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沈玄青點著頭答應,方才他趕車到豐穀鎮時就飄起雪花,初冬頭一場雪威力還沒那麽足,車套解下後,他牽著騾子從屋子旁邊寬道穿過,到後院圈裏拴著了,走前給添了水和草料。


    “大哥,阿嫂,我過去了。”他朝屋裏喊道。


    “哎,知道了,去吧。”紀秋月在房裏答應一聲。


    小黃搖著尾巴跟在他身後,臨出院門時被沈堯青叫了迴去,後院禽畜多,老家有乖仔在,人也多,不必擔心,如今夜長了,多一條狗在這邊夜裏才更放心。


    烏雲遮住天上的月亮星星,到處黑漆漆的,勉強能辨出村裏各個屋舍輪廓。村裏很安靜,偶爾才能聽見一兩聲咳嗽,經過養狗的人家門前時,犬吠聲打破了靜寂。


    沈玄青熟悉村裏的路,背著竹筐走得順當,入夜風一吹越發冷,唿口氣都是白的。到自家院門口時,隻聽裏頭狗叫聲響起,他吹一聲口哨,乖仔立馬嗚嗚起來。


    院門關著沒鎖,他推門進來,就看見西屋窗子透出燭光,陸穀還沒睡。


    “二青?”衛蘭香聽見動靜,支起上半身朝外喊道。


    “娘,是我。”沈玄青關好院門說道。


    “迴來就好,外頭冷,快歇息去。”衛蘭香喊完,聽見答應後躺迴床上才睡了。


    陸穀剛把孩子哄睡下,見沈玄青進來小聲問道:“吃了沒?”


    沈玄青同樣放低了聲音:“吃了,師娘給做了飯,吃過我才迴來。”


    “那就好,鍋裏給你留了饅頭和菜,底下是熱水,你把飯菜放籠屜裏,舀水洗洗。”陸穀把桌上燭台拿給他,灶底的火估計沒剩幾個火星,外麵那麽黑,有個光亮不至於抓瞎。


    孩子已經睡下,燭台端走後房裏變黑,陸穀脫了鞋上床沒有去睡,靠坐在床頭用沈玄青被子蓋住腿腳,最初到沈家時,每迴掙了錢都是他和沈玄青一起數,逐漸成了習慣,聽到孩子哼哼唧唧沒睡安穩的聲音,他伸手摸過去,隔著被子又拍一陣哄。


    如同往常一樣,沈玄青盥洗好進房,就從竹筐裏拿出一個大錢袋,平時都是往桌上一倒,今晚怕驚擾了小靈均,他坐在床邊一個個把銀錠子拿出來,放在被子上和陸穀一起看,笑著說道:“賣了一百一十兩,留十兩在外麵,餘下的一百兩擱進去攢著。”


    如此,他們就有整整七百兩銀子了。


    陸穀眉眼彎彎,手裏被沈玄青陸續放了好幾個銀錠子,沉甸甸的,他笑得幾乎見牙不見眼。


    沈玄青同樣高興,把手裏的一錠銀子往空中一拋再接住,七百兩銀子讓他感到十足踏實,這些都是攢起來的,暫且不動,他手裏加上今天這十兩,連同那些碎銀和銅板,就有三十幾兩,養陸穀和孩子綽綽有餘。


    第186章 (小改)


    連著陰了好幾天,沒下雪但北風吹得緊,今天晌午好不容易太陽出來,風也停了,趁著太陽大,陸穀哄睡著小靈哥兒後出來曬曬太陽,順便給沈玄青做雙厚鞋子。


    沈玄青腳大,光是納的這雙鞋底就比家裏別的人費袼褙,他常常要趕路,不是上山就是往鎮上跑,多做幾雙冬鞋,天冷不好幹,就有換的。


    冬時農閑,沒那麽多活幹,沈雁坐在旁邊繡手帕,她如今繡的花越好了,前兩天還賣出去五條。


    和陸穀不同,她不是從小就捏針,有幾條沒繡好,幹脆給自家人用,如今陸穀騰不開手做針線,就把那些繡線和素娟帕給了她,不說賣錢了,過年時家裏用的新手帕總得做幾條。


    鄉下人過年買不起布做新衣裳,隻能做新鞋子,手裏有幾枚銅板的,還會買條新帕子,權當添個喜慶。他們家買新衣不愁,但新帕子也不能少了。


    兩人邊幹活邊說說閑話,一會兒是三阿嬤家蒸了棗子糕,等下過去拿些迴來,一會兒又是要上山挖冬筍,一到深秋新鮮菜蔬就少了。


    過了一會兒,陸穀起身到房裏轉了一圈,小靈均還沒醒,臉頰紅潤潤的,一看就不冷。他身上被子蓋得厚,被窩裏還一直塞著湯婆子,熱乎乎的,不怕孩子睡覺時穿得少被凍到。


    太陽好,紀秋月抱著昭兒從大宅子迴來,昭兒白白胖胖招人喜歡,一路都有阿嬤嬸子逗著玩,鄉下人吃得素淡,多是瘦巴的,孩子就算身上有奶膘,也不見得有多胖,像昭兒這樣的胖娃娃,一看就有福氣,上了年紀的人最是喜愛。


