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人家夏天哪裏能用得起冰,連吉興鎮上的財主員外都用得少,要在府城裏才能買到。


    “再貴一碗也就幾兩銀子,嚐嚐去,我掏錢,你吃就是了。”沈玄青捏捏夫郎鼻子,他是動了心的,這天兒太熱,出門開開眼也好。


    去年出門雖遭了難,他不再想著到外麵闖蕩見世麵,可玉青府城離得又不遠,就想帶人出去逛逛。


    陸穀被捏著鼻子,輕拍一下那隻作亂的手,這才笑眯眯說:“好,坐船去,我還沒坐過那麽遠的船。”


    明天就要出去遊玩,對他倆來說還是頭一次,不免有些高興激動,多說了好一會兒話。


    年輕人氣血都足,拉拉手摸摸腿,為夜裏好睡覺,他倆都穿得很薄,沈玄青更是赤著上身。


    風吹動柿子樹葉,搖晃不已,屋裏本該睡覺的人換了種動靜。


    難以言說的姿態讓人麵紅耳赤,陸穀抿著唇,許是天熱,他臉紅耳朵紅,但沒有出聲更沒有推拒,溫順的眉眼裏藏著對另一人的歡喜,打從心底的歡喜。


    沈玄青何嚐不是這樣,情至深處,再銳利充滿鋒芒的眉宇都變得溫柔。


    世間再沒有這樣讓人歡愉心動的事。


    *


    翌日清晨,陸穀正在擦臉,旁邊倒水的沈玄青把木盆放在架子上,忽然開口:“以後,還是多送靈均迴老家。”


    不知為何,陸穀一下子就聽懂他的言外之意。


    兩人四目相對,沈玄青見他羞窘,笑著補了一句:“娘不是老想他,讓迴去陪陪娘。”


    這倒是個正經說法,陸穀臉上熱意消退了一點。


    早起涼快,出門的人多,他倆先拉著兔子雞鴨到鋪子裏,賣過早市這一陣,沈玄青去鎮郊找羅標,陸穀和狗看鋪子。


    羅標用那一百兩在鎮子另一邊買了個宅子,離鎮子不遠,算作鎮郊,那邊的宅院便宜,才花了三十五兩,又買了六畝耕田,三畝水田三畝旱地,他一個壯勞力,隻要勤快些,伺候六畝地不在話下。


    他買地之時,沈玄青原本也想著在鎮外買幾畝,可如今他要看鋪子,讓陸穀一個人去種地行不通,就暫且擱下了,等迴頭他多攢一點錢,弄個七八畝十畝的,就雇個長工去種,不然地太少,他騰不開手,雇長工也不劃算。


    手裏的幾百兩是過日子的根本,他都和陸穀說好了,若非要緊,還是不要動,老家有那麽多田,這幾年完全夠他們富足地吃喝。


    羅標沒學過什麽手藝,做生意一時還尋不到門路,因他有力氣,索性一心照料田地。


    他好些年沒有家沒有地,如今宅子有了,良田也有,幹起活來都比以前有勁。


    沈玄青是在地裏找到他的,一聽他倆要去府城玩耍兩天,羅標也沒推辭,答應去看兩天鋪子,大暑天的,他每日在地裏幹的活並不多。


    羅標扛著鋤頭和他一起往迴走,笑道:“迴來時給我捎一壺醉仙坊的女兒紅,就那種小的,聽人說他們那兒賣竹筒裝的,便宜。”


    沈玄青按住對方往懷裏掏錢的手,說:“不用,你幫忙看鋪子就是,迴來我自然給你帶著。”


    “成。”羅標嘿嘿一笑,他別的不愛,就愛那一口酒。


    陸穀守著鋪子,賣出去一隻老母雞,就再沒主顧上門,等羅標來了後,他倆說了幾句話,就和沈玄青往碼頭那邊坐船。


    走水路去府城,因是順流,連兩刻鍾都不到,離得近,也說好了最多去三天,他倆揣好荷包,別的一概沒帶,就這麽走著去了。


    碼頭有擺渡的,船隻大小都有,沈玄青想著幾年了,才帶陸穀出來一迴,就挑了個大船坐。


    船隻在河麵上輕晃,陸穀隻小時候坐過兩次打漁的小船,是他外祖那邊的親戚,後來他娘死了,就再沒人帶他坐船。


    船艙裏寬敞,等撐杆往前走時,他聽著外麵船夫的聲音,不自覺就露出個笑容。


    船兒順水漂流,是坐大船之前難以想到的快和順暢,他高興不已,胸腔裏一顆心都似往前跑。


    見他這麽高興,沈玄青和船夫說一聲,就抓著他的手往外走,兩人站在船頭看向前方大河,河水奔流,讓船兒跑得這樣快。


    風迎麵吹來,陸穀從沒想到坐船如此暢快。


    他倆吹了好一陣風才迴船艙裏坐下,沈玄青笑著說:“這是順水流,自然快,等迴來再坐一次船,就沒這麽快了。”


