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竹子落地後,站在後方的兩人才上前來,各自用手裏的砍刀柴刀將竹稍枝剁下削下,隻留一根長長的青竹。


    削下來的竹枝沒有直接扔在這裏,陸穀將竹枝攏在一起,等會兒多了拿麻繩一捆,拖迴去鋪在院子裏曬幹,無論竹枝還是上頭的竹葉,都能塞進灶火裏燒。


    太陽越來越大,好在竹林濃密遮陰,不至於被曬得太過。


    沈玄青砍第五根竹子的時候,陸穀用麻繩把一大堆竹枝捆了,這麽多著實不輕,他沒有往肩上扛的本事,就按著沈玄青說的,將麻繩放長,竹枝拖在身後地上,他將麻繩從肩上拽到胸前,就這麽拖拽著迴了家。


    半路上碰見嗅聞人味兒找來的大灰,前山這一大片範圍村裏家家戶戶的狗都是來慣的,連乖仔都認識去竹林的路,不過在看見大灰之後,陸穀還是有些驚異,騰出手摸摸狗頭,便和大灰一起迴去。


    剛走上緩坡,他遠遠就看見站在門前想迴家的乖仔。


    乖仔也看見他和大灰,汪汪叫著就跑過來。


    衛蘭香聽見動靜出門來看,兩人一起把竹枝拖迴院子,陸穀放下麻繩揉揉肩膀,問道:“娘,大青哥是去新宅子了?”


    “可不,你和二青走了沒多久,他就出門了。”衛蘭香蹲下去解麻繩,今天院子裏沒曬東西,近來天氣好太陽大,把竹枝鋪開了才好曬幹。


    “那行,我過去找他,二青砍的竹子多,一個人拖不迴來。”陸穀說著就往外走,大灰和乖仔跟著他一道。


    新宅子因地界大,順著後麵的河道直走能看見泥牆,但因沒住進去,後門一般不開,他從村子中間穿過,沿路碰到不少嬸子阿嬤,該喊的人都喊了。


    大白和大黑夜裏睡在這邊,他還沒進門,兩條細犬叫著迎了出來,沈堯青正在寬敞的院子裏幹活,滿手都是黃泥。


    “行,我這就過去。”一聽他來意,沈堯青舀水洗手,當即就去竹林了。


    拖迴家的竹枝已經足夠了,方才下山時沈玄青也跟他說不用再上去,陸穀就在新宅子裏轉悠。


    好吃好喝伺候著,大白的腿已經好了,能走能跑,但偶爾還是能看出有點瘸,不過以後留它在新宅子裏看家護院,瘸了也無甚要緊。


    隻要踏實別偷懶,活一旦幹起來還是很快的,沈堯青逮著不下地的空子就過來壘窩蓋舍,如今已有兩排兔窩壘好了,一排隔出來十二個兔窩。這兩排都靠著牆,要不是中間沒連住,說是一排也可以。


    按沈玄青以前說的,這些已經夠養二十對種兔,有了之前壘兔窩的經驗,沈堯青這迴弄的窩更大,足夠種兔和四五隻小兔住在裏頭,畢竟兔崽子要長大些斷了奶才好分開養。


    院子裏堆了好些木頭,雖不值錢,但也是壘兔窩不可缺少的東西,沈堯青一走,門大開著,陸穀就沒出去,等會兒竹子要拖到這邊來,關門開門太麻煩,不如他在這裏候著。


    前麵堂屋已經搬來了桌椅和茶水碗,沈玄青讓木匠打兩張床,迴頭做好了就能搬迴來,他身量高,自然要重些,以後若睡在這裏,木板拚湊的床肯定不結實,既要將養東西當成正經營生,肯定要住好歇好。