    “小嬤和姑姑都在。”她一進門就笑著和昭兒說,家裏登時熱鬧起來。


    陸穀出來後正笑眯眯說要洗個乳果,等會兒靈均醒來要吃,見昭兒迴來,還伸著手要他抱,就接過昭兒在那個肉乎乎的臉蛋上親了口。


    紀秋月抱了兒子這一路,拉過板凳坐下笑道:“你抱一會兒,我歇歇,沉的呀。”


    三人逗著孩子玩一會兒,陸穀讓昭兒坐在他腿上,說:“阿嫂,你幫著洗個乳果,靈哥兒睡醒該吃了。”


    “好。”紀秋月起身去拿乳果。


    這時乖仔從外麵跑進來,隨後是沈玄青和羅標,今天早上沈玄青套上騾車去豐穀鎮送兔子和雞鴨,不曾想羅標跟著迴來了。


    自打去年起,羅標得了空閑會過來吃飯喝酒,沈家人已見慣,無非多雙筷子。


    “嫂嫂。”羅標從來不扭捏,他上迴來還給靈均買了個撥浪鼓,來的次數多了,對沈家頗為熟悉。


    沈玄青把小桌搬到院裏,說道:“標子夜裏睡一晚,明天一早我倆上山打獵去。”


    聞言,紀秋月開口:“行,夜裏歇在那邊,我等會兒給鋪床。”


    “如此,多謝嫂嫂了。”羅標和沈玄青沈堯青熟悉,經常過來,之前靈均滿月酒時也沒錯過。


    但因身份有別,和紀秋月陸穀還有沈雁,說話間有幾分生疏客氣,他一個外麵的漢子,自然不好和婦人夫郎多說話,倒是衛蘭香,她年紀大,反而沒那麽多忌諱。


    沈玄青倒了茶,和羅標坐下邊喝邊閑聊,他給樓裏送了兔子後,恰好羅標在,說近幾天無事,眼瞅著天氣好,想上山打獵玩玩,有騾車在,他就拉了羅標迴來,明天一早上山去。


    冬狩不是什麽稀奇事,沈玄青原本也有意最近上山打獵。


    說起來如今他上山不再那麽久,一個月大半時候都在家,有了騾車很是方便,他經常到鎮上去送禽畜,已無需特地找羅標詢問李家和陸文的事,從前當成隱患不得不防,如今不過是嘴裏三兩句閑話,他早已知道李鳴山的病還沒治好,而陸文生了個雙兒,羅家大小姐倒是生了個兒子。


    雖說李家有了後,但李鳴山的髒病一直不好,李老太太一輩子就這麽一個心肝兒子,想方設法給治病。


    李鳴山病懨懨躺在床上,陸文本就不怎麽討李家人歡心,沒有李鳴山給他撐腰,日子就沒以前風光了。


    李老太太厭煩陸家人,當初若不是陸文,和羅家的親事都不用周旋打點,害她同羅家人賠了不少好話,又貼了好處進去,才把綢緞莊大小姐娶迴來,看在陸文給李家開枝散葉的份上,讓他們家人丁興旺了些,嘴上沒明說,但她知道,李鳴山得的這個病,若一直治不好,別說生孩子了,連行房都不成。


    因此她沒將陸文攆出去,還給了對方和孩子足夠的吃穿用度,好歹是李家血脈,但鄉下那兩個自詡親家公親家母的人,嘴裏還直把李鳴山叫做女婿,一個妾室而已,哪來什麽女婿嶽丈,她向來是不待見的,去年李鳴山出事後,立刻就吩咐了看後門的仆役,再不許那兩人進門。


    陸文懷身孕時被推倒見過紅,孩子生下來有些體弱不足,他心思不正,但對孩子還是上心的,既然吃穿不愁,孩子瞧著又弱,他就歇下別的心思操心孩子,忙起來連杜荷花都再沒見過,隻托丫鬟小廝出門給送些東西。


    至於杜荷花和陸大祥,去年來沈家打秋風沒打成,一個被打斷腿一個被打斷胳膊,迴去後越想越氣不過,抓藥把最後一點錢都給花了,沒錢是要他倆命,可他倆又打不過,思前想後,就讓腿能動的陸大祥去鎮上哭訴,原本想找陸文說道說道,讓他們那個少爺女婿幫幫忙,整治一番沈家出出氣,陸大祥進不了李家後門,但能托陸文的小廝捎話。


