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淡淡的拍了拍手上的木渣,目光如炬,直直的鎖住遊僧。


    “你冒充佛門僧人,滿嘴謊言,還不速速招來!”


    遊僧聽著上頭的話語全身一陣冰冷,隻覺得恍惚的不行,原本以為的希望,現在成了絕望,這可怎麽辦是好?


    “報——”


    有衙吏滿頭大汗的衝了進來,阻住了接下來的話語。


    “稟告大人,門外有鄉民聚集,皆為遊僧之案而來。”


    佛子微微皺了眉,看向了王大人。


    王大人從怔愣中迴過神來,輕咳一聲,聞言,也一臉為難。


    這不,最難的民間輿論來了。


    若不是這群人瞎鬧騰,大理寺說不定也不會拖這麽久,底下這個騙子早就下地獄了。


    跪在堂下的遊僧,原本絕望的心裏,忽然迸發出一股生機,他嘶啞著嗓子,激動的唿喊。


    “大人!大人!還請看在小僧治病救人的份上,輕饒小僧一命吧!”


    此刻遊僧明白,他的命能拖到現在,完全就靠外麵那些救治過的病患。


    然而苦主卻不願意,那婦人聞言,麵色一白,嘴唇抿了抿,一雙眼睛帶著刻骨的怨恨,瞪向遊僧。


    “大人!民婦之命險些喪與此賊子之手,若是不能讓這賊子伏法,民婦不服!”


    王大人的眼睛轉了過去,佛子見此,微微蹙眉,知道此刻不能再審理下去,遂沉聲吩咐道。


    “暫且退堂,容後再審。”


    遊僧被押了下去,一臉不甘的苦主和仁善堂的大夫也退了下去,王大人一甩袖子,冷哼道。


    “此案關係重大,還是希望沈大人速戰速決的好,若是鬧出更大的亂子來,本官可不會手下留情。定然參你一本!”


    見王大人遠去的背影,佛子微微沉吟,他已經察覺到這其中似乎隱藏著什麽問題。


    迴到後衙,迎上剛從外麵迴來的李心薇,一身小公子的打扮,帶著奔波的痕跡。


    多日的曆練,加上佛子的調教,早就讓李心薇褪去了閨閣女兒的嬌態,儼然一副天選打工人的形象。


    李心薇也不廢話,喝了盞茶,就跟舅舅匯報自己查訪的情況。


    “那遊僧果然在婦人不孕這塊擅長,這一兩年間,經他之手治療的,雖不是百分百成功,十之五六還是有的。經過咱們人的走訪,已經誕下子嗣的人家對此遊僧讚不絕口。”


    “她們言語之中,對於遊僧毒殺人的案子,很是不讚同,今日衙門外聚集的鄉民,多是為遊僧陳情的。”


    “那苦主和遊僧不曾認識,也未查到有什麽過節。”


    說到這,李心薇緊緊的皺緊眉,似乎也不明白,為什麽王大人一定要斬殺遊僧。


    沒有過節,沒有交集,不像是結仇報複。


    就像遊僧說的,他一個擅治婦人之症的人,是不可能誤下烏頭的,但凡懂點藥理的都明白,烏頭使用要慎重,這一切似乎看起來就像是做局誣告遊僧。


    但是,苦主緊咬不放,恨之欲死,王大人也堅持,非要治遊僧死罪。


    這裏麵的問題就大了。


    佛子微微點頭,心裏有了思量,見李心薇今早天不亮就出門查訪,到現在才迴來,言語之中查訪的事情也不少,想必也沒有怎麽吃飯,遂開口道。


    “做得不錯,心薇,你且下去休息一番。”


    李心薇搖頭道,“舅舅,此事隱藏著秘密,若是不揭開,我這心裏……”


    佛子秒懂,含笑搖頭。


    “心薇,王大人是此地知府,經營多年。若是他真的不想讓你知道,就憑咱們這點人馬,是不可能查探到什麽的。”


    見小姑娘臉上挫敗,佛子安慰道。


    “也莫要灰心,你已經做得夠好的了。”


    李心薇搖頭,“舅舅,那咱們接下來怎麽辦?”


    佛子緩緩的站起了身,一臉平靜的說道,“那就親自去問問王大人到底隱瞞了什麽吧。”


    佛子是這麽對著外甥女說的,也是這麽對著王大人問得。


    “王大人,不知道此案之中,您到底隱瞞了下官什麽內情,可否告知一二呢?”


    這直球打的王大人一個措手不及,直接噴了茶。


    許是好久沒有這麽失禮,王大人氣的一邊擦嘴,一邊惱羞成怒。


    “沈大人!本官敬你是大理寺官員,才多番忍讓,這不是讓你蹬鼻子上臉,質疑本官!小心本官參你一本!”


    小木魚探出頭來,“空覺,他天天說要參你,告你的狀,怎麽就不見行動呢?”


    佛子好整以暇的坐在那裏,看著跳著腳的王大人,語帶笑意。


    “王大人是個不錯的人。”


    小木魚滴溜溜的轉了幾圈,看了看跳著腳的王大人,再看看一派悠然的佛子,詭異的覺得,這氣氛很和諧,很好看。


    若是小木魚能去後世,想必會理解到一個詞,那叫“磕到了”。


    等王大人緩過氣來,平複了心態,心內懊惱與自己的失態,口氣也不是那麽的好。


    “沈大人有那個精力,還是盡快結案為上,不要在這裏東想西想的浪費時間。”


    佛子微微闔目,隨即抬眸,平靜的看著王大人,緩緩的開口。


    “此案之中,疑點重重,且苦主未死,按照律例,不至死-刑。殺他,王大人不心虛?”


    聽見這話,王大人露在外麵的手握了握,臉上一派凜然之色。


    “不心虛!他該死!”


    佛子:“即使朝中會因此參奏王大人草菅人命,胡亂判案,量刑過重,影響王大人的升遷?”


    王大人負手而立,“不悔!”


    佛子繼續道,“即使民間輿論四起,唾罵大人,影響王大人一世清名?影響後世子孫前程?”


    王大人做官有瑕,名聲有汙,是會影響後代子孫科舉的,一個不慎,就可能做官無望。


    王大人臉色動了動,他微微低頭,半闔的眼簾下遮掩住了情緒,隻是那微微顫抖的手,才暴露了此刻不平的心緒。


    連累子孫後代,這事,王大人不是沒想過,沒掙紮過。


    良久,他長歎一聲,眼角微微濕潤,口氣依然堅定。


    “殺他!本官絕不後悔!”


    佛子敏銳的察覺到,王大人此刻唇齒間迸出的凜然殺機。


    王大人想殺遊僧的決心,堅定不移,即使賠上自己的官途,賠上自己子孫後代的科舉之路,也要殺他。


    所以,遊僧到底做了什麽不可說的事情,讓王大人死咬不放?


    “王大人,您不願意告訴下官此案的內情嗎?”


    被問話的王大人轉過身來,一雙黑沉沉的眼睛,定定的看著眼前的佛子,說道。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在於不傳與他人知曉。”


    “本官已經對天發誓,絕不泄露此事分毫,若違此誓,天地共棄!”


    晚霞從窗欞間透映在王大人堅定的麵容上,恍然不可逼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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