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如果,我一直不嫁人……”


    佛子微微頷首,一派雲淡風輕。


    “何需更問浮生事,隻此浮生是夢中。不用顧忌,選你想要的。”


    李心薇沉靜的臉上綻放出一朵笑容,她鄭重的施禮。


    “謝謝舅舅指點。”


    迴到房中,身邊跟隨多年的侍女欲言又止,心下不安。


    “小姐,您真的打定主意不嫁人嗎?”


    李心薇捧著一杯茶,含笑迴道。


    “我沒有找到那個甘願讓我執手的人,我不願將就。”


    若是自己還是以前那個長在深閨中的閨秀,長輩定下什麽親事,就接受好了。


    然而,現在,舅舅帶她去看了世界,引導著她有了自己的思想,她不甘願再做麻木的軀殼,她想要的更多。


    李心薇一雙眼眸清淩淩的看著茶葉沉浮,微微歎道,“相逢的意義在於照亮彼此,不然一個人喝茶也是浪漫,一個人吹風也是清醒。”


    這麽多年,跟著舅舅東奔西走,她的視野寬了,心也大了,思想也更加遼遠。


    能遇到,就遇到。


    遇不到,一個人也很好。


    這是舅舅這麽多年言傳身教帶來的體悟。


    至於世俗的眼光,她想到舅舅常說的話: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虛妄的東西,不必在意。


    此心光明,夫複何言。


    見侍女懵懂,李心薇燦然一笑,心下輕鬆。


    然而,緣分這種東西,有些時候,也是妙不可言。


    雙十年華的李心薇,救了一個山間采風的男子。


    對方是一個世家出來的嫡幼子,因癡迷山水地理風貌,勵誌走遍天下,記錄名山大川,年近而立,還未成婚。


    養傷期間,兩人相談甚歡,目標一致,興趣相同,三觀極合,情愫陡然而生。


    男方父母早亡,無人管束,留給他的家產頗豐,完全足夠支撐起他的遊曆。


    李心薇來請示佛子。


    佛子沉思良久,他觀過對方的麵貌,倒是一個可托付的純善之人。


    “你想好了,就是他了?”


    李心薇鄭重的點點頭,“是的,舅舅,就是他了。”


    說著側頭一頓,狡黠的笑道,“至少目前沒有問題。”


    佛子問道,“若是以後發現問題呢?”


    李心薇笑容一收,麵色鄭重,顯然是想了無數遍的結果。


    “我依然是我,一別兩寬,各自歡喜,絕不為外物桎梏。然,心薇也不願為未來可能發生的壞結果,而強行的磨滅自己此刻的心意。”


    “舅舅,我想試試。”


    佛子頷首,“你想好就行。不用顧忌,選你想要的路。”


    聞言,李心薇眼底浮現一抹水光,她知道舅舅此話的內中含義,是告訴自己不要擔心,他會幫她托底。


    無論她曾經有多心驚於舅舅對舅母,對表哥的涼薄,但是,她都無法說,舅舅對自己不好。


    舅舅與她,更像是一個人生的導師,一個指路的燈塔,一個托底的後盾。


    佛子看著一對新人就地拜了堂成了親,歡喜的入了洞房,心內陡然升起一股嫁女的寂寥。


    這種感覺新鮮而又奇妙,他閉目站在庭院,靜靜地感悟沉思。


    月影西沉,佛子立於院中,身上露水濕沉,良久,方睜開一雙無欲無波的眼睛,眼底一抹金光匝現,又迅速的隱去。


    小木魚開口,“小姑娘長大了,出嫁了,以後就不跟你到處跑了,她要跟著夫君到處跑了。”


    佛子笑了笑,“正好,我倒是可以多去清理幾個佛寺了。”


    小木魚嗤了一聲,“哼,口是心非。”


    第三日,佛子就要啟程走了,誰曾想,李心薇帶著夫君,理所應當的上了馬車,外甥女婿還討好的給煮了茶,雙手奉了上來。


    佛子一愣,在小兩口的臉上梭巡了一番,就見李心薇理直氣壯的說道。


    “舅舅難道要拋下我們自己逍遙不成?”


