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人的臥房中,嬉鬧調笑還在繼續,這不知死活的老頭正壓著個年輕的姑娘大顯神威。


    陸修又想去捂木知的眼睛,木知還是那副波瀾不驚,成熟穩重的模樣。


    看來不需和她解釋什麽,她都懂,真是令人放心的姑娘。


    陸修帶著她離開了,沒什麽更重要的情報,後半夜準備收網。


    他的一顆心剛打算放下來,就見木知猛的迴頭,扒著牆角“嘔!”一聲吐出了自己的晚飯。


    陸修:“!!!”


    “木知!這是怎麽了?你還好嗎?”木知還在幹嘔不斷,不能迴答他的問題。


    他隻得以最快的速度將她先提迴房中,整理了好半天木知才平複下來。


    陸修給她捋著後背問:“你還好嗎?你怎麽吐了?”


    木知看起來有些一言難盡:“你們人類的情愛和交配,怎麽有些令人作嘔。”


    陸修聽了也很一言難盡,他快恨死這張知州了,貪婪、殘忍、好色、癡心妄想。


    這人身上簡直集齊了所有他討厭的點,原來有人真的能令人作嘔到這種程度。


    他試著解釋到:“他們剛才…嗯…確實令人作嘔,但那不是情愛,隻是他的…嗯…”


    “隻是他的什麽?不是情愛是什麽呢?嘔!”


    陸修哽住了,木知說的沒錯,這當然也是一種情愛,隻是有些人類的情愛確實令人作嘔。


    “那不包括人們的真心和真愛,隻是自私和欲望的產物,


    他們的愛被貪婪和獨占填滿,生出罪惡的花,最後再吞噬自己的心。”


    木知聽不明白,她隻知道自己快要將隔夜飯都吐出來了,她現在隻想要多快有多快的逃離這個地方。


    俞文舟後半夜趁人都睡了,在府中造了幾處簡單的小陣法,能讓靈獸們以最快的速度逃出去不至於迷路。


    木知變迴了巨大的獸形,將五感外放。


    再次確認所有被抓的小靈獸們都在這裏了,接著一聲怒吼撞飛圍場守衛後衝進了院子。


    她將目之所及的符紙都撕得粉碎,囚禁朋友們的籠子悉數咬爛。


    陸修站在高處,將聞聲趕來的守衛護院全部用劍鞘打暈。


    一隻隻渾身帶著靈性的小動物從籠中鑽出來。


    飛禽們四散著逃離,走獸就跟隨鹹魚的身影,快速衝出府院高高的圍牆,向城外趕去。


    不消一刻鍾,被關押的小動物們跑了個幹淨,一口氣跑出了洛州城外,抵達一處靜謐的半山腰,鹹魚才大口哈著氣趴倒。


    俞文舟將它抱起來放在懷中順氣,笑它膽子小,這點小事就讓它害怕激動成這樣。


    陸修在城內為它們斷後,一直等到最後一隻小小的身影都消失不見後,才喚來木知。


    他翻身騎跨在木知背上,讓木知帶著他在城中兜了好幾個圈子。


    巨大的獸型身影夜半馱著人在城中的巷子中飛奔騰挪,直到再沒人能追得上他們的蹤跡,才出城與他們會合。


    等木知甩脫了所有人趕到近前,“嘭!”的一聲變迴了少女模樣。


    陸修騎在她背上,身形猝不及防的下落,又被她接住。


    挺大個人了,就這麽被小姑娘背在背上,向著小夥伴們奔跑過去。


    木知趕到後將他從背上放下來,在小夥伴們怪異的眼神中,陸修紅著耳尖捂住臉。


    兩隻白貂撲上來,一左一右抱住木知緊實的大腿,將鼻涕眼淚都擦在她的裙子上。


    “我好恨啊!”


    “我也好恨啊!”


    “鴨鴨都被他們賣了!找不迴來了!”


    “蒼蒼也被賣了!說不定都被吃了!啊!你們死的好慘啊!”


