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是私心作祟,想讓陸穀和孩子去鎮上,另一個他確實是這麽想的,這勸慰的話一出口,就比從前悶不吭聲自己決定一切顯得更穩重了些。


    紀秋月把糟蹋春菜的昭兒從菜地裏拎迴來,聽見這話就笑了,果然不同往日,長大了,沈堯青近來勞累她看在眼裏,要砍柴挑水,每天下地挑糞,鏟糞掃灑也是他的活兒,家裏時不時有個事情,還得趕騾車出門,於是說道:“娘,你就聽二弟的,他這話有理。”


    幾個孫子,衛蘭香一聽這話就抿嘴笑了,可不是呢。


    幹活對沈堯青來說不是什麽大事,他年輕力壯,又是家裏長子,多幹些活對他來說是應該的。


    不過今日聽沈玄青這麽一說,他們家漢子少,衛蘭香沈雁一個老一個少,紀秋月陸穀得帶孩子,若雇個種地的漢子,二十一畝地就有人幫著他伺候,不怕一個人顧不來,騰出工夫還能幫著打草喂養家裏禽畜,一年賣糧食賣禽畜的錢,二兩銀子怎麽都出得起。


    他盤算一番後便點了頭,說道:“那要雇誰,你可有主意了?”


    “找個沒田地的,春生叔年紀大,你不是說他女婿就一畝薄地,不知願不願意。”沈玄青一刻鍾前才想到這事,這會兒能想起來的就是葛春生了。


    家裏有田的人要伺候自家田地,多是做短工,況且長工開的是一年工錢,自然要找個沒地的,最好還是年輕漢子,他倒不是嫌棄葛春生,可誰掙幾個錢都不容易,有年輕人肯定先緊著年輕的打聽。


    想到李來慶那個老實巴交的性子,沈堯青點頭道:“這倒好辦,幹脆這會兒閑著,我去問問,就是這工錢怎麽算,咱們商量好了,我過去好給他說。”


    沈玄青喝一口水,想了下開口:“王李村那邊的長工,是兩千文一年,但吃住都在主家,咱們就不必了,屋子沒那麽多,給些糧再添點錢,臨河村離得不遠,煩他走些路。”


    和地主財主家的長工不同,要住在主家每天埋頭幹活,他們這兒隻有二三十畝地的人家算不上地主員外,雇長工一般不住家,每天管一頓飯就是,若不想管,就得給糧食,李來慶窮,還有媳婦孩子,給米麵讓他迴去一家子都有的吃。


    聽完,沈堯青沉吟一下,說道:“一年米麵各一百斤,再添一百文如何?”


    他們雇的是李來慶,隻管夠李來慶一人的口糧就足以,若對方省儉些,還有二兩出頭的工錢,在鄉下足夠一家子度日,說不定還能接濟接濟老丈人葛春生。


    “那就是兩千一百文,大哥,咱們各出一半?”沈玄青問道,話這樣說,但心裏已有了迴答。


    沈堯青笑著點頭:“這是自然。”


    他兄弟倆尚未分家,糧錢一直都是對分,至於賣兔子的錢四六分,他向來想得清,大宅子是沈玄青出錢蓋的,若非有那麽大的地界兒,也養不了那麽多兔子來掙錢。


    果然,沈玄青同樣點了點頭:“好。”


    “我這就去問李來慶。”沈堯青說完就起身,見他往外走,昭兒扔了手裏的撥浪鼓,喊道:“爹,爹。”


    兒子既然要跟,他笑著一把抱起。


    李來慶家窮的隻有一畝薄地,勉強夠一家四口活命,若不是葛春生家也窮,他連媳婦都娶不上,做長工家裏的耕田顧不上,但一聽一年給兩千一百文,還有二百斤糧食,哪有不願意的。