    見佛子要張口,李心薇趕緊開口,“舅舅莫要拒絕,夫君也是要走遍天下的,跟著咱們正好順路,豈不美哉?”


    佛子:什麽叫,“你夫君”跟著,“咱們”?!


    咱們是誰?


    小木魚笑的哈哈的,“舅舅是唯一,夫君是順帶,沒錯了。”


    李心薇臉上理直氣壯,外甥女婿一臉隨遇而安,佛子滿腔的話都咽了迴去,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


    行吧,不過是從帶一個拖油瓶,變成兩個拖油瓶而已。


    一隻羊是趕,兩隻羊也是放。


    不嫌棄累,就跟著唄。


    見舅舅不再反對,李心薇心鬆了下來,悄悄的吐了吐舌頭,眼睛都笑眯了。


    無論成長到什麽地步,她還是想要跟在舅舅身邊。


    舅舅的身邊,最安心。


    而且,舅舅現在在世上隻有自己一個親人了,他那麽大年紀,總要有人看顧著才好,不然出個什麽事,自己上哪去找那麽好的舅舅去。


    小木魚偶然閑逛的時候,聽到李心薇對夫君說的話,捂著嘴笑的不行。


    你舅舅,年紀確實是很大,很大,很大,很大了……


    夫妻兩口子就這樣跟著佛子繼續轉悠,從兩隻羊,變成三隻羊,又變成四隻羊,再變成五隻羊……


    從剛開始的舅舅,變成了舅爺爺……


    佛子覺得差不多了,這天下的佛寺清理的可以了,案卷的處理也可以了,果斷的送去了辭職書,就地落發出家了。


    佛子:這下,終於可以不用趕羊了吧~


    他這一騷操作,直接懵逼了上下朝堂,不說新新帝從記憶角落扒拉出來佛子的豐功偉績感慨了一番,就是現在大理寺的掌門人都傻了。


    沈大人辭職不幹了,誰再去出外業啊!!!


    他們大理寺的外勤部門,就此斷了啊喂!!!


    李心薇也懵,但是也早有準備,畢竟她從小看到大,舅舅向佛之心堅定,能到現在才出家,她琢磨了一下。


    似乎應該是為了“公費出差”這幾個字。


    不得不說,她真相了。


    公費出差,還能順手清理佛寺,有權有官,清理起佛寺裏的垃圾來說,不要更暢快。


    現在清理的差不多了,可不就能安心的念佛了嘛。


    麵容已經蒼老的佛子端坐在蒲團上,一臉寶相莊嚴,望而生畏。


    小木魚呲溜的飛了過來,嘰嘰喳喳的,“空覺,你外甥女帶著一家子,就在山腳下定居了!”


    佛子捏著佛珠的手一頓,一陣糟心:……


    糟心歸糟心,佛子還是等李心薇壽數到了,親手將養大的小姑娘送去了輪迴,才坐化離開這個世界。


    當然,離開之前,沒忘了將佛獄中“享受”的遊僧靈魂捏了出來,送去了地獄。


    經曆了佛獄,魂力僅剩下一分的遊僧,進入了十八層地獄。


    經曆了拔舌,剪刀,鐵樹,孽鏡,蒸籠,銅柱,刀山,冰山,油鍋,牛坑,石壓,舂臼,血池,枉死,磔刑,火山,石磨,刀鋸之後,被拎了出來。


    地府公務員見他麵上帶著隱隱的驚喜,納悶的問道。


    “不疼嗎?”


    遊僧眼淚都下來了,“太舒服了!比以前差遠了!”


    地府公務員:!!!


    閻王聽到稟告,發指疵裂,“居然有鬼說咱們的地獄舒服?!這簡直是侮辱!!!”


    “加擔子!必須加擔子!開大!必須開大!”


    正在受刑的眾鬼聞言,一片鬼哭狼嚎:哪個王八蛋說舒服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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