    木知兩隻手將它們抓起來,一左一右握在手裏,這一幕倒是與陸修曾經在豐照鎮時的樣子十分相似。


    陸修問它們:“下一步有什麽打算?要不還是跑遠些吧?照理我和俞兄不該介入俗世之事,所以不會再對張老爺做些什麽了。”


    “你們跑的不夠遠就還是有被抓迴去的可能,到時我們不一定能得到消息再救你們。”


    兩隻貂在木知手中晃蕩說:“不要擔心陸修。”


    “這次是沒有防備,以後不會再輕易被抓了。”


    “你已經為我們做的夠多了。”


    “但我們還得去找找已經被賣掉的夥伴。”


    它們環顧四周,烏鴉黃鸝胖麻雀,花貓土狗小蜥蜴,白鶴青蛇娃娃魚,山雞大雁黃鼠狼。


    大家都點點頭,七嘴八舌的說:“要去找找它們!”


    青蛇說:“我姐姐也被賣了,我也得去找它,活要見屍,死要見蛇皮。”


    陸修:“……”他還是有些放不下它們,它們雖有些靈力,但麵對人類時依然弱小,心思又太過單純。


    烏鴉落在他頭頂上說:“就這麽定了陸修,你不可能永遠照顧我們止步不前。


    去吧,經此一遭我們會努力修煉,照顧好自己的!”


    話說到這份上,陸修才終於點頭同意:“好,你們以後一定要多加注意,凡事留個心眼,好好修煉。


    不要讓自己吃過的虧,受過的罪都白費了。”


    小靈獸們聽話的點頭,它們與木知和鹹魚依依不舍的道了別,臨走時相互蹭了又蹭,又禮貌的同陸修和俞文舟揮手說再見。


    每一隻都可愛又有禮貌,陸修不明白,怎麽會有人舍得下手去傷害這樣天然又純粹的生靈。


    俞文舟也很喜歡這些小動物,但它們都不如小黑貓可愛。


    他抄起鹹魚的小身體,捧到麵前深深嗅了兩口,才心滿意足的感歎:“還是你最可愛。”


    當最後一隻小癩蛤蟆的身影也消失在泥土中後,四周迴歸了寂靜。


    陸修站在原地若有所思,能做不能做的都做了,他們行事前也沒想過後果會如何。


    那張大人此刻估計正在跳腳,但抓是絕對抓不到他們的,以那人的膽識和本事,估計也不敢對他們出手。


    於是一行人放心迴了城,重新選了俞文舟下榻的客棧落腳。


    折騰了大半夜,眾人都累了,俞文舟十分自然的抱著鹹魚又親又蹭的迴了自己屋。


    相處的熟悉了,他便不再隱藏自己的本性,怎麽變態怎麽來,整日霸占著人家的小貓不放。


    鹹魚也從不反抗,它明明畏懼人類的接觸,可到了俞文舟手裏卻被盤的很是舒爽。


    木知也早已習慣了與陸修同住,見陸修又給自己打了地鋪,也不客氣,爬到床上,學著陸修的樣子躺好,給自己蓋上被子。


    關於他們約定的一月之期,其實早就不知過去多少天了,她那時不願與人類相處。


    陸修曾說希望她陪自己去洛州待一個月,她也是萬分不情願的,可如今對於這件事兩人都默契的不再提起了。


    陸修舍不得放木知離開,他想好了,若是木知哪天想起來了提出要走,他就做一迴無賴,就這樣死不承認,將她拴在身邊。


    木知反而怕陸修想起來這迴事將她趕走,她也想好了,若是陸修叫她迴山裏去,她就說都怪陸修投喂。


    自己已經失去了捕獵能力,就這樣賴著不走,陸修人很好,一定舍不得看著她餓死。


    一覺醒來,幾人分頭上街亂晃。


    有不少人認出了洛州城的大英雄陸少俠和他的靈獸木知小姐,但卻不像危難剛結束時那般熱情了。


    沒有人再像原來那樣撲上來搭話,而是稍微靠遠些,神色複雜的觀望。


    木知從來都弄不懂人類的想法,她照例去大嬸兒那買了條雞腿在嘴裏撕扯,模樣兇狠。


    大神欲言又止了幾迴,終於還是將木知拉進院子裏。


    她的小孫子一看到木知就開心的撲過來,小臉因為不再被噩夢侵襲而散發著紅潤健康的光澤。


    “姐姐,你們昨天去幹壞事了嗎?姐姐,今天能變怪獸馱我嗎?”


    大嬸將他扒拉到一旁,問木知:“姑娘,你們昨天去知州府做什麽了?怎麽連知州大人也敢得罪啊?”


    木知想到昨晚在知州府發的那通威,嘿嘿笑了:“我們去做了好多事,救了好多朋友呢。”


    “救人?救的誰?”