    可那會兒李鳴山病倒,陸文壓根兒就不敢同李家人提及,隨便找了幾句話搪塞陸大祥,他不敢在李老太太手底下作亂,更別說借李家勢打壓沈家,他連提沈玄青都不敢,當初可是定過婚約的,提起來那是扇他自己耳光,弄不好還要落個背信棄義攀高枝兒的名聲,若叫羅紅綢知道,就更了不得,這件事李老太太沒當他麵說過,但他有感覺,老太太肯定知道,哪裏敢去拔老虎須子。


    杜荷花好歹是親娘,他差小廝給拿了錢糧藥材讓在家將養,惱火沈玄青連他娘一個女人都打的同時也有著疑慮,按陸大祥所說,沈玄青打上門去了,可沈玄青一兩年都沒任何動靜,怎麽突然跑去打人。


    後來還是孩子生了以後,有一次讓小廝去送布匹,幫襯幫襯斷腿斷胳膊的老娘老爹,一打聽才知道當初是他娘和那個後爹跑沈家去才挨了打。


    小廝迴話時留了臉麵沒說那兩人是跑去打秋風,但陸文哪裏猜不出來,又惱又羞,明明都同陸穀和沈家斷了,卻拎不清,跑誰家打秋風不好,偏偏去沈家,叫他在小廝麵前都沒了臉。


    好在李鳴山給他的這個小廝忠心卻蠢笨些,三兩句話和一點好處就能讓對方閉嘴。


    李家如何沈玄青再不關心,隻偶爾聽羅標說一兩句,他們家小靈哥兒秀氣靈巧,忙著抱孩子都來不及,哪有閑心管別的。


    家裏如今房屋多,能睡下人,羅標歇了一晚後,第二天一早,連同沈堯青,三人帶著狗就上山去了,一直到傍晚才迴來。


    衛蘭香在太陽西斜後就站在院門前張望,還和隔壁苗大娘聊了一陣,冬日沈玄青多是在前山打獵,一半天就迴來了,今天去得早還不見迴來,自然憂心,她心中嘀咕,原以為去了三個年輕漢子,迴來會更早呢。


    等沈玄青幾人迴來後,用硬樹枝抬著一頭野羊,才知道是進山遠,獵羊去了。


    野羊身上中了兩箭,一箭正中咽喉要害,另一處箭傷隻在肚子上,是羅標射的,他射藝比起沈玄青確實不好,但能射中獵物已算不錯了。


    沈堯青射了兩隻肥兔子,一死一傷,傷的那隻迴來後沒多久也死了,如今天冷,剝了皮夜裏在外頭凍一宿,肉就變得梆硬,不怕放壞,這幾天想吃兔子肉,就不用殺養的那些。


    沈玄青獵羊並非興起,天寒地凍,吃些羊肉滋補暖身,去歲時他就想殺頭羊給陸穀和家裏人都補補,可惜陸穀那會兒懷著身子,聞見腥膻味兒直吐,今年就好了,天冷燉上一鍋新鮮羊肉,豈不美哉。


    不過今天迴來晚了,天已經擦黑,吃羊肉一事隻好暫放一晚。羅標原本想著今日要走,既然獵到羊了,沈玄青留他,便又住了一夜。


    不曾想半夜刮起唿嚎北風,到第二天一早,大雪落了滿地,雪勢還不見停。


    陸穀夜裏聽見風聲,迷迷糊糊中摟著孩子裹進自己被窩裏,靈均很熟悉阿姆,被摟住睡得香又甜,早起臉蛋紅彤彤的,可見絲毫沒受凍。


    外頭鵝毛大雪被風卷起,吹得人眼睛都睜不開,出門要是不裹好,風像刀子一樣,吹得臉生疼,隻覺耳朵都要凍掉。


    每年都會下一兩場大雪,對村裏人來說不足為奇,雪倒是沒那麽厚,就是風吹得緊,這種天沒人願意出門,羅標夜裏依舊睡在大宅子,醒來一看就樂了,和沈堯青說,得,這下就是明天想迴去都不能了,迴頭還得請樓裏管事一頓酒吃。


