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初瑤沉默了。


    風千因的故事她其實早就想聽了,隻是先前他一直對她遮遮掩掩的,反而勾起了她足夠的好奇心。


    但是今天,當風千因真的把這段往事擺出來的時候,常初瑤發現自己似乎不太能消化這樣的信息。


    她想起那些夢:被水包裹的、站在告別儀式上的、悲傷的夢。


    一開始她並不清楚那些有點模糊、斷斷續續的,卻是陌生又熟悉的夢代表著什麽,但現在看來,一切的夢境的產生都有它自己的原因在。


    “可是為什麽我會不記得你了?”


    頭腦飛速運作許久,常初瑤終於憋出來這麽一句。


    “我不知道……但是,我說的都是實話。請相信我。”


    風千因搖搖頭,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挫敗。他拉開袖子,想要請常初瑤看自己的胳膊,但卻隻露了一下就收了迴去:


    “啊……我忘記了。現在我們所處的時空,不用擔心輪迴的存在。”


    “……所以,大概也不需要那些輔助記憶的印記了吧……”


    常初瑤知道風千因指的是什麽。畢竟,她的胳膊上也曾經被司寇雪音留下過相似的痕跡。


    “嗯,我明白。”


    她把胳膊搭在風千因的胳膊上,用力捏了捏,試圖以此作為安慰。


    “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會忘記你——忘記‘方文因’曾經存在過……但是,總會明白的。”


    “我們先迴去吧,查紓竹她們還在等我們。”


    “……好。”


    常初瑤看著他站起身來,理了理有些淩亂的銀白色發絲,對她露出一個有些疲憊的微笑。


    啊,果真和音是一個人呢。她望著那個微笑,想起了司寇雪音。


    二人穿過黑夜往即墨宅的方向走的時候,風千因突然開口問:


    “想和外界聯係一下嗎?”


    “嗯?”常初瑤有點懵,不知道他突然提起這件事用意何在。


    “沒什麽……我隻是想,或許你可以先和左訪蕊聯係一下,打聽打聽我所說的故事。”


    風千因一本正經的表情惹得常初瑤不免失笑:


    “我也不是說不相信你,就這麽點小事去叨擾人家是不是不太好啊?”


    她知道風千因大概是怕她不相信自己,所以她直接一記直球攻擊。


    “聽你的。”


    果不其然,風千因並沒有再堅持,隻是留下這麽一句話。


    他們一路走到即墨宅門口,還不等抬手敲門,門居然自己開了。


    門後站著的是冷著一張臉的即墨星緯。


    他用那種帶著點威懾性的眼神把風千因和常初瑤上上下下掃視了一遍以後,側身讓開一條通路:


    “這個點了,怎麽還往外跑?”


    “啊……”


    常初瑤張著嘴思考應對方案,風千因迅速出麵擋刀:


    “是這樣的,我剛剛心情不是很好,音她有事,所以我叫瑤陪我出去走一走散散心。”


    常初瑤不知道他的一番話能讓即墨星緯信多少,至少從眼神上看並沒有多少。


    “孤男寡女授受不親,尤其是在有對象的情況下。風家的小子,請你自重。”


    即墨星緯在無比壓抑的沉默下留下這麽一句,轉身進了屋子。


    無論事實如何,隻要不為難人什麽都好說。


    常初瑤和風千因迅速閃身入屋,幸運的是並沒有讓即墨慕蕊發現他們的歸來。


    她和風千因在各自的房門前互相道了晚安。她目送著風千因走進房間關上門,一個轉身就往查紓竹房間去了。


    體力充足,再違抗一會兒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她想,關於“方文因”,果然還是需要找人驗證一下。


    雖然先前風千因的故事聽起來足夠真,可那終究是一麵之詞。


    更何況按照他的說法,他先死而後生,隨後來到了左訪蕊寫的這本小說,聽起來就有夠不靠譜的。


    ——雖然自從穿書以來,她已經遇上了太多聽起來很離譜但實際卻是真實發生的事情就是了。


    至於最佳人選,除了在外麵不方便聯係的左訪蕊以外,自然就是可靠的查紓竹了。


    既然他聲稱自己和他的第一次見麵是小學三年級,那麽他的存在查紓竹肯定知道吧。懷著這樣的心情,常初瑤敲響了查紓竹的房門。


    查紓竹還沒有睡,靠在床頭就著床頭燈的光在翻閱著一本雜誌。


    常初瑤大大方方地貼了過去:


    “我能問你個事情嗎?”