    “不是人,是靈獸,他是壞人,抓了好多好多的靈獸,大家昨晚都跑掉了。”


    “哎呀,你們這……原來是這樣……”


    陸修從外頭轉進來,他掀開簾子進來聽到的第一句話便是:“你們昨晚對知州大人獅子大開口。


    沒要到東西後偷了人家一院子的靈獸,外頭傳遍了,知州大人不敢得罪仙門弟子,忍氣吞聲吃下這啞巴虧了。”


    他們昨夜確實鬧出了不小的動靜,陸修騎著木知在城內狂奔,驚醒了不少人。


    親眼目睹了這件事由不得大家不信。


    陸修愣住了,他驚訝於這張大人的行事速度,確實,他們敢大搖大擺的再迴來,無非仗著自己本領高強,他奈何不得自己一行人。


    這真話中夾著假話,倒是有些讓人難以分辨。


    看來這老小子比他想象的要稍微聰明些。


    木知想不到這麽多,她一聽這話就不願意了,急急解釋:“他是騙人的!


    他要陸修幫他造反!還抓了好多靈獸朋友們!我們什麽都沒要,我們就隻是救了朋友!”


    大嬸兒拍著她的後背說:“別急別急,嬸子相信你們,但外人可不是這麽想的啊!


    你說你們沒事幹了,去做那好事兒得罪知州大人?那畜生有畜生的命,你們救不過來的!”


    她說完才想起來,眼前的木知也是靈獸,這樣畜生畜生的叫實在傷她的心,於是連忙懊悔的捂住嘴不說了。


    木知聽完果然心情低落下來,她裝作無所謂的樣子說:“無事無事。”


    然後腳步僵硬的離開。


    陸修和她們道了別,追上木知說:“木知還記得我跟你說的什麽嗎?這個世界雖然很殘忍,但木知永遠是無價之寶,是他們錯了。”


    木知低著頭半晌嗯嗯兩聲算是迴應,陸修理解她,她心思單純,哪怕能想明白也還是會傷心難過。


    他扯住她說:“走,帶你買最好吃的鹵豬腳,熱熱鹹鹹的入口即化的那種。”


    木知真是個好哄的姑娘,她立馬仰起小臉瞅他,不自覺的吞咽了下口水。


    陸修笑了,牽著她慢慢的走,他何其敏感,自然也察覺到了,平時街道上熱情的人們如今變的疏遠和打量。


    謠言不需要多麽可信多麽無懈可擊,隻需要在人們心中種下一顆懷疑的種子,就會慢慢生根發芽。


    這一點倒是與那邪氣的種子有些相似。


    賣豬腳的小販對著路過的每一個客人笑臉相迎,在看到陸修和木知時,卻立馬緊張起來,笑容也變的浮於表麵。


    他站的筆直問:“陸少俠,木知女俠,您二位吃什麽?想要什麽隨便拿。”


    陸修挑了塊豬腳指了指:“包這塊吧。”


    “好的,好的好的。”


    小販仔仔細細的將那豬腳包了,恭敬遞到陸修麵前,陸修將手中的錢遞過去,那小販卻惶恐的後退。


    陸修明白,這是怕收了自己的錢被自己記恨上,再像對待知州那樣,偷光了他的豬腳唄。


    他解釋都懶得解釋,將錢扔在桌上,拎起東西就走。


    木知根本沒察覺到他們在這玩什麽心眼兒呢,被陸修拉著就走。


    沒走兩步路,那小販竟然追上來,撲通一聲跪在二人麵前:“陸大人別生氣!小的這吃食簡陋,這點心意您別嫌棄。”


    說完舉起雙手,捧著剛才陸修給的銀錢和自己這一上午賣東西賺的一點錢。


    陸修氣笑了:“我們昨日得罪了知州大人,為的是那許多被壓迫囚禁的靈獸。


    我們行得正坐得端,救出它們也沒收任何迴報,以後也是,永遠是。”


    小販跪在地上舉著錢不抬頭:“陸少俠別說笑了,那靈獸都是知州大人辛苦抓的。


    那玩意兒有什麽好救的,我們都懂,我們也確實感念陸少俠的大恩大德!”


    不想再叫木知聽他胡言亂語下去,陸修拉著木知原地起跳,一躍飛出十來丈遠,快速離開了。


    他不想再和他們解釋什麽,當日站在豐照鎮的大街上,被田茂元駁的啞口無言的無力感又浮上心頭。


    好你個張知州,算你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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