下文。


    “待在你身邊不可能,我之前說過,如果可以,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麵了。我跟你們不是一路人。”


    她是狂奔衝向末路的瘋子,跟他們不是一種活法。


    他仿佛早就料到了她的迴答,波瀾不驚道:“這個除外。”


    她今天實打實地救了他的命,加上之前在葉家宴會上的挺身相護,葉辭秋隻用了不到兩個小時的沉思就決定,以後她和解韞一樣,都歸他管。


    更何況她和解韞又有所不同,他早就不知何時對她生出了占有的心思。


    解韞是他自小就背負的包袱,無論他願不願意。可對於她,葉辭秋卻第一次暗地裏懇切她不要拒絕。


    趙聽月被他強硬的報恩態度氣笑了,果然,這人不出三句話就暴露了霸道頑劣的本性。


    葉辭秋沒有繼續糾纏下去,“以後你在電視台的工作我管了,等你想好了還要什麽,隨時找我。”


    趙聽月默默看著他。


    如果她想的話,迴到北京城她就是趙家唯一的公主,顯赫的家世和數不完的家族資產等著她繼承揮霍,唿風喝雨還有周嶼舟保駕護航,肯定要比在葉辭秋手下仰人鼻息過得要好。


    但她並不期待,她活在世上就一個執念。


    畢竟,即便是權勢通天富可敵國,也沒辦法複活一個死人不是嗎?


    如果可以更貪婪點,她甚至還想時光能夠倒流,讓她可以改變那夜的結局。


    而這些他都給不了她,趙家也給不了,沒有人能給得了。


    她沒有再迴應他。


    這人聽不懂好話賴話,問了她又辦不到,虧她剛才還以為救命恩人這個身份會在他那有什麽例外。


    要不是她現在沒力氣,要不是知道他的人會趕來,她恨不能補上兩刀直接就地埋屍得了。


    沒人想好心給自己惹麻煩迴來,尤其對方還是個死性不改的禍害。


    雜亂狹小的室內陡然安靜下來。


    趙聽月一個人靠在椅子上,透過那扇窄小的玻璃窗戶望向沉沉的暮色。


    兩個人屏息等待著不知何時會出現在地平線上的第三人。


    她明顯已經走神,手中卻始終牢牢握著他那塊奢華冰涼的手表。


    葉辭秋老實地躺在床上,幽靜的目光不時落在她的側臉上和背對著他時露出來的猙獰紋身。


    天色破曉時分,趙聽月迴身問了他一個問題:“葉辭秋,你為什麽要那樣對待解韞?”


    葉辭秋眸色清亮,隻是臉色依舊慘白,他似乎沒想到她會突然問這個,淺笑了一下。


    “他母親為了救我而死。”


    她的眼神平靜,“你知道我不是問這個。”


    在葉辭秋出現在甲板的露台上之前,趙聽月其實聽清了遠處那兩個人的竊竊私語。從他們打言談中,她得知了一個令她始料未及的事情——


    解韞名下的大半資產都是葉辭秋在打理,而解韞的人生,仿佛隻剩下吃喝玩樂這一件事了。


    報恩的方式太多了,他要照看解韞,絕不止把他整個人生都攬過去一種方法,這樣太累了。


    葉辭秋默了一瞬,隨即眸底湧上清澈的笑意。


    他大概也想不到,在這個無名蕭瑟的海島上,在他人生最落魄狼狽的時刻,他會第一次認真迴答這個無數人好奇過的話題。


    “解韞有先天性心髒病,跟正常人不一樣。他能活著,隨心所欲地度過每一天,是我在他母親墓前發過的誓。”


    他沒有說的是,解韞的父親早就有私生子了,注定活不到常人之壽的解韞早就淪為家族的棄子。


    他的心髒病有家族遺傳史,注定無法留下後代。


    葉辭秋善心少得可憐,隻因收到的真心太少。解韞的母親在最後的生死時刻把他護在身下,他不忍也不舍得辜負這份真情。


    人死如燈滅,可他偏要餘燼長存。


    即便明知解韞沒法繼承解家的事業,他也不允許其他任何人奪走屬於解韞的東西。


    “治不好嗎?”


    “已經移植過一次心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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