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青筠再次睜眼時已是第二天傍晚,窗外沒什麽光亮,屋裏也還沒來得及點蠟。


    盧和光就背對著她坐在床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見到盧和光的那一瞬間,聞青筠的眼神就變的飽含殺意,但也隻是那瞬間就收斂了起來。


    “咳咳……”


    聽到聞青筠的輕咳聲盧和光嚇了一跳,他慌忙站起身離床上人遠了一些。


    又覺得有些尷尬,就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小聲詢問:“夫人醒了?可還好?”


    聞青筠狀態很不好,但也能看出盧和光附近藏人的痕跡。


    她在心中冷笑一聲,暗道這賊子可真是道貌岸然,連自己這般虛弱的人都害怕。


    又偏偏要做出副恩愛模樣來自欺欺人,實則在暗地裏安插人手防著自己。


    她再次流下淚來,恨盧和光,也恨自己。


    見她沉默不語,盧和光再次小心上前一步,將手中水杯遞向聞青筠。


    “青筠,我真的是太愛你了所以才有所隱瞞,我是想要跟你好好過一輩子的。”


    聞青筠眼中劃過一絲嘲諷,又將心中想法掩藏下來,沉默不語。


    她的態度讓盧和光看到了希望,於是再接再厲的與她解釋,解釋自己的難處,解釋家族的生意。


    聞青筠麵無表情的聽著,等盧和光講的口都幹了,半晌後才終於輕輕點頭。


    “罷了。”


    她用沙啞的聲音說出了這兩個字,盧和光頓時大喜。


    哪怕聞青筠一時不原諒他也無妨,隻要她肯讓步,他有信心與她慢慢重歸於好。


    他將聞青筠重新攬進懷裏,熟悉的人熟悉的氣息,讓他一時竟沒忍住落下淚來。


    “青筠,我們有孩兒了!你知道嗎?我們有孩兒了!”


    聞青筠當然知道,要不是這個孩兒她剛還真不知道何時才能出來。


    她利用了這個孩子。


    自己曾發自真心的深愛過這個男人,也終究因為他變的這般卑劣。


    她從盧和光手中喝下了半碗清水,這像是一個信號,一個他們重歸於好的標誌。


    日子好像迴到了從前的模樣,但又有什麽東西已經改變了。


    聞青筠身邊不論白天黑夜,始終跟著兩個沉默的丫鬟,身上帶著兩塊解靈牌。


    盧和光美其名曰夫人養胎時要倍加小心,卻默默地在她周圍安插了一波又一波眼線。


    聞青筠隻當不知道,做迴了那個不知事的妻子,隻是性格不再那般溫柔似水,有些冰冷的不近人情。


    待到懷胎三月後終於穩當些了,一日聞青筠竟然盛裝打扮一番,主動去找了盧和光。


    盧和光聽見夫人來找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等這一天等了太久。


    他喜形於色,近乎狗腿般將聞青筠迎進了自己的書房,又拉著她在軟榻上坐下。


    卻隻聽到聞青筠冷冰冰的說了句:“我要看那鮫人。”


    盧和光本不欲答應,但今日的聞青筠極美,這麽久以來她第一次找他和好,他實在是不忍拒絕。


    作為盧家的家主夫人,聞青筠自然是有些特權的。


    那鮫人被單獨抽出一天空閑來,隻為了哄夫人開心。


    聞青筠看著身邊的兩個丫鬟隻覺得礙眼極了:“你們兩個都滾出去。”


    二人紋絲不動,其中一個開口到:“鮫人生性兇殘,恐傷到夫人和腹中胎兒。”


    聞青筠發了怒,指著鮫人身上尾巴上的數道鎖鏈說:“它這樣如何傷我?!我叫你們滾!”


    她很久沒露出過這麽嚇人的神情,二人怕她真的氣出個好歹來,終於讓步退後不少。


    聞青筠由覺不夠,又摘下手上戒指鐲子等物砸過去,終於將二人逼到門口隻敢向裏。


    她才終於好心情的站在前排認真觀看鮫人演出。


    表演還是老樣子,由管事的在前麵指揮,鮫人依照指令做出各種不雅的動作。


    聞青筠看了一會兒就覺得無趣,擺擺手叫管事的停下。


    “你也滾吧,我想摸摸它。”


    小管事的直唿使不得使不得,被聞青筠搬出家主夫人的架子趕走。


    “你不聽我的是不是?我還是去找家主說說別看鮫人演出了,看你被剝皮抽筋更有意思。”


    那小管事知道她不是開玩笑的,以家主如今對夫人的寵愛,絕對會答應這樣的要求。


    他跪地連聲求饒,走開前衝著那鮫人威脅兩句:“老實點!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那鮫人眼中滿滿的都是恨意,卻真的老老實實的任由聞青筠打量自己。


    “為什麽?”


    它突然聽到這個叫家主夫人的小聲對自己嘟噥了一句,它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抬頭看去,卻發現聞對方正認真的盯著自己的眼睛。


    “為什麽?”