    他爹娘這兩年陸續走了,他並無兄弟姊妹,就幾個堂兄姐,關係也不甚好,他媳婦葛巧兒同他出主意,說家裏的一畝地她來管,再不濟,喊她爹來幫忙,叫他不要憂心。


    李來慶想掙工錢,二兩銀子呢,還有糧食,便點著頭應了。


    葛巧兒有一點私心,她爹葛春生沒地種,老頭子想去做長工沒人要,農忙時還能掙幾個錢,平時四處打聽有沒有要幫工的,掙幾個銅板,再就是打柴挖竹筍挑到鎮上賣錢,若幫著李來慶伺候田地,她接濟接濟老兩口,給幾口吃的,李來慶也不好說什麽。


    既然對方答應了,也說好做長工就是要常管他們家的田地,沈堯青迴來後同沈玄青一說,兄弟倆寫好契約,將工錢糧食等寫清,再到臨河村去,李來慶不認得字,喊了村裏認識字的人來看,最後將手印按上了。


    陸穀沒想到事情辦得這麽快,連一個時辰都沒有呢,他們家就雇了個長工。


    靈哥兒睡醒了,他進房來抱。


    沈玄青緊跟著進來,打開箱子說道:“契約我讓大哥拿著了,一千零五十文的工錢,我數出來一並給他,每月底好給李來慶結工錢,他家日子不好,就不半年一年結了。”


    “這樣也好。”陸穀一摸靈哥兒尿布濕了,把孩子放在床上給換,又說道:“那咱們明天去看宅子?”


    沈玄青翻出箱底的大錢袋,從裏頭拿出穿好的一貫錢,正是一千文,臉上笑意登時浮現,轉過頭星眸微彎,一看就很高興,說道:“嗯,明天就去。”


    第204章


    第二天一早,陸穀醒來後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坐起穿衣時一轉頭,發現他們靈哥兒也醒了,睜著一雙眼瞳黑亮的大眼睛瞧他,還露出個笑來。


    今天真給臉,一聲兒都沒哭,他笑著低頭,打個響舌逗靈均:“看看誰醒啦。”


    他穿好站在床邊,把孩子挪過來給穿厚衣裳,清早有些冷。


    在院裏盥漱了的沈玄青進來,一看靈哥兒醒了,笑著從陸穀懷裏接過自己抱著。


    “他這會兒不願尿,你記得等下到外麵端一端。”陸穀叮囑一句,到外麵舀水去了。


    今天要帶孩子一起去鎮上,等天大亮沒那麽冷再趕路不遲,沈玄青抱著兒子心中歡喜,他近來不常在家,靈哥兒雖認他讓抱,但很明顯,看不到陸穀後,孩子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沒什麽神情了,他隻好吹幾聲口哨逗逗。


    院子裏,陸穀舀了洗臉水,見乖仔打著哈欠還抻了個懶腰,順手給狗食盆裏舀了一瓢水,乖仔果然走過去低頭喝起來。


    如今不是深秋冬日,洗臉水再不用燒,沈玄青起得最早,已經點了泥爐用陶罐燒喝的水。


    他洗好後進廚房起大鍋熱早食,就聽見堂屋裏衛蘭香和沈雁的動靜。


    “娘,靈哥兒尿了,你給換換褲子。”


    還沒看見她倆過來舀水呢,沈玄青的聲音就響起。


    “來了來了。”衛蘭香一邊答應一邊往房裏走。


    他聽見聲音又坐下去了,換褲子而已,不用那麽多人,往常早起都是他抱著,能記得讓孩子尿,沈玄青不常帶孩子,估計是抱著兒子玩,忘了他方才囑咐的話。


    “穀子哥哥,你們今天去看宅子。”沈雁端著木盆進來,邊舀水邊說。


    “嗯,你要什麽,迴來我給你帶。”陸穀笑了下,隻是過去看看宅子,還不到搬的時候,他和衛蘭香還有沈堯青去,沈雁要和紀秋月留在家裏看家。


    “沒什麽要帶的,我都和娘說了,讓她迴來給我買倆油酥餅就成。”沈雁舀好水端起木盆,笑著說:“等二哥哥真買了宅子,我再過去看。”


    陸穀點著頭笑道:“那是自然。”