    這麽冷的天,沈玄青起來後還是燒水把羊殺了,天冷可不就要吃燉熱乎的肉,再者羅標這兩天是迴不去了,有肉還不給客人吃,實在失禮。


    陸穀圍好獾皮領子,他要抱孩子就沒怎麽出房門,衛蘭香裹得嚴實,獾皮領子不說,還把頭和耳朵包住了,在廚房燒水給沈玄青打下手。


    昨晚紀秋月和昭兒睡迴了老家,倒不是避嫌,羅標夜裏睡得沉唿嚕震天響,瞅那架勢搖都搖不醒,她前天夜裏聽了一晚,昨晚剛好衛蘭香抱著大孫子在床上玩,紀秋月夜裏就沒過去。


    等沈堯青和羅標頂著風雪過來,他倆穿得厚實,但北風刮起來怎麽都不好受,在火盆前烤了好一會兒,才去和沈玄青殺羊。


    幸而燒了一大鍋熱水,殺羊不至於那麽凍手,但也不怎麽好受,沈玄青弄完後沒在火上烤手,進房把手塞進被湯婆子暖熱的被窩裏,隻覺一陣暖意,還能順帶看看兒子,吹兩聲口哨逗小靈均玩兒。


    到晌午,羊肉咕嘟咕嘟在大鍋裏煮開,外頭鵝毛大雪依舊不停,連天都有些昏暗。


    一家子連同羅標,把泥爐提進堂屋,用馬勺盛了燉好的羊肉放在泥爐上,一邊吃一邊煨著,不怕肉變涼,實在高興熱鬧,他們還開了一壇酒,大塊肉大口酒,在雪天中驅散了一切寒意。


    第187章


    每至冬閑,鄉下私塾一開,附近幾個村的野小子被送去讀書,多是秋收後家裏糶了糧,才有錢供他們念書。


    沈玄青提著竹籃去鄰村買豆腐,快到晌午飯時了,早起陸穀說想吃菘菜燉豆腐,家裏其他人都在忙,陸穀要帶孩子,隻能他出門。


    豆腐坊離學堂不遠,能聽見朗朗讀書聲,為小子們念書,私塾是七八個村子一共籌錢建起來的,如今已有不少年頭,他和沈堯青就在裏麵念過幾年。


    沈堯青話多愛說笑,念書時卻是十分恭敬懂事的,鮮少會夥著別人胡鬧,他話少瞧著沉悶,卻和大陳兩個最令人頭疼,逃課出去玩耍都是小事,有時還和人打架,每每被老先生知道了,少不得挨一頓手板。


    因沈堯青比他大五歲,他剛讀書時那一兩年上躥下跳,先生用戒尺打他手心時總要吹胡子瞪眼比對一下,明明是親兄弟倆,怎麽小的就這麽頑劣。


    沈玄青讀書時學得快還記得牢,無論背文章還是寫字作詩,就算拿不了頭籌,也落不到後麵去,因此先生免不了對他有些偏心,打手板不如別人重。


    “三斤足了。”豆板老婆給他稱好,又裝進竹籃裏,遞過去笑道:“拿好了,可別亂晃,近來不見你娘過來。”


    “家裏活兒多,我娘還得幫著帶娃娃,就不怎麽串門子了。”沈玄青一邊閑聊一邊掏了銅板,順手接過籃子。


    “你們養的兔子還有?”豆板老婆又問道。


    沈玄青點著頭說:“有,嬸子想要?”


    豆板老婆蓋好豆腐上的布,抬頭問他:“一隻多錢?”


    沈玄青說道:“自己人,嬸子若要的話,一隻剝了皮隻有肉的二十文,整隻活的三十二文,這是賣給咱們村裏的價錢,外人買不到。”


    豆板老婆聽懂他意思,連忙道:“這你放心,嬸子還能說漏嘴了?”


    她頓一下想了想,開口:“若不要皮子,你給殺?”


    自家吃吃一頓兔肉而已,隻買一隻,買活的剝下來一張兔皮,也成不了什麽事。


    “這是自然,皮一剝,髒腑也給掏好,留下心肝腰子等能吃的,嬸子就不用費手去宰殺。”沈玄青答道。


    既然如此,豆板老婆就說:“那成,你殺一隻,你豆板叔不在家,隻我一個看攤子,離不了人。”


    沈玄青便說道:“我殺好給嬸子送來就是。”


    “好好。”豆板老婆忙不迭點頭,又道:“那髒腑你都別扔,拿來我好喂狗。”


    “知道了嬸子,我先迴去,等下就給你送來。”沈玄青答應好,提著籃子就迴去了。


    養的兔子除了賣去鎮上,有時鄰近幾個村子的人會來他們家買,都是鄉鄰,賣得就比鎮上便宜幾文錢,因他想多攢些兔皮,好給家裏人都做件皮裘,冬日穿著暖和,就想出這個法子,隻賣肉不賣皮,價錢便宜些後,願意買的人還能多一點。


    和肥油多的豬肉不同,兔子瞧著都是瘦肉,就不比那油脂肥厚的豬肉更招人眼饞,即便如此,隻要賣出去了他們就能掙錢,何樂而不為。


    他提著竹籃往家走,身後讀書聲漸漸聽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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