    鋸子就在木頭堆旁,陸穀閑著沒事,這幾天一直在家裏,他知道架兔窩的木頭要有多長,比對著沈堯青鋸好的一截,就踩著木頭鋸起來。


    鋸木頭的聲音絕稱不上好聽,但鋸子在自己手裏還能聽慣。


    木屑在腳下落了一層,陸穀幹活素來認真,鋸斷一根將木頭往上抽一抽,比對好後用黑炭往上劃一道,又繼續拉鋸。


    狗耳朵靈敏,這聲音它們也不愛聽,不是跑到前院趴下歇息,就是在足夠遠的後院裏撒歡打架。


    沒多久,沈玄青兄弟倆各自拖著三根竹子進了院門。


    青竹長又濕重,沈玄青把肩上的三根竹子扔在地上,揉著肩膀歇一下,陸穀就給他倆都倒好了水。


    “這邊不做飯,泥爐還是得做一個,好歹能用陶罐燒水,就不用從家裏提茶水。”陸穀小聲說道。


    “嗯,這是一定的。”沈玄青笑著點頭,又說:“有泥爐陶罐了,在這邊也能燉雞燉鴨子。”


    錢財和吃食最讓人歡欣,陸穀一下子彎了眉眼,可不是,以後禽畜在這邊,想燉個肉吃實在太順手。


    將青竹鋪開曬在太陽底下,幹了後不易生蟲,陸穀鋸木頭,沈玄青沈堯青攪拌攪拌黃泥,一起壘兔窩,各自都有活幹。


    待到麥子能割了,無論清溪村還是別的村,都在這兩天下地抓緊收割。


    晌午,金黃的麥浪被熱風吹拂,沈家二房全家都在地裏,十三畝地著實不少,即便這麽熱都沒有多歇息,不然麥粒熟透要掉在地裏了。


    紀秋月一個時辰送了好幾次水,就怕渴到他們。


    陸穀脖子上掛了條布巾,臉上額頭上出汗隨手就能擦,脖子也出汗,麥地裏熱浪滾滾,沒多久布巾整個都是濕的,還得擰一下,地裏灰塵也大,衣服上還紮了些和刺一樣的麥芒。


    沈雁熱得不行,直起身摘下頭上的鬥笠扇風,太陽曬得她眼睛都睜不開,眯著眼皺著眉,汗水順著額頭流下,弄到眼睛裏直蜇眼,但她沒抱一聲怨。


    鄉下人從小到大見的都是農活,做的也都是土裏刨食的活計,隻要不是那懶人懶漢,大多隻知埋頭幹活,疲累之下,根本顧不上抱怨。


    人人都累,見狀沈堯青拿起竹筒喝了幾口水,喘一口氣道:“我問過了,到明日,何誌收完他們家的地就能過來幫忙,金虎金龍叔也能來,一年也就這幾日勞累勞累,等割完了上館子好好吃一頓。”


    “再買些青梅釀。”沈雁插話道,又熱又渴之下,她想起上次喝得青梅釀酸甜爽口,要是能飽足地喝一頓,豈不美哉。


    “買,你想喝多少大哥給你買多少。”沈堯青見妹妹熱成這樣,兩天就給曬黑了,他們鄉下地裏的重活多是漢子來幹,年紀小的妹妹卻吃一樣的苦,哪有不應允的。


    “那說好了,我得喝兩壺。”沈雁這才笑了。


    因太熱陸穀不是很想說話,太陽曬得他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但聽著青梅釀三個字,唇齒間便迴憶起那種滋味,一番鼓勁之後,地裏五個人咬著牙悶頭又割起麥子。