    “嗯。”陸穀點點頭,迴來也要坐,好歹讓他見識一迴。


    等到了玉青府城,他倆從碼頭下船,撲麵而來的熱鬧喧囂絕不是小鎮可比的。


    碼頭人很多,擠擠挨挨,他沒敢遠離沈玄青,到後來,幹脆挨著沈玄青走路,如此就不怕走丟。


    他們這兒的人出門在外,常說自己是玉青人士,今天總算來玉青城一趟。


    他倆在城裏瞎逛,而另一邊,羅標正在鋪子裏閑坐,禽畜的價錢他都知道,隻是沒人來買,閑著沒事把沈玄青沒有編完的竹筐拉出來編。


    “穀子?”


    聽見門口的動靜,他還以為是來買肉的,抬頭卻是李婉雲和李旺兒。


    在珍珠巷子住的時候,李婉雲來過幾次,是以兩人認識。


    李婉雲也看清是他,笑道:“原是你,我還以為穀子在。”


    羅標站起來說道,即便在青樓待過,但麵對良家婦人時,他話比較少,撓撓頭開口:“他和沈二哥去玉青府城了,你今日過來是?”


    “沒什麽,我來賣布,想著穀子若是在,和他說會兒話,他既不在,我下迴再來就是,你且先忙。”李婉雲如今也是見過世麵的婦人,說起話來不含糊。


    她和旺兒走之後,羅標坐下繼續編竹筐,隻是編著編著,忽然想到她是個沒再嫁的寡婦。


    不過他隨後又歎口氣,就他這樣的,人家也不一定能看上他,於是晃晃腦袋,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


    雖說很多店鋪賣得東西他們那兒也有,可有很多是他們那兒沒有的,陸穀一路瞧的眼花繚亂,直到聽見臨街有家店在喊賣酥山,沈玄青耳朵尖,一下子就聽見了。


    他倆都沒吃過這東西,不知道價錢,於是和前麵一個人買的一樣,花二兩銀子買了一碗,坐在店裏吃。


    這酥山底下有碎冰和切了的果子,上麵是奶打成的酥,奶酥綿軟,入口即化,還加了糖,吃起來甜甜的,底下的碎冰和果子涼又甜。


    能在夏天吃一口冬天才有的冰,對陸穀來說是新奇的。


    他咬著碎冰,在嘴裏發出一聲輕響,笑眼彎彎去看沈玄青。


    玉青城很大,他倆什麽都沒帶,十分輕鬆自在,便在街上走走吃吃,多是撿著沒吃過的吃,有的東西能貴些,但沈玄青掏得起,兩人都沒拘著。


    晌午最熱時,太陽曬得頭疼,沈玄青就帶他進了一家大客棧。


    大堂裏有吃飯的人,因他倆一路吃了許多,就沒在這裏吃,小二領著他倆上樓。


    房裏床桌齊全,還有浴桶屏風,一看就比吉興鎮的客棧好。


    在客棧歇到日頭最毒辣的時候過去,他倆又上街去玩,這次沈玄青帶他上衙門口路過,告訴他那裏就是衙門,還去了玉青府城的正門。


    陸穀站在城門外仰頭去看,他認識字,門匾上寫了“玉青”二字。


    如此高大氣派的城門,也就府城這樣的地方有了。


    他倆在府城住了兩晚才迴去,該吃的吃過,該見的見過,還給羅標買了酒,陸穀心滿意足,他也是到過府城的人了,甚至可以說,他活了小二十年,頭一次玩的這樣痛快。


    船兒逆流而上,他坐在船艙裏,趁別人不注意,悄悄勾了下沈玄青小手指,笑眯眯說:“以後等靈哥兒大了,也帶他坐船出去玩。”


    “這是一定。”沈玄青笑著答應。


    兩人緊握在一起的手很快鬆開,怕被人看見說閑話。


    迴來後羅標得了酒,十分高興,賣出去的錢他一文不少,全給了沈玄青,因他不認識字,更不會記賬,便用自己的法子,在地上畫了三個圓圈,一個表示兔子另外兩個是雞鴨,賣出去一隻,就在圓圈下麵橫著劃一道。


    沈玄青迴來記賬便一目了然。


    出去玩耍一趟,日子又恢複,過了兩天,想著孩子在老家,陸穀想了,在碼頭買了兩個西瓜,沈玄青套上騾車,他倆就往迴趕。


    靈哥兒在家玩瘋了,大伯和大伯娘還帶著他上山摘果子,都不見他說想阿姆,直到騾車在門前停下,他看見陸穀後才想起哭。


    這次迴吉興鎮,就把孩子帶上了。


    靈哥兒是個漂亮俊秀的小雙兒,雖然貪玩,但很聰明,陸穀和沈玄青學了幾首簡單的詩背,一時興起教孩子背了兩句簡單的,他本是逗著玩兒,誰知第二天,他們靈均就一字不差背出來那兩句。