    “怎麽了這是,有什麽問題直接問就好啦。我們倆誰跟誰啊,客氣什麽。”


    查紓竹非常順手地拍了拍常初瑤的側臉,放下了手裏的雜誌。


    常初瑤看到那本雜誌的封麵上印著那種密集恐懼症患者隻用看一眼就當即去世的複雜裝飾品,趕緊把視線移開:


    “我想問問……你還記得‘方文因’嗎?”


    她問完就偷偷觀察起查紓竹的表情來,在看到對方明顯變化的神情後篤定了自己的判斷:


    “我聽說……他是因為救我才溺水而死的。是這樣嗎?”


    “怎麽突然問這個?”


    查紓竹答非所問,常初瑤看她的臉色似乎不太好:


    “風千因……剛剛,和我說了一些事情。我已經全部知道了。”


    “啊……你知道了啊。”


    查紓竹露出了了然的表情,常初瑤能感受到她的肌肉也隨之放鬆:


    “是的,我記得他。他那個時候是我的同桌,也是天天受欺負——不過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現在我已經長大了。”


    “是啊,現在的你也早已不是那個任憑別人欺負的小姑娘了。”


    常初瑤插嘴,被查紓竹輕輕彈了個腦崩,佯裝憤怒道:


    “雖然確實是這樣,但是你不要打岔呀。”


    常初瑤一吐舌頭,示意她繼續。


    查紓竹講的故事和風千因講的大差不差,隻不過是視角不同。


    這下常初瑤確信了自己小學時候除了毛子晉以外,還真的有一個異性朋友方文因的事實。


    但是還有一個疑問沒有解開。她問:


    “就算方文因真實存在過,可為什麽我會不記得他了呢?”


    “唔……我想,大約是階段性遺忘吧。”


    不愧是查紓竹,或許是專業對口,她很快地報出一個名字來,又解釋:


    “選擇性遺忘知道吧?那是對心理誘因相關事件的記憶喪失,不過更多側重於人腦在遭受外傷或有器質性病變時造成的失憶。”


    “而階段性遺忘是由心理因素引起的,會出現一段時間生活經曆的完全遺忘,但此前與此後的記憶保持良好,這就是階段性遺忘。”


    “不過確實……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查紓竹摸了摸下巴,“難怪參加完方文因同學的告別儀式以後你一次都沒有提起過他的名字。原來是不記得了。”


    “那你們為什麽不提?”


    “啊,這個嘛。”查紓竹一攤手,“我們一商議,覺得這件事對你打擊大概真的挺大的……所以就刻意不再提起了。”


    “但是心理性因素造成的遺忘是可以完全康複的。通過催眠暗示等心理治療之後,遺忘症狀可以完全消失。”


    查紓竹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常初瑤的鼻尖,語氣嚴肅:


    “所以,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嗎?”


    “我……”常初瑤沉默了。


    她那些混亂的夢境顯見地表明,她並沒有忘記關於風千因和司寇雪音——關於方文因的一切。


    她其實隻是在逃避這件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了而已。


    查紓竹看著常初瑤,慢慢地開口:


    “這隻是大腦潛意識的對不希望發生的事情的一種淡忘,與懦弱無關。”


    “人都有這種情節的,希望記住好的、忘記不好的。這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本能表現,不是你的錯。”


    她的語氣溫柔又和煦,讓常初瑤感覺好受多了。


    不過那個時候確實是她的責任。如果不下湖遊泳的話,自己就不會溺水,方文因大概就不會死。


    但是事情已經發生,常初瑤想,或許應該痛定思痛後看向未來,而不是一味地沉溺其中。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但查紓竹會一直在。


    想到這裏,常初瑤又慢慢安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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