    到傍晚,天逐漸暗了,風才變得涼快些,叫人像是活了過來。趁這會子舒坦,許多人都沒有迴家,依舊在地裏割麥子,等沈玄青幾人推著一板車麥子迴家天已經擦黑了。


    紀秋月肚子大了,可鄉下的婦人就算有了身孕同樣會幹活,做個飯而已,她還是能動的。


    痛痛快快用水洗了手臉,涼風吹來,陸穀這才覺得爽利。


    夜裏往床上一躺,別說他了,連沈玄青都不願再起來。


    黑暗中,兩人都沒說話,白天累極了,睡得也就快,陸穀很快陷入夢鄉。而旁邊的沈玄青翻個身,將人往懷裏帶了帶。


    他思忖咂摸,一手覆在陸穀依舊平坦的小腹上,這半個月不說,一直在家待著,夜裏不好做些什麽。


    兩個月之前,在山上的時候他勤勤懇懇,可陸穀肚子一直沒動靜。


    當然,要不是知道陸穀沒身孕,他也不會讓去下地割麥子。


    或許,是太瘦了。


    明日還要早起,沈玄青想著想著就閉眼睡了。


    第120章


    天剛蒙蒙亮,能看清地麵和人影了,陸續就有人往田地裏趕,起早貪黑便是如此,趁著這會兒沒太陽,幹活兒還能輕鬆些。


    沈家二房同樣如此,雖住在村子最後麵,但不比別人出門晚。路過林家的時候,叫上了林金虎和林金龍,等到何家門口,何誌帶著陳冬冬正等著呢。


    陸穀穿著昨天的衣裳,麥芒紮在胳膊上有點微刺,他低頭將麥芒抽出來。


    全家都在地裏幹活,髒了的衣裳沒工夫洗,就這幾天而已,多穿一兩天也無妨,省得弄髒其他衣裳。


    見陳冬冬也跟上來,沈堯青有點疑惑,不等他詢問,何誌就先開口了。


    “大青,冬哥兒也過去幫忙,工錢不用那麽多,你看著十文八文的給就成,再不濟,五文也行。”


    何誌向來寡言少語,說話時眼神忐忑,他知道體弱的雙兒幹活是比不上漢子的,很少有冤大頭雇雙兒,有那幾個閑錢,不如多掏兩個銅子兒去請漢子。


    這話說得連他也窘迫起來,黝黑的臉上露出個討好、尷尬的短促笑容。


    他家就那麽兩畝地,一家子不至於餓死,可實在是窮,農忙時收完就靠他給村裏人做幾天短工掙錢,昨晚上陳冬冬說也想去,能掙幾文是幾文,要不是這樣,他今日也不會腆著臉同沈堯青說這些。


    陳冬冬素來膽小,眼下更是大氣不敢出,緊緊握著鐮刀跟在何誌旁邊,看向沈堯青的眼神十分惶恐,攥緊了一絲搖搖欲墜的希望,生怕聽到說不要他。


    走在前麵幾步的陸穀聽到,往後看一眼緊張不安的陳冬冬,他心道,冬哥兒很勤快的,人也好,下地後肯定不會偷懶,可他做不了主,隻好伸手輕輕拽一下旁邊沈玄青的衣角。


    沈玄青轉過頭就看到自己夫郎眼巴巴的祈求目光,唇角忍不住揚起來,不過不用他開口,沈堯青就迴話了。


    “行,多個人也多份力氣。”沈堯青點頭道,當著林金虎林金龍的麵,他沒說工錢的事。


    即便是這樣,已經足夠讓何誌和陳冬冬感激了,打交道這麽多年,他倆根本不擔心沈堯青會不給錢。


    如此,下地割麥的一共就有九人。


    不止何誌和陳冬冬,喊來的林金虎林金龍也都是老實的,因工錢是按天結,老實厚道的人不會耍懶偷滑,故意往後拖延。


    頭頂烈日淌著汗水,都是幹慣活計的泥腿子,鐮刀揮的又快又準,有五個壯勞力漢子在,下大力氣鼓足勁,連同四個稍弱的婦人夫郎一起割,還連捆紮帶扛出地,一天半就將所有麥子割完了,到下午,最後一板車麥子也拉進新宅子裏。


    這裏的空場地足夠大,收麥子前還特意再平整了,不必和村裏人搶占曬穀場,在自家院子裏,後麵碾麥脫粒也更方便。


    今天活幹完的早,所有人餓得前胸貼後背,迴到老宅子裏,紀秋月已經把飯做好了。


    院子裏好幾個洗臉洗手的木盆,裏頭的水在太陽底下曬了大半天,這會子還是溫熱的,陸穀挽起袖子,鞠起一捧水就往臉上潑,連同胳膊都洗了一遍。


    冷水是痛快,但太涼了激人,曬過的水洗完擦幹,同樣是爽利的。


    陸穀洗完後,沈玄青也不嫌棄,懶得再換水,直接在他洗過的水裏洗幹淨了。


    昨天晌午飯是在地裏吃,今天就能坐下來,因漢子多,紀秋月熱了兩籠屜的雜麵饅頭,生怕他們不夠吃,一葷一素兩道菜也是用大湯盆盛的,分量很足,一盆炒蒜苗,一盆燉鴨肉。


    幹農活時能吃上有油水的飯菜是頂了天的,林金虎林金龍在沈家幹了好幾次活,對這樣好的夥食都見慣了,陳冬冬一年到頭舍不得吃幾次肉,他家裏炒菜油都不多,十分拮據,這兩天的飯不是鴨肉就是兔肉,他又饞又克製,想吃卻不敢多吃。