    聞青筠又問了一遍,她想問為什麽鮫人生性如此勇猛卻甘願做個人人玩弄的階下囚。


    為什麽它不能逃走,不能在這裏大開殺戒呢。


    她的眼神是那麽誠摯幹淨,與前來看表演的客人們截然不同。


    那鮫人立馬就明白了聞青筠的意思,她是要幫自己,隻是這女人自己尚且沒有自由,又能做什麽呢?


    那鮫人突然就眼含悲淒:“說了又能怎樣,你幫得了我嗎?”


    沒等聞青筠開口它再次說:“我的孩子就藏在這府中的某處,把它帶來還給我。”


    它說完後就閉口不再言語。


    聞青筠沒想到會是這樣,她如今也成為了一個母親,若換做是自己的孩兒被這樣的人家抓走做要挾,她也會用盡全力活下去。


    隻為了不要讓自己的孩子受和自己一樣的罪,走和自己一樣的路。


    聞青筠點點頭:“我答應你。”


    她伸手靠近鮫人,門外的兩個丫鬟終於忍不住了,一步步向這裏走近。


    聞青筠隻來得及將手摸在鮫人腰間,就被兩個丫鬟架著胳膊向後拉。


    “夫人,這裏危險,今日就先迴吧!”


    嗤啦一聲聞青筠從鮫人腰間正中扯下一塊閃著七彩光芒的鱗片,她看著手中鱗片哈哈大笑。


    那鮫人咬牙忍了,這是它身上最好看的一塊鱗片,鮮血從它腰間汩汩流出,但它看向聞青筠的眼神中沒有怨恨,反倒有些敬佩和解脫。


    小管事見狀大驚失色,兩個丫鬟也愣在原地。


    他們盧家的王牌靈獸被弄傷了!丟失的還是最美麗的那一片鱗。


    家主多許不會怪罪夫人,但他們這些人的小命今天怕是難保!


    三人登時下跪,害怕的不斷顫抖說不出話來。


    小管事一雙手抖如篩糠,想去接聞青筠手中的鱗片,試圖將那鱗片重新貼迴鮫人身上。


    但聞青筠狂笑不止,死死捏住那一片鱗片,手中用力又將鱗片撕成了好幾塊碎片。


    三人絕望了,麻木看著聞青筠大笑離去。


    當晚盧家運出了三具屍體,盧和光本想這晚上和夫人重溫一下舊日的溫情時光,不料一會兒沒見聞青筠就給他捅出了這麽大的簍子。


    那鮫人是大人物點名要的,隻是暫時在盧家訓練表演,屆時是要全須全尾的送出去。


    如今被傷了這麽一大塊,別說大人們不買賬,就連看表演的看客們也不會答應,他盧和光賠錢是小,牽連整個盧家是大!


    “啪!”


    聞青筠被盧和光一巴掌扇倒在地:“青筠!你叫我好生失望!你毀了盧家難道你自己和府中孩兒就能安然無恙嗎?!”


    她倒下時緊緊護住腹部,那裏不僅有她的孩兒,還有那碎成好幾塊的鱗片。


    盧和光見她倒在地上久久爬不起來又心軟了,上前將她攙扶起來:“青筠,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聞青筠咬牙忍著惡心,和他額頭貼在一起默默流淚:“我錯了夫君,可我真的很想要。”


    她揚起自己那張明媚的小臉,露出盧和光曾經最愛的那抹溫柔笑容:“你幫幫我,讓我留下它。”


    盧和光那一晚像是中了蠱,最終沒有再說什麽,點點頭應了下來。


    盧家一眾長老瘋了般在祠堂對著聞青筠喊打喊殺,都被盧和光一力承擔下來。


    “她腹中還懷著我的孩兒!誰要是現在對付她就是與我盧和光為敵!”


    聞青筠因為這件事不僅沒有受到其他重罰,甚至在府中的行動變得更加自由。


    她深知盧和光受族中壓迫多年,早有反抗叛逆之心,於是借著盧和光的名頭在府中愈發放肆。


    她走遍了府中的每一寸地方,見識了所有關押靈獸的倉庫和院子,當然也找到了那隻小鮫人。


    小鮫人被養的見人就笑,那副諂媚的模樣看的聞青筠心痛難當。


    再後來她每一日都去看望那小鮫人,還將它母親的鱗片拿出來,叫它不要忘記自己的母親。


    盧和光看在眼中,每每想要阻止,卻在聞青筠越來越大的肚子和她溫柔的笑臉中按耐下去。


    終於有一日聞青筠尋到了時機,又去見了那大鮫人。


    它肚子上的那塊傷口已經被好藥填平,但缺失的奪目鱗片再也沒法補迴來。


    聞青筠看著它那塊被鮮豔紋樣遮擋的傷口,小聲說:“我已找到了你的孩兒,它很好也拿到了你的鱗片,但我不是平白幫你。”


    那鮫人抬起自己豔光四射的臉,笑的舒心極了:“我能感受到我的鱗片與它在一起,你說吧。”


    “你得幫我逃出去,這府裏明崗暗哨眾多,僅靠我一人怕是不行。”


    那鮫人眼看著聞青筠又要被拉走了,才淡淡的說了聲:“好,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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