    多數小孩記性都好,這麽小的孩子,也不理解那兩句詩是什麽意思,可他還是很高興,抱起靈哥兒親了好幾口,樂得什麽似的。


    不過再多教詩句的時候,靈哥兒太小,也沒個定性,老是走神想玩兒,說兩句還哭了。


    他素來是疼孩子的,沈玄青也讓他不要拘著靈均,還小呢,鎮上孩子到七八歲上頭才開蒙識字,九歲十歲的也很常見,於是就作罷,何苦逼迫孩子,他這麽小的時候也沒見多有出息。


    夏天還沒過去,快三歲的靈哥兒又長高一點,沈雁和顧承越成親的日子定好了,就在明年春耕之前一個吉日,那時候地裏活不多,親戚都能來。


    喜事定了後,家裏人人都高興。


    夏末平平無奇的清早,珍珠巷子裏,陸穀剛吃了早食,一口清茶喝下去,卻忽覺胃裏翻湧,跑到牆角吐了好一會兒。


    沈玄青原本沒意識到什麽,又是拍背又是給他遞茶,直到陸穀緩過來後看他,他才後知後覺,連忙抱起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靈均,一手抓著陸穀的手往醫館走。


    大夫診出喜脈,撚須一笑說了兩句賀喜的話。


    陸穀還好,之前懷靈哥兒的時候就是這樣,他笑著去看沈玄青,不曾想,他們家二青又像是被大夫的話砸蒙了,愣頭愣腦杵在旁邊,他臉上笑意更甚。


    第230章


    夏末比之前涼快些,風徐徐吹來,柿子樹上掛了綠色的小圓果,等到秋時就熟了。


    陸穀坐在院裏帶靈哥兒一起剝柴豆,這是去年的陳糧,他前兩天又曬了一遍,剝出來夜裏泡一晚,明天好給他們靈哥兒煮豆子飯吃。


    迴來時他順便在米鋪買了紅豆,花生豆子有之前剝好的,明天一塊兒煮,更香甜呢。


    沈玄青騎馬迴老家報喜了,鋪子那邊暫且讓老楊頭看著,嚴氏和老楊頭已經知道他有身孕的事,老兩口都很高興。


    見靈哥兒要喂狗吃柴豆,他笑著攔下孩子的手,說:“這個乖仔不吃,丟碗裏,明天咱們煮著吃。”


    他隔三差五會喂乖仔吃花生,靈哥兒有時也喂,還以為豆子一類的東西狗都能吃。


    靈哥兒把手裏幾顆小柴豆放進碗裏,奶聲奶氣學大人說話:“好,咱們吃。”


    陸穀笑眯眯點頭:“嗯,咱們吃。”


    還沒到晌午,嚴氏燉了湯用罐子提過來,小老太太高興,走路都利索起來,過來給他和靈哥兒都舀了一碗,自己坐在旁邊笑得一臉慈祥,看著他倆喝湯吃肉。


    靈哥兒小嘴巴甜,見了嚴氏和老楊頭,阿奶阿爺喊個不停,老兩口那叫一個心疼稀罕。


    今天楊顯媳婦不忙,在家帶孩子,嚴氏就留下和他多說了一會兒話。


    夏天白天長,兩人正在哄不願睡覺的靈哥兒上床睡會兒,就聽見院子裏狗叫,接著便是沈玄青和衛蘭香的聲音。


    陸穀連忙出來,一看果真是衛蘭香來了。


    “哎呦快歇著,別亂動。”衛蘭香胳膊上挎了個大竹籃,腳下匆匆忙忙。


    沈玄青把車上的雞鴨籠子卸下來,笑道:“我去後門,把騾車趕到後院,馬留在家裏,沒騎過來。”


    “好。”陸穀點點頭,就給衛蘭香倒茶去了。


    “這幾隻是老雞老鴨子,找阿金奶買的,燉湯好呢,這是家裏的菜還有山上的筍子,竹蓀是你大哥嫂子找的,曬了一些,原本說要賣的,一聽二小子說又有了,還賣什麽,讓拿來給你補補,燒湯好,燉肉也好呢。”


    衛蘭香喜得合不攏嘴,坐下就嘮叨起來,知道嚴氏是來看陸穀的,她拉著嚴氏的手,說:“別看曬幹後不多,迴去泡發了不少呢,你和他師父也補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乖乖小夫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茶查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茶查查並收藏乖乖小夫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