    恰好五個漢子五個婦人夫郎,一張桌子圍不下十個人,擠在一起也太熱,更何況好幾個漢子在,擠在一起不像話,就分成兩桌吃飯。


    見陳冬冬瞅著鴨肉咽口水,卻夾了一筷子蒜苗,咬了一口饅頭腮幫子鼓鼓的陸穀瞧見,便給他夾了兩塊鴨肉。


    饅頭有點噎,沒辦法說話,陸穀努力咽下去後才對看他的陳冬冬小聲說:“吃吧。”


    見狀,紀秋月笑著說:“快吃,吃完肉再把鴨湯分了喝,天太熱,吃完喝完就不用剩到明天,不然餿了也可惜。”


    陳冬冬這才能放開些。


    收麥天熱還要頂著酷日,工錢比插秧時貴,一天是三十文,一天半就給了四十五文,這是漢子的工錢,至於陳冬冬,他幹活雖比漢子慢些,可一點都沒偷懶,沈家人都看在眼裏,算他的工錢時沒有壓得那麽狠,一天給了二十文,一天半是三十文錢。


    林金虎和林金龍先拿了工錢迴去,何誌一看給了這麽多,比他預想的十文錢多了一倍,口拙詞窮之下,不知該說什麽好。


    “他應得的,以後再有活計,你若有空就來。”沈堯青笑道。


    “好。”何誌點點頭,他不是扭捏作態的人,將錢揣進懷裏帶著陳冬冬走了。


    吃完紀秋月去洗碗,其他人都坐在堂屋裏歇息,衛蘭香搖著蒲扇,說起今年這十三畝麥子能打下多少糧食,就喜得合不攏嘴,再熱都覺得值了。


    陸穀坐在旁邊喝水,袖子上沾到的麥芒紮胳膊,就低頭仔細尋找,將麥芒一一抽出來。


    他手腕子和臉上脖子都有麥芒紮出來的小紅點,現在坐著歇息還能好些,在地裏割麥子時汗流浹背,又有麥芒在紮,混著汗水那才叫一個難受。


    “近來太陽好,曬幹估計用不了幾天,到時候看你三叔家碾完,把牛借來使。”衛蘭香說道。


    “嗯。”沈堯青答應著,說:“到下午天涼了,我把石碾拉過去。”


    “今年好,在新院子裏曬,就是真下雨了也不怕。”衛蘭香臉上笑意不減,這幾天曬得她越發黑,臉上皺紋也多,就顯得越發老相。


    經常幹粗活重活的人就是這樣,蒼老的快些。


    “可不是。”沈堯青在旁邊點頭。


    收完麥子最怕下雨,麥粒被打濕後很容易發芽,就不值錢了,是以穀場上家家都得留人看著,麥穗熟了,都鋪在穀場上,鳥雀會成群來啄食,白天留在那裏還能驅趕,晚上也不敢鬆懈,會有漢子帶著鋪蓋過去睡,就怕夜裏不知道的時候下雨。


    如今他們在自家院子裏晾曬,下雨的話,用長叉把麥子往前麵足夠大的堂屋卷就好,不用跑太遠。


    陸穀抽了幾根麥芒,坐在他身邊的沈玄青轉過頭來看見他手腕和胳膊,說:“這麽紅。”


    “不打緊,過兩天就消了。”他聲音不大,從前在陸家的時候他也要跟去割麥子,被麥芒紮出一片片紅點早已習慣了,連傷口都不算。


    沈堯青喝一口水,笑著說:“今日太累了,明天不忙,到鎮上去下館子。”


    他看一眼洗完碗過來的紀秋月,忽然犯了難,鎮上離得遠,如今媳婦肚子大了,天又熱,來迴跑豈不是會傷到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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