    待吃過早食,太陽出來驅散了清晨冷意,沈玄青見水缸快見底了,提了兩個木桶來迴跑好幾趟把水缸添滿,幾人這才往大宅子那邊去。


    衛蘭香提了個竹籃,裏頭裝得是乳果和兩塊幹淨尿布,沈雁也提了個,是給紀秋月他們帶的早食。


    一過來就看見沈堯青已把兩個板車都拉到院門口,連兩大麻袋糧食都抱了出來,是給李來慶的。


    兩輛騾車用的板車都是新打的,比他們家那個拉草的舊板車大些。


    “他過來的早,我還沒起呢,就聽見外麵拍門,給了草簍子,又跟他說想喝茶喝熱水就過來。”沈堯青笑道。


    地裏拔的草一般都是帶迴來給豬羊吃,拔草費工夫力氣,拔一迴呢,哪能隨便就給扔了,每天多幾簍子草,不怕餓著牲口。


    “這兩袋。”他拍拍麻袋,說道:“晌午他迴家吃飯,剛好何叔他們那會兒不用板車,讓拉迴去,頭一年的兩百斤糧就給過了。”


    “也好。”沈玄青點點頭,先挽袖子和衛蘭香沈雁到後院喂禽畜。


    昭兒剛醒,靈哥兒揉著眼睛看起來懶懶的,陸穀就把木搖籃拉出來,讓孩子躺在搖籃裏。


    紀秋月和沈堯青在吃早食,他打了水讓昭兒蹲下,幫著擦眼睛擦臉,肉乎乎的臉蛋軟軟的,孩子肉皮又很嫩,胖乎乎蹲在木盆邊像個圓團子,他擦著擦著就笑了。


    “見著大伯娘高興?”紀秋月坐在搖籃邊,邊啃饅頭邊給靈哥兒搖撥浪鼓,見孩子衝她笑,就和靈均說起話。


    沈堯青幾口吃完兩個饅頭,就起身到後院忙去了。


    及至半上午忙完,幾人又把二十隻兔子搬上板車,肉鋪關門好幾天了,明天怎麽都得開張做生意,趕兩輛騾車也是為這個,沈玄青夜裏不迴來,就得沈堯青趕車拉衛蘭香和陸穀。


    臨走前,因家裏隻剩紀秋月和沈雁,宅子太大了,李來慶還要過來拉米麵,他是個漢子,到底有些避諱,衛蘭香上了板車後還同她倆囑咐:“不是還有糕點,弄些熱茶,喊你三阿嬤過來陪陪,心蓮和玉哥兒也都在呢,他倆要是做針線,讓過來做。”


    “知道了娘,你且放心,玉平前兩天不是還說想借狗上山攆兔子,我連他也喊來。”紀秋月笑著答應。


    騾車搖晃,陸穀抱著孩子和衛蘭香一路說笑,顛著就到了吉興鎮。


    卸了兔子後,眼瞅快到晌午,幹脆先在隔壁麵館吃了頓飯。


    轉過西興街東邊的街角,到南吉街上往前一段路,沈玄青指著前麵巷子口笑道:“這就是珍珠巷子。”


    他邊走邊說:“牙行在另一頭,你們在這裏等一等,我去喊牙子,門上鑰匙在他手裏。”


    沈堯青點頭:“去吧,我們在巷子口等著。”


    於是沈玄青加快步伐往前去,陸穀換了胳膊抱靈哥兒,三人走得慢了些,邊走邊看街邊都有什麽店鋪。


    到巷子口後,衛蘭香探著頭往裏麵瞅,這珍珠巷子比肉鋪後麵的柳枝巷子要寬些,她暗自在心裏咂摸,肯定不便宜呢。


    沒多久,沈玄青和姓邵的牙子過來,幾人就往巷子裏走,到第六間院門前停下。


    邵牙子開了鎖,抬手做了個“請”的姿態,便和沈玄青一同跨進宅門。


    這是個一進的小宅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家子住是夠了,前院東邊的空地上一張石桌四個石凳,西邊有棵柿子樹,西南角上是灶房。


    陸穀抱著孩子視線在院裏轉一圈,他如今也算有點見識,這宅子布局簡單,屋子不算多,是他們鄉下人買得起的。


    “這東西廂房別看隻有一間,屋子卻大,若是人多,隔成兩間都行。”邵牙子走到東廂房門前,推開門讓他們看,像這樣的小宅子,自然比不得二進三進的大宅院。


    衛蘭香東廂房看一眼,又到西廂房再看看,算是大的。


    到北麵主屋,連堂屋帶兩邊房子是三間,陸穀和衛蘭香到處都看了看。


    而這宅子讓沈玄青看中的,則是有個後院,柴房和牲口棚都有,後院裏還有口井,打水就不必出門。


    一到後院來,沈堯青走到井邊,低頭去看井水,還水桶墜下去,打了半桶水抓著井繩吊上來,伸手撩了一把水,隨後抬眸笑道:“井水冰涼,我聽人說,夏時吃瓜果,有井的人家把瓜果吊在裏麵,又冰又涼的。”


    “我們家就是如此。”邵牙子咧嘴一笑,說:“有這井水可打,就不用拎著桶到外邊去了,那賣水的也不必理會,一年兩年不說,十年八年要省不少水錢。”


    正是為這口井,要多花十兩銀子,尋常人家買個宅子,定然是要住許久的。


    有井有前後院,幾間屋子就算家裏人過來也夠住,離肉鋪就走一條街的距離,這宅子已是沈玄青能買到最好的了,西興街其實還有一個,不過那是二進的大宅子,價錢自然高。


    邵牙子最是會看眼色,見他們要商議,當即就笑著到前邊去了,說讓他們再轉轉,自己在前頭等,有什麽事喊一聲,他就來。


    “娘,怎麽樣?”沈玄青頭一個自然要問問老娘。


    衛蘭香看看周圍,說:“好是倒好,就是不知價錢如何。”


    他頓一下,心想瞞著沒什麽意思,這才道:“這是臨街的鋪子,不是在鎮郊偏僻地方,好在宅子小,床炕有但沒桌椅,沒添頭,貴就貴在這口井上,攏共是八十兩。”


    別說衛蘭香了,連陸穀嘴巴都張了張,八十兩。


    沈玄青見他倆這般模樣,接過陸穀懷裏的靈哥兒,笑著開口:“八十兩瞧著多,可離鋪子近,能照顧到,迴來吃飯方便,像偏僻些的巷子,便宜是便宜,甚至還有三十五兩的小院兒,也是五六間房,但離得遠,到時我去看鋪子了,留你一人和孩子在家,怎麽能放心。”


    靈均被抱在身前,麵朝著陸穀,許是到了陌生地方,他伸出胳膊又要迴陸穀懷裏。


    “這八十兩都和邵牙子說好了,別的錢不用再掏,立契蓋官印他會幫著跑。”沈玄青把孩子給陸穀,他自己在吉興鎮尋摸了大半月,對這個宅子還是滿意的,不然不會帶家裏人來看。


    衛蘭香看看大兒子,見沈堯青輕輕點頭,一想買宅子不是她出錢,便咬著牙點了頭,八十兩銀子呢。


    在沈玄青望過來後,陸穀猶豫著,最後也點了頭,不過心裏同樣在想,八十兩銀子呢。


    既然都願意,這事兒就這麽定下來了,幾人還推開柴房門看,連後院門也打開瞧了瞧,後頭是珍珠巷子這一排人家走牲口禽畜和柴車的後巷子,算講究的。


    幾人又到前院來,邵牙子正在等呢,一聽要買,臉上笑意更甚,越發殷勤了。


    “搬過來後,娘你們想來,都有地方住了。”沈玄青很是高興。


    他這麽一說,陸穀看著周圍,眉眼泛出一點淺笑,和方才的心境全然不同,以後他們就住這裏了,離沈玄青近。


    擇日不如撞日,今天既然都過來了,立契一事就不同再拖,邵牙子讓他們稍候,自己迴牙行取房契地契和紙筆。


    院子裏正好四個石凳,陸穀坐下後抬頭去看西邊的柿子樹,和在家裏一樣,在這兒也能吃到柿子,又想到珍珠巷子這個名兒,他眉眼彎彎,